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貼得極近,甚至都能感覺到彼此身上的溫度。
鳳瑤眉頭皺得厲害,咬牙切齒,竟是又被顏墨白佔了便宜!
屋頂,那腳步聲驟然停了下來,周遭沉寂,鴉雀無聲,則是片刻之際,無聲無息的氣氛裡,便突然有瓦片輕微挪動的聲音。
鳳瑤瞳孔一縮,漆黑之中,當即擡頭一望,則見頭頂不遠處有片琉璃瓦,正被一點一點的挪開,瞬時,瓦片抽走,那被光火映照得略微昏黃的天空漏了出來。
鳳瑤渾身戒備,袖袍中的手頓時緊握成拳,則是片刻,那瓦片漏洞之處似有人對準漏洞趴了下來,瞬時之中,那洞頂的昏黃夜空被那人的身影驟然的遮擋住了。
此番若再不出手,保不準那人會在屋頂放毒,如此一來,事態定難以控制償。
心思至此,鳳瑤不敢再耽擱,正要翻身而起,不料還未及動作,身後的顏墨白竟突然擡手而起,衣袂聲烈烈翻動,鳳瑤還不知他究竟做了什麼,便聞屋頂之人頓時悶哼一聲,隨即,似身子在屋頂滾落。
“王能,屋頂有人!”
鳳瑤趁勢而呼,身子已在榻上翻身而起,待得王能在殿外迴應之際,她已迅速下榻,頃刻間點燃了殿中燭火。
一時,燭火搖曳,殿內通明,而那離榻不遠的地面,則殘留着幾滴突兀鮮紅的血。
她緩步上前,站定在血跡邊,隨即擡眸朝上方的屋頂破洞望去,則見頭頂,天空被火光稍稍染黃,安然靜謐,已無異樣。
“看來是笨賊,只爲偷窺。只不過,這黑燈瞎火的,能窺什麼,若要偷聽牆角,自也無需挪瓦,是以,笨。”
正這時,顏墨白那懶散平緩的嗓音揚來。
鳳瑤順勢迅速一望,便見顏墨白正懶散斜躺在牀,衣衫隨意而鋪,那滿頭的墨發,竟也不知何時拆掉的發冠,此際就這麼肆意昂然的鋪了一牀。
鳳瑤神色微動,低沉而道:“若那賊子有害人之心,對着殿內放毒,那時,攝政王許是就不說那賊子笨了,或許根本就沒命說了。”
嗓音一落,話鋒一轉,“還不下來?”
顏墨白勾脣而笑,“還是牀上比榻上溫暖,微臣肩膀有傷,倒需在這牀上,好生養養。”
他這話無疑是前後矛盾,肩膀有傷,難不成就必須睡在牀上養?
鳳瑤知他故意而爲,卻也無心與他多做糾纏,僅是眉頭一皺,嗓音一挑,極是乾脆威儀的道:“下不下來?”
威脅重重的嗓音,清冷十足。
顏墨白懶散隨意的朝鳳瑤打量,眼見鳳瑤並非在玩笑,且面色陰冷,他眼角稍稍一挑,嘆息一聲,“長公主倒是隻會爲難微臣。”
他話語內容略含無奈,但那懶散的腔調,卻是戲謔十足,擺明是在調侃她。
鳳瑤也未出聲,僅是淡漠觀他,待得他慢騰騰下榻之後,她才稍稍將目光挪開,陰沉而道:“攝政王方纔對那屋頂之人做何了?”
顏墨白並未立即言話,緩步過來,整個人悠然懶散,卻也極爲難得的透出幾許難以言道的風情。
此際,他衣衫略微凌亂,墨發披散,那張俊美如玉的面容,則微微帶笑,惑人心神。
“不過是一枚扳指罷了。”待站定在鳳瑤面前,他平緩無波的出了聲。
說着,垂眸掃了一眼地面的血跡,眼角也稍稍一挑,面上的笑容越發濃烈,“許是砸中了那人的臉,毀容了。”
鳳瑤再度垂眸朝地面的血跡掃了一眼,目光一沉,卻也正這時,不遠處的殿門外,突然揚來王能略微緊蹙的嗓音,“長公主,已搜便了泗水居,不見刺客蹤跡。”
是嗎?
鳳瑤瞳孔一縮,目光朝不遠處的屋門望去,卻是未待反應,顏墨白便略微扯着嗓子出了聲,“那刺客臉上受傷,你且告知大楚二皇子刺客之事,務必讓二皇子吩咐楚衛,在這行宮內,好生的翻翻。”
這話一出,王能並未應話。
顏墨白輕笑一聲,慢騰騰的朝鳳瑤道:“看來,王能認主,不聽微臣使喚。”
鳳瑤並未將顏墨白的話太過聽入耳裡,僅是默了片刻,才朝王能低沉吩咐,“照攝政王所說的去做。”
嗓音一落,門外的王能這才應聲。
顏墨白也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隻帕子,親自擦拭地板的血跡,鳳瑤淡掃他一眼,兀自踏步朝牀榻而去,待上牀斜靠之際,顏墨白已直起了身,懶散平和的凝她。
“熄燈。”
鳳瑤着實不慣他如此打量,僅是眉頭一蹙,低沉吩咐。
顏墨白嘴角斜着一縷笑,未曾拒絕,待將屋內的燈再度吹滅後,才摸黑行至軟榻坐定,平緩而道:“長公主認爲,今夜那屋頂之人,是何人遣來?”
“若不出意料,自該是今夜月牙殿縱火的幕後之人。”
這話一出,顏墨白頓時笑得不輕,“許是不然。倘若當真是那幕後之人,又如何會遣笨賊而來。再者,今夜屋頂之人,只爲偷聽牆角,並無害人之意,而我大旭乃幾國中最是薄弱之國,便是有軍機大事,其餘之國,也不屑於差人前來偷聽。呵。”
鳳瑤淡道:“攝政王這話,聽着倒像是在爲那縱火的幕後之人開脫。我大旭雖國力不足,但也是塊肥肉,其餘幾國,如何就無覬覦之心了?再者,便是連攝政王也不可確定,今夜那縱火的幕後之人,不是諸國中的其中一國。”
嗓音落下後,顏墨白不出聲了。
鳳瑤心思幽遠,一股股複雜之意升騰蔓延。
今日發生之事,着實是應接不暇,令人心煩意亂,彷彿間,只覺自己着實被什麼人盯上了,纏上了,保不準就在稍稍大意之際,被人要了性命。
本以爲,此法出發來楚,最大的對手,該是楚王,卻是不料,大盛與諸國齊聚於此,最先出事的,獨獨是她大旭。如此,究竟是何人想害她?是楚王,還是,其餘之國?
但如顏墨白所說,大英與大齊並無爭鬥之意,這剩下的,便也只有大楚大盛,以及,那顏墨白極力想要拉攏的樓蘭。
越想,心底便也越發複雜,纏纏繞繞之中,人心勞累。
半晌後,她才強行按捺心緒,不願再多想,卻是正這時,黑沉的氣氛裡,顏墨白突然出聲道:“也罷,長公主方纔之言也極是有理。只不過,此際長公主也無需多加揣度,先好生休息,那偷聽之人被微臣傷了臉,只要他不出這行宮,便也自能被王能與楚衛搜到。”
這話入耳,鳳瑤冷嗤一聲。
“攝政王說得倒是輕巧,雖是讓王能去找大楚二皇子蕭樓差人緝賊,但那蕭樓,卻是不一定幫忙。如此,僅靠王能領着幾名大旭兵衛去搜尋,無疑是,大海撈針。對於能否找到那兇手,本宮,本是不抱希望,只是這泗水居,着實該,再戒備森嚴些。”
“大楚的二皇子蕭樓,雖聲名不善,但也是精明之人。這正好是在楚王面前立功之際,那蕭樓,又豈會放過這等機會,呵。”顏墨白再度回了話,嗓音懶散而又平緩,只是語氣裡,卻夾雜着幾許興味,又似是揣着幾許算計,落在鳳瑤耳裡,總覺得,話裡有話,深沉腹黑。
鳳瑤眉頭皺得厲害,心思起伏,卻終歸未再言話。
殿內氣氛沉寂幽謐,靜得令人心生壓抑。
而那屋門外,則冷風浮動,花木的枝條搖曳簌簌,但許久,卻無王能前來回報。
整整一夜,鳳瑤不敢全然熟睡,輾轉反側之際,睡不安穩。
待得翌日一早,她便早早起身,在窗邊站定,待得天色全然大明之際,王能終於與幾名大旭兵衛迅速歸來。
眼見鳳瑤立在窗邊,王能微微怔了一下,待與兵衛們站定在鳳瑤面前,才調整了臉色,恭敬而道:“長公主,昨夜那屋頂的刺客抓到了。此際,大楚二皇子正讓屬下過來回報,讓長公主前去看看那刺客。”
是嗎?
當真抓到了?甚至於,那大楚二皇子蕭樓,也參與抓捕了?
鳳瑤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倒是略微覺得匪夷所思,依照蕭樓昨夜對她的態度,自是不會當真爲她抓偷窺之人,想來,便是如顏墨白昨夜所說,蕭樓想要平息行宮事端,從而在楚王面前立功。
又或許,昨夜月牙殿大火後,那劉鈺臨死前便說是楚王指使,想來這話,蕭樓也該是聽入耳裡的了,是以,他纔要親自差人捉人,爲的,便是不讓那偷窺之人落入旁人手裡。若是不然,一旦那偷窺之人當真與月牙殿的幕後之人皆受命於楚王,楚王自是在幾國面前顏面掃地,再者,若那偷窺之人不是楚王指使,蕭樓也可親自將那賊子捉住,平息別宮事端,從而在楚王面前討好。
是以,無論如何,都如顏墨白料到的一樣,蕭樓那種性子的人會出手捉人,無疑,是想立功。畢竟,前兩日才被楚王趕出宮闈,憑蕭樓的性子,又如何不奮起而上,再得楚王諒解,重回宮闈?
思緒翻轉搖曳,越想,心底便越發的厚重幾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