棺木牀
“這棺材能燒多久?”不禁有人問。
“總之,能不能燃燒殆盡,在大雨來臨之前,它也能燒得差不多了。”一人看着棺內冒出的青煙判斷道。
夜裡燒棺材,這話傳去去聽起來比較詭異,爲了不讓此時在村裡成爲一項談資,從而遭受到各種不必要的緋聞,大夥都商榷着在外頭彼此別說漏了嘴,直接跟他人解釋燒掉棺木,把屍骸埋了。
二舅現在的心情最是難以理清,覺得很多莫名其妙的頭緒在此時都成了灰燼,他也不想再往那方面想,既然棺木已經燒着了,看到河塘四周都是空曠一片,而且未乾的水窪水坑還是有許多,即使火焰再大也不可能蔓延到幾百米的岸邊。便對大夥道:“既然棺木燒着了,咱們也不必在這裡看火,都回去得了。明天再過來瞧瞧燒得怎麼樣便是。”
衆人都點頭同意,收拾了一下,都一起打道回村裡去。
夜色下,十來人舉着火把,緩緩朝着岸邊走去,身後是燒得嗶嗶啵啵的棺木和屍骸,而那水分蒸發的聲音一直持續不散。嘶嘶嘶嘶……
一些動物在草叢的縫隙裡露出驚駭的雙眸,死死地盯着河牀中央的那堆篝火,自取滅亡的飛蛾繞着火焰開始了它們下一輪的涅槃重生……
二舅回到家裡,已經是夜裡九點多,忙活了一天,筋疲力盡,把鋤頭鎬鍤等工具直接丟在門外,熱了一些飯菜狼吞虎嚥填飽了肚子,便燒了一大鍋熱水,然後放進去很多馬鞭草馬齒莧等中草藥,混合滑石粉攪拌,兌了幾瓢冷水,自個跳進澡盆裡,搓洗白天的淤泥和汗液。之所以放這些中草藥,是因爲二舅白天粘上的那些黑色液體還有突發的紅斑,怕再次復發,這中草藥算是專治溼疹類皮膚瘙癢的。
二舅不但身子皮膚後,臉皮也超厚,但是藥水泡到瘙傷的痕跡還是痛辣得他咬牙切齒。
洗好了身子,擦把擦把幹了,回自己的房間準備休憩。就在二舅要關掉窗戶時,窗外嗖得一個黑影掠過,緊聽得門外放鋤頭鎬鍤工具的地方發出一些聲響,驚得他心中一涼,趕緊伸頭四處張望。
村裡的人都有個習慣,一般十點來鍾村內就萬籟寂靜了,翌日干活得起早,因此前夜村民們都睡得挺早,現在也是村民開始進入夢鄉的時候,除了村裡一些看門狗發出的嗾嗾犬吠,或者野貓追逐發春尖叫,幾乎是沒有特別大的聲音了。
剛纔那瞬間晃過的影子既像是巨大的蝙蝠,又像是野貓攀爬過屋檐,更像是一個人影經過,難道都這麼夜了,還有誰沒睡,在外面蕩悠?
二舅的房子不算偏僻,但是坐落巷子的徑尾,家裡也算有點錢,起了兩間房,老人們住在祖宅,他在新房,兩屋隔得並不是很遠。要說老人夜裡出來走動情有可原,但是這麼極速地掠過,連影子都看不清根本說不過去。
看到外面靜悄悄的,除了蛐蛐之類昆蟲的鳴叫,再沒看到別的,他也就放下心來,直接躺在牀上關了燈。
夜更深了,二舅腦海邊還牽掛着兩裡地外燃燒的棺木,也不知道現在燒得怎麼樣了,火苗還着未着……就這麼想着,他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不知道是否驗證了那句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二舅進入夢鄉不久,他便被噩夢驚醒,他竟然夢到了棺材裡的那個腐爛的女人,而那個腐爛的女兒竟然就跟他同牀共枕!他夢囈着側過臉輾轉身子時,那張流着膿滴着液水腫糜爛的臉赫然就躺在他的枕邊,嚇得他夢中尖叫,一時間難辨真假,什麼時候是現實,什麼時候是夢。
由於白天太累的緣故,二舅一直屬在半睡半醒狀態,被噩夢驚醒了,過了半分鐘,又重新進入了夢鄉,睡了醒醒了睡,仲夏子夜,加之天氣有即將下雨之勢,人睡在榻上總是有些不自然,即使睡着了生理上還是有些心浮氣躁,村裡蚊蟲甚多,無疑又給浮躁的氛圍多加一層煩悶,以至於他什麼時候起來喝了幾口冷水繼續躺下,什麼時候去門外尿尿都渾然不清,貌似雲裡夢裡的有這麼一回事,不知自己是真去做了還是沒有做。
睡夢裡多次轉輾反側,這一次他進入了一個漫長的噩夢裡,而此夢境裡尤爲真切。
他被時間拖回了焚燒棺木的傍晚,夢中四周寂寥闃然,唯一不同的是,當時在場的人都消失了,就僅剩二舅一個人對着一口棺材。空曠的河牀上,他舉着火把,用煤油灑在屍骸的身上,然後點火,在熊熊烈火中,他竟然聽到在棺木裡哭啼的嬰兒聲,轉眼間,嬰兒被燒得遍體鱗傷,面目全非。二舅慌慌張張地想去挽救這條小生命,無奈火勢太猛,嬰兒被湮沒在火堆裡,那悽慘的叫聲猶在耳邊徘徊。這個夢並沒有完結,在他似醒非醒的時候,他又夢到那局女屍在向他抱怨,最後向他報復,說他毀了自己的家裡,燒了她的屋子,摔死了她的孩子……
混混沌沌間,聽得門外有咯吱咯吱的聲響,又有聽到工具傾倒在地上的聲音,像是老鼠或貓碰倒了鋤頭。克魯!硬物撞擊聲在死寂的夜裡尤爲大聲,一下子把進入夢魘裡的二舅給驚醒了,醒來時,他四肢無力,瞳孔擴散,竟然發現夢境裡的物體和現實中重疊,他看到自己被挖出來的棺木壓着,自己在牀上無助地掙扎,而他完全緩和過來時,發現自己又是一身冷汗。
胸口起伏幅度很大,呼吸有些急促,在噩夢中被驚醒其實算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只是一時間夢裡太過於真實的場景揮之不去,自己仍有些恐懼。現在聽得大門外有聲響,注意力被轉移了去,他朝門外吼了一聲,想是夜裡穿梭的動物,恐嚇一下。門外奇怪的聲音果然消失了,二舅剛剛理順了氣息,過了幾分鐘,他又聽到了咯吱咯吱的聲音,像是老鼠在咬着木頭。
嗬!
二舅又喊了一聲,外面聲音戛然而止。像是被定格了,突然死寂得讓人的魂魄有點兒發虛。其實他的房間和屋子大門十分接近,打開大門右側便是自己的臥室,因此門外的聲響聽得特別刺耳。
大門外的聲音彷彿抓弄他一般,只要二舅一恐嚇,便消失了,他一睡,又響起,最後二舅不得不忿忿地起牀來,開着大門,用電筒照射外面看究竟。
出門一看,原本直立倚靠在門口牆壁的鋤頭鎬鍤都東倒西歪,不知道是被什麼所撞倒,二舅只好蹲下來用手重新扶起工具。就在此時,身後耳邊一股疾風掠過,他後腦一寒,帶着手電筒就往後照去,除了光束沒入慢慢的長夜裡,沒再發現任何蹤跡。
二舅擡頭看了看天,原來還有幾顆星星懸掛當空,現在都被隱遁到雲裡了,看天際架勢,過不了多久,估計真的要傾盆大雨了。他不禁又想起河牀上的棺木,也不知道河牀的棺木燒得怎樣了,火苗是否還燃着,繼而又想起剛纔睡夢中的種種可怖,不由得疑神疑鬼起來。這是,女鬼在現實中現身了,在他回家的路上一道尾隨而至?
興許是過於疲勞的緣故,力氣在白天都透支用光了,帶着幾許憂慮和惴惴不安,二舅提了提褲衩,重新回臥室裡睡。
沒想到的是,在一個小時裡,他竟然反反覆覆被門外有規律的聲響吵醒,他一遍又一遍地去檢查,還是一無所獲,如果是貓鼠一類,被嚇幾次也該銷聲匿跡了吧,但是神秘的聲響總是不期而至,在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線索的情況下,二舅愈發禁不住內心的發毛,總覺得這個漫漫長夜會有什麼不妥的情況發生。
再一次重新檢查了門外的工具,他終於發現了一點眉目,在鋤頭和鐵鎬的金屬尖頭,他驚詫地發現了幾絲類似血跡的痕跡,二舅突然想起自己在焚燒棺木之時,用這些工具去砸破棺木的,爲的也就是把棺材搞碎,焚燒得快一些充分一些,可是,他怎麼也沒注意到,這些劈開棺材的工具會留下血痕呢?這是劈到了木頭上還是人的身上了?
難道沉睡在棺木的女屍已經跟棺材結爲一體了,弄壞了棺木就是撕裂了她的金身,損了她的血脈?夜裡女屍的魂魄來找自己麻煩了呢,可是在夜幕降臨之時,自己已經和衆人把她的棺木和屍骸燒掉了啊……
那前面的夢境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是巧合,是壓力,還是真的被扯入了不該出現的夢境?一切都是不解之謎,越是沒有合理的邏輯可解釋,二舅心裡越是誠惶誠恐。最後他索xing躲在牀上不敢再出門張望了,聽着這有節奏的聲響,這哪是動物行爲乾的事呢?八成是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在外面蕩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