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下午,王鵬正與邱建文商量工作,江一山打電話給王鵬,說他跟錢嘉平談過話了,錢嘉平同意重新登一篇對天水市委領導的專訪以正視聽。
剛放下電話,鄒展飛敲門進來,“書記,《運河日報》錢總編來了,想採訪您。”
王鵬和邱建文交換眼神後,對鄒展飛道:“請他進來吧。”
錢嘉平和一位妙齡女子立即從鄒展飛身後現身,王鵬坐在位置上沒有動,邱建文的屁股擡了擡,見王鵬坐着沒反應,他也不動了。
錢嘉平中等身材,方頭大耳,謝頂,真人比視頻資料看上去多了幾分人樣。
鄒展飛搶上兩步走在錢嘉平前面,趕到王鵬辦公桌的側面,躬身向王鵬介紹錢嘉平,“書記,這就是錢總編。”
王鵬這才微笑着朝錢嘉平點點頭算是招呼,同時指了指邱建文邊上的位置道:“請坐,錢總編。”
鄒展飛連忙又向錢嘉平介紹邱建文,“錢總,這是我們邱市長。”
“不用介紹,我和錢總見過。”邱建文說着仰仰頭對錢嘉平說,“就不知道錢總是不是還記得?”
錢嘉平雖然級別不如眼前這二位,但他執掌省級黨報,擁有着口誅筆伐的無冕之冠,向來只有人求他,沒有他求人,這會兒同時被天水一二把手怠慢,他的眼睛就立刻閃出一絲陰鷲。
面對邱建文的問題,他皮笑肉不笑地朝邱建文伸出手說:“當然記得。”然後一把拖開邱建文邊上的椅子,大馬金刀地坐下來,將手機擱在王鵬的辦公桌上,又將褲兜裡的中華煙、zippo火機一起掏出來,撕開香菸封口,拍着煙盒抖出香菸扔給王鵬和邱建文,然後毫不客氣地自己先點了一支抽上,同時不忘輕蔑地瞟一眼王鵬桌上那塊“禁止吸菸”的塑料牌。
跟着錢嘉平進來的女子一直含笑站在他身後,直到錢嘉平點上了煙,他才醒悟過來似的,指了指女子說:“小關,發名片啊!”
女子應着從包裡掏出名片,雙手捏着一直走到王鵬身邊,彎着腰將名片送到王鵬面前,長長的直板發輕掃在王鵬的臉上,王鵬側目掃她一眼,果然比視頻中更加明豔動人。
“我們社財經版的記者關儀,上次德融的那篇專訪就是她寫的。”錢嘉平說得輕描淡寫的同時,小肉眼卻眯縫着直盯在王鵬臉上。
關儀看王鵬接了名片沒什麼反應,臉上有點掛不住,只好自找臺階,轉身又取了一張名片同樣雙手遞到邱建文眼皮子底下。
邱建文接了名片,哼哼着說:“年紀輕輕,別的沒學會,倒先把拜金、虛浮學會了。”
關儀白皙的鵝蛋臉一下漲得通紅,偷眼看着錢嘉平。
錢嘉平捏捏鼻子說:“兩位領導,要不是江書記親自找我,我是不會陪着小關一起來採訪的,她完全可以自己獨擋一面。我這人呢,沒別的好,別人給臉,我也給臉!反過來說呢,別人要是不給臉,我還真小氣記仇,很可能最後讓人面子裡子都不剩。”
“錢總倒是一條江湖好漢。”邱建文不無諷刺地迴應錢嘉平。
“錢總,關記者,請喝茶。”鄒展飛很適時地進來打圓場,“這是去年下半年新上市的大紅袍,書記平時自己都捨不得喝。”
王鵬冷眼旁觀,看到錢嘉平正瞄着自己,就微笑着做了個請的手勢,嘴上依舊像裝了把門一樣,沒有多餘的話。
鄒展飛看王鵬沒有請客人到會客區說話的意思,立刻去自己辦公室隔壁的小會議室取了一把椅子,搬了進來請關儀坐。
邱建文等關儀一坐下,就將自己的椅子往後扯了扯,看着關儀問:“關記者今天想採訪什麼?”
關儀看一眼錢嘉平,這才輕啓櫻脣說:“請問邱市長,你對這次一審的判決結果有什麼想法?”
關儀提問的同時,已經從包裡取出錄音筆打開,直接對準了邱建文的嘴脣。
邱建文很是不悅地皺皺眉,推開錄音筆,朝關儀攤開手掌說:“我以爲錢總編是***下來的,應該很清楚,採訪的時候應該先提供選題。”
“呵呵,邱市長,新聞也需要改革,不能總走老路。邱市長,你就嘗試一下隨機採訪的方式,以後萬一在外面遇到類似情況也能處變不驚。”錢嘉平說着轉頭看着王鵬問,“你說是不是,王書記?”
王鵬呵呵一笑,終於對着邱建文道:“老邱,要不你帶關記者去你那裡慢慢聊,好好跟她介紹介紹我們的天禾高速?另外也跟她仔細說說我們的難處,總不能讓屠董一個人都把話說了,是吧,錢總編?”
錢嘉平愣了一下,隨即就對着關儀道:“那你就跟邱市長去聽聽,到時候寫篇詳細點的報道,也讓羣衆知道我們黨報的新聞報道從來都是站在客觀公正立場上的。”
關儀答應着收拾東西站起來,跟在邱建文身後離開,鄒展飛瞧瞧王鵬和錢嘉平也走了。
辦公室裡一下只剩下錢嘉平與王鵬倆人。
“王書記,說吧,想讓我幹嗎?”錢嘉平很篤定地翹起二郎腿,叼着煙眯眼看王鵬。
“錢總覺得我有什麼事要讓你幹?”王鵬臉上依舊掛着微笑。
錢嘉平顯然不太喜歡這種說話方式,吐了一口菸圈說:“你特意把他們支開,不就想單獨跟我說事嗎?”
“這倒是,我確實想單獨跟你聊聊。”王鵬點點頭,“不過,我真沒有想讓你幫忙的事。”
錢嘉平瞟了王鵬一眼,呵呵乾笑着說:“王書記倒是好興致。那你要聊什麼?”
“我請錢總看點東西。”王鵬說着從身後的櫥裡把自己的包取出來,又從裡面拿了鄧韻給的磁盤,不緊不慢地插進辦公桌上的電腦,等畫面打開後,他把顯示屏往錢嘉平的方向扳了扳,“請吧。”
錢嘉平欠起肥大的臀部,彎腰掃了一眼,立刻驚恐地瞪大了眼,嘴脣着哆嗦着問:“你……你……哪兒來的?”
“甭管哪兒來的,您對這仨一定是熟識吧?”王鵬關了畫面,取出磁盤放在桌上。
錢嘉平的一條眉毛跳個不停,也忘記再去抽手裡的煙,任由火星一點點吞噬煙身,直到燒了手,他才跳起來抖了一地的菸灰。
“王,王書記,咱……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錢嘉平好不容易壓制住心裡的惶恐,看着王鵬說,“你到底想怎麼樣?”
“錢總不必這樣,我沒別的意思,這東西呢,你收好,該怎樣還是怎樣。”王鵬將磁盤推到錢嘉平面前。
錢嘉平的腦子完全反應不過來,他猜不透王鵬此舉什麼意思?
如果說,先前王鵬給他看視頻,是爲了威脅他,讓他不要再登不利於天水的報道,那麼,現在把視頻還給他又是爲了什麼?
錢嘉平沒敢伸手去拿磁盤,他根本不相信王鵬會那麼好心,在什麼承諾都沒有得到的情況下,就把手裡的籌碼放出去。
錢嘉平認爲王鵬手裡還有其他磁盤。
“你還是直接講條件吧。”錢嘉平終於鎮定下來。
“我是個喜歡公平公正的人,所有,我不會和你談條件。”王鵬笑笑,“如果你不想把這張磁盤帶在身上拿出去,我可以替你銷燬它。”
他說着真的拿起磁盤,雙手微一用力,只聽“啪”的一聲脆響,磁盤成了兩截。
錢嘉平冷眼看着王鵬,“你以爲我會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王鵬說,“我不想低估你的智商,當然,也請你不要低估我的智商。”
王鵬知道自己有些冒險,但因爲男女之事曾經屢次受人威脅的他,很不願意將己所不欲施之於人,他不想自己手裡整天握着這東西去牽制別人,那會讓他覺得自己和錢嘉平一樣齷齪。
但他又擔心錢嘉平真的相信磁盤只此一張,那樣就難保錢嘉平不會變本加厲想辦法整自己,所以,他必須讓自己在氣勢上壓倒對方,這也是爲什麼他從錢嘉平甫一進門就端着架子的原因。
錢嘉平腦袋雖大,腦量卻並不富有,如此複雜的心理計算,他根本轉不了彎,雖然親眼看着王鵬毀了磁盤,他卻從此一直都認定王鵬手裡還捏着他的把柄。
在王鵬目光的逼視下,錢嘉平的目光在一點點退縮、躲閃,他終於失去了直着脖子愣充硬漢的勇氣,耷拉下腦袋,垂頭喪氣地說:“王書記,我知道怎麼做。”
王鵬站起來去拿了熱水壺,給錢嘉平那杯大紅袍續上水,“喝點茶,真的很不錯!”
錢嘉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沒有稱讚,卻帶了點討好地看着王鵬問:“王書記有沒有考慮過換個秘書?”
王鵬覺得錢嘉平這個看似沒頭沒腦的問題背後大有文章,他不動聲色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來,淡淡地說:“雖然小鄒不是一直跟着我過來的,但這大半年相處下來,我看他工作很勤勉,腦子也活絡,實在沒必要換來換去給大家添麻煩。錢總編爲什麼關心這事?”
錢嘉平乾笑着說:“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句話就當我今天送王書記的見面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