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歡迎宴安排在鎮政府招待所的餐廳,規格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場面則是熱鬧而不熱烈。
各部門的負責人倒是全都到齊了,因爲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和王鵬熟識,也佩服他的爲人,知道他回來自然是要來捧場的。
而四套班子的一幫人卻是有點意思了。
先不說王鵬他們三個就有邱強自己首先缺席,就是其他黨委委員,蔣春生、曹繼明、王建德三人都沒有出席。
在一個鎮黨委中,這三個人都算是實權派。
蔣、曹二人管理曲柳的政法、治安,是領導班子倚重的執法力量。
而人武部部長在那個公務員制度還沒有完全深入貫徹到基層的年代,一個由部隊而不是地方任命的,進入鎮黨委班子的人武部部長,絕對是個很受人看重的職務,尤其當時還有許許多多的農村青年期盼着靠當兵跳出農門,王建德這樣的人在鎮裡是具有相當號召力的。
邱強沒有出席,蔡光良對王鵬、姜朝平就不是很熱情,但也維持了基本的禮貌。
許多人看到新書記沒有到場,倒是放開了不少,紛紛都來給王鵬敬酒,其中就有吳培觀之類的老同事。
王鵬不是睚眥必報的人,但是當晚哪些人沒有來,那些人真誠地來敬酒,他還是在心裡多留了個意,這都是不容忽視的細節。
酒敬了一圈不到,蔡光良就推說有事先行告辭。
姜朝平臉露不悅,王鵬則起身握手致謝。
何小寶似乎也有些坐立不安,但看着王鵬一副不動聲色的樣子,她膽子又有點壯了,在蔡光良告辭不久也跟王鵬說關嘯天另外有個飯局,她得去幫着撐一撐,免得關嘯天喝醉了。
王鵬照例起身握手,對她表示感謝。
十個人的大桌,邱強、蔣春生、曹繼明、王建德不到,蔡光良、何小寶早退,歡迎宴纔開場不到半小時,這一桌專爲領導準備的主桌,就只剩下王鵬、姜朝平和高建偉、桑震亞。
王鵬旁若無事地朝其餘三人笑笑,招手把坐在另一桌的袁洪建叫了過來。
“王鎮,您有什麼吩咐?”袁洪建恭謹地問王鵬。
王鵬笑笑說:“現在不是工作時間,你不用這麼拘束。”他擡手指了一圈坐得七零八落的三張桌子說,“人都坐得這麼散,喝酒也出不來氣氛。乾脆,你讓大家都挪挪屁股,湊成兩桌。你自己帶個頭,先移這桌來。”
袁洪建沒想到人都走成這樣了,王鵬居然這酒還喝得下去,心裡真有點納悶,這年輕鎮長到底是腦子缺根筋呢,還是真的心懷大度?但他隨即又覺得,不就一餐飯嘛,王鵬估計也是晚上閒着沒事幹,有人陪着一起吃飯,所以管他人多人少的!
袁洪建跑到那兩桌一說,立刻就有兩三個膽大的、或是熟識的、又或是想靠近領導的,端了杯碟就走了過來。
吳培觀是第一個走過來的,王鵬當下就拉他坐在自己身邊,還跟姜朝平介紹說:“吳培觀,現任動遷辦主任。我在曲柳的時候,他是我們工建辦主任,可算是我的半個師傅。”
既是王鵬主動介紹的人,姜朝平也不擺架子,沒等吳培觀主動招呼自己,姜朝平就朝他伸出了手,“吳主任,我們這可算是認識了,動遷可是一項不太好乾的工作,辛苦你嘍!”
吳培觀這兩年幹這份工作,的的確確是受了一肚子的氣,落了個裡外不是人,下去被老百姓指着鼻子罵,回到鎮裡被領導大會小會批,到了家裡還被老老少少埋怨。所以,姜朝平這句話是真說到了他心坎上,讓這個性情的漢子情緒一下上來了,端起杯子就要敬姜朝平一個滿杯,爲的就是總算遇上一個明事的領導。
王鵬很滿意這樣的效果。要想姜朝平儘快融入工作,早日幫上自己,就必須讓他在最短的時間裡和各部門的負責人熟絡起來。
原來的工建辦已經按陳東江最初的設想,拆成了工業辦和城建辦兩個部門,因爲動遷涉及的方方面面問題比較複雜,又把這塊工作從城建辦分離出來,單獨成立一個動遷辦。
動遷這件事吃力不討好,這個部門一成立,誰都不想去,包括已經分管這攤子工作有日子的周宏偉。陳東江最後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吳培觀最合適,就仗着自己對吳培觀多年照顧,硬是要他接下了這個燙手山芋,當了動遷辦主任。而史運生和周宏偉則分別當上了城建辦主任和工辦主任。
這些情況,下午何小寶都對王鵬說過,吳培觀和史運生目前的角色,王鵬認爲陳東江當時的安排還是正確的,唯獨這個周宏偉,王鵬有點好奇,怎麼就讓他當了這個工辦主任?
周宏偉在王鵬去縣委前,對王鵬一直心懷嫉妒,如今王鵬回來當鎮長,他心裡這種感覺更加強烈,作爲同年分到曲柳的中專生,竟然如此同人不同命,周宏偉是想破腦袋都覺得不服氣。
但現狀是人在屋檐下,他也算有了些歷練了,沒像過去似的,把什麼都擺在臉上,而是學着吳培觀的樣子,儼然一副老同事的樣子,也端着杯碟上了王鵬他們這一桌,並且一上來就連敬王鵬三杯,擺出了盡釋前嫌的樣子。
史運生自是不必說了,自來曲柳以後,與吳培觀、王鵬關係都不錯,聽說拼桌,早就跟在吳培觀後面走了過來。
另外過來的還有一位叫牛蓓蓓的年輕姑娘,是**副主席,負責**的具體事務,在田菊花調走後,她還分管了鎮裡的計生工作,下午黨委開會的時候她去縣裡參加全縣計生工作總結大會了,因而王鵬直到晚上才把這個人對上號,沒想到竟是長得如此嬌小玲瓏的一個女孩子。
高建偉拖了農技站的站長程忠華過來坐在自己身邊,倆人對斟對飲,對其他人的互動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
王鵬與其他人熱聊一陣後,將目光落在程忠華身上,主動打招呼道:“高鎮,你這可不對啊,一個人拖着程站長喝酒!”
王鵬沒有稱高建偉高副鎮長,主要是覺得倆人畢竟過去是上下級,高建偉也四十出頭了,對他得有起碼的尊重,況且這是在餐桌上,不用把這個職務喊得那麼涇渭分明。何況,他如果喊他老高,以今天剛到任的情況來看,會讓人覺得他託大,稱建偉同志又顯得太假,會讓基層幹部討厭。所以,一聲“高鎮”,算是王鵬對高建偉的尊重,也表明了他不會在高建偉面前自恃身份。
高建偉對王鵬這句話似乎沒有多大的反應,只不過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倒是程忠華眼睛亮了亮,但也沒有作出什麼表示。
王鵬看在眼裡,也不以爲意,直接對着程忠華問:“程站長,正好你在座,我想向你請教個問題,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賜教啊?”
程忠華呆了一呆,不知道王鵬什麼意思?但他畢竟是搞技術的,雖然農技現在曲柳不吃香,但在華夏這個農業大國裡,程忠華堅信這是老百姓最需要的技術。所以,王鵬當那麼多人的面要請教他,他多少還是有點自豪的。
“王鎮長不用這麼客氣,有什麼問題,但問無妨。”程忠華斯斯文文地回王鵬。
王鵬笑了笑說:“是這樣,前幾天與朋友談起曲柳的過去,令我很懷念小時候桃花村的桃子、木橋村的蜜梨,還有彭灣的鱸魚。所以,我想請教一下,是什麼原因使這幾個村生產的農產口比別處的都要好?”
此言一出,整桌人都安靜了下來,誰也沒想到王鵬會在飯桌上突然提出這樣一個問題,這是什麼情況?一向大力提倡毛衫市場建設,甚至要在梅灣開發旅遊的王鎮長,怎麼突然也對農業感興趣了?
最驚訝的當然要數程忠華了,他怎麼也沒有料到,王鵬要問他的竟是這樣一個、專業農技人員聽上去是近乎弱智的問題。
程忠華詫異地看了看高建偉,又瞟了瞟王鵬,心想到底是年輕人,問問題也是信口開河,但他最終還是開口向王鵬解釋:“果樹生長得好壞,結出的果子是不是好吃,與土壤、氣候,甚至園地的朝向、風向的大小都有一定的關係。拿桃花村的水蜜桃來說,它的生長需要足夠的碳、氫、氧、氮、磷、鉀、鈣、鎂、硫等大量元素,也需要硼、鋅、鐵等微量元素,很多地方種植桃子,都是根據它對這些元素的需要,根據桃樹生長的不同時期對不同元素需要的量進行施肥。而我們曾經對桃花村的土壤作過分析比對,發現這裡的土壤能提供桃樹生長時不同時期的需求。換句話說,只要土壤條件不破壞,就算不進行人工施肥,平時注意一下蟲害,桃花村的桃樹也能長出鮮美多汁的水蜜桃。”
程忠華說的時候,王鵬微笑着不住點頭,等他停下來,便又輕輕問了一句:“那現在桃花村的土壤條件破壞了嗎?”
程忠華又是一愣,這次他不是覺得王鵬信口開河,而有點不明白王鵬到底是什麼意思了,但他依舊誠實地說:“我們已經四年沒有檢測過那裡的土壤了,村民們也都是自產自銷種點,而且大多數是以觀賞桃花爲主,真正種水蜜桃的人家不多。”
王鵬這才正視着程忠華說:“程站長,我想拜託你件事。”
話說到這裡,不但程忠華重視起來,其他人都也全都豎起了耳朵,想聽聽王鵬要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