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正文—————————————年柏楊的這間辦公室不小,足足有四十平方,但陳設很簡單,一張大辦公桌,上面放着一部電話、一個文件籃、一本臺歷、一個筆筒,另外還有一隻白瓷的杯子,進門靠牆的地方是一排文件櫃和一個書架,南面窗下是會客區,擺着一溜兒的沙發、茶几,窗臺上放着幾盆吊蘭。
王鵬一邊打量着辦公室內的陳設,一邊手摸着每一個物件,藉以確知整潔的程度,在確認不需要再進行擦拭後,他拿了水壺去裝了熱水回來放好,又檢查了茶葉罐裡的茶葉,然後離開回了縣委辦。
出來的時候還一屋子的人,這會兒工夫,整個辦公室裡只剩下莫扶桑一個人坐在那裡整理文件,見到王鵬進來就嘻嘻一笑,“總算能正面跟你說話了。”
“你是早知道我們要做同事的吧?”王鵬也終於逮着機會問出自己心裡的疑問。
莫扶桑搖了搖頭,一臉的無辜,“我也是去你們那裡的當天才聽說的,誰知道會這麼巧啊,江秀要我幫的人竟然就是你。”
王鵬聽了走到她跟前扶着辦公桌,看着她的眼睛笑道:“既然江秀讓你幫我,你就好人做到底,跟我具體說說這辦公室裡的每一個人吧。”
莫扶桑退開一步看着王鵬道:“你可真鬼!我答應江秀幫的可不是這個。”嘴上是這麼說,她轉眼卻還是跟王鵬扯起辦公室裡的這些人,王鵬也總算搞清綜合組主要是搞領導的後勤和對外聯絡的,姜朝平他們三個還兼着三位領導的小車司機,自己和冷美人翁麗華服務的竟是同一位領導,至於彭俊竟是彭開喜的侄子,雖沒什麼職務,人也討厭,卻沒有人敢得罪他。
“那老孫頭呢?”王鵬對孫世安還是很好奇的。
“他呀,是縣委辦的老人了,迎送了五屆的縣委書記,對這前後兩院的一切是瞭如指掌,做過前三屆書記的秘書,歷任書記對他也都是禮讓三分。”莫扶桑說。
王鵬有點驚愕,按說,縣委書記的近身秘書雖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專職秘書,但也都是非等閒之輩,升遷速度比起其他幹部都要快些,孫世安居然迎送了五位書記,還窩在縣委辦,可能性就只有兩種:要麼不屑合流得罪了人,要麼爲人也有弱點不堪勝任官職。
“想什麼呢?”莫扶桑見王鵬沉吟不語,忍不住推了他一下問。
“呵呵,我是想,他有這樣豐富的經歷,平時倒該向他好好討教討教。”王鵬掩飾着說。
莫扶桑卻喝了口水說:“看人準的人,未必看事就準,年長者需敬,卻不必事事都學。”
就這麼一句話,聽在王鵬的耳朵裡,卻是重重地擊在他的心上。昨天與莫扶桑在市場招待所一席長談,莫扶桑給他的印象是相當有學識,尤其是在經濟方面,剖析都相當到位,令他大長見識。但今天莫扶桑話雖說得不多,卻是一語中的,將孫世安爲什麼到今天還坐在督查室主任這個位置上的原因講得明明白白,足見她不但有學識,還相當有洞察力,這樣的女子如果是朋友,肯定會讓自己長上翅膀得到藉助,如果是敵人,嘿嘿,王鵬想,不管誰碰上了估計都得好好喝一壺的。
“謹記尊駕教誨,不敢有半點相忘!”王鵬腦子裡打着轉的時候,已經嘴裡應上了,同時還煞有介事地作了個揖,把莫扶桑也逗得樂了。
中午吃過飯,王鵬一個人上了一趟街,去買了一個青花圖案的瓷杯,又跑了幾家店纔買到了半斤閩南產的烏龍茶,還跑了一趟花卉市場買了兩盆君子蘭,這才興匆匆地趕回縣委大院,並且直接去了二號樓年柏楊的辦公室。他用君子蘭替換了窗臺上的吊蘭,用青花瓷杯替換了原本的白瓷杯,還把茶葉也換了,然後在青花瓷杯裡泡上烏龍茶,這才退出來回縣委辦。
王鵬之所以要這麼做,完全是因爲那次與年柏楊見面,他留意到年柏楊沒有用賓館的茶杯喝水,而是用自帶的一個青花紋的塑料茶杯在喝茶,茶葉也不是賓館平常提供的袋裝綠茶,而是閩南的烏龍茶。王鵬因此料想年柏楊喜好青花類的東西,出差在外不便用易碎的青花瓷杯,只好用一個帶青花紋的塑料杯以慰自好,而茶葉作爲個人口味更直接說明問題,完全不用多加揣測。至於君子蘭,完全出於王鵬本人對年柏楊的一種判斷,喜好青花圖案的人,生活中必定也是喜好清雅的,吊蘭雖雅卻不上品,以年柏楊所處的地位君子蘭更適當些。
佈置完這些,離下午上班剛好還有五分鐘,王鵬穿出五號樓的通廊回到後院,一眼就看到院子裡多了兩輛奧迪100,看牌照一輛是天水的,一輛是寧城的,王鵬便估計年柏楊已經到了,他立刻三步並作兩步地趕回縣委辦,正碰上姜朝平通知大家去縣委一號會議室參加全體幹部大會。
這次年柏楊作爲提名縣長候選人來梧桐上任,陪同他前來的除了寧城市委組織部部長卓仕璋和副部長雷琳,還有王鵬事先得知的省委組織部幹部處處長管國光。一般縣長到任,基本都是市委組織部幹部陪同,市委組織部部長親自陪同已經算是重視了,這一次年柏楊的到任,竟然除了兩位正副部長都出場,連省委組織部管國光也來了,可見上面對他赴任的重視程度。王鵬也是事後才從莫扶桑嘴裡瞭解到,這樣的排場其實是被逼無奈的選擇,上面一直想將彭開喜調到其他城市任職,但他就是堅持留在原地,明知幹部不能在原籍提拔,他情願級別從此上不去,就是不肯挪窩,而連着兩屆的縣長都沒能在幹滿一屆就調離,讓上面是頭疼不已。
全縣幹部大會無非是走個過場,作爲年柏楊與大家的見面會,管國光今天純粹是來壓場子的,只宣讀了一下省委的決定,雷琳緊跟其後宣讀了市委的決定,卓仕璋作爲會議主持人直到大會的最後纔在肯定梧桐以往工作的同時,對今後的工作提出了要求。期間,董展風、年柏楊分別作了表態發言,相比董展風的長篇大論,年柏楊的發言極爲簡潔。
倒是趁着開會坐在一起的工夫,莫扶桑給王鵬悄悄指點着介紹了一下在座的其他縣領導、縣級幹部,各鄉鎮的書記、鎮長以及縣直各部門和省、市各垂直管理部門的主要負責人。王鵬心裡默默記下這些人的姓名和特徵,又針對自己比較在意的一些人重點問了問莫扶桑,可以說臺上忙着表態、發言,他在下面也一刻沒閒着。
大會進行了三個多小時左右才結束,董展風、年柏楊等人陪着管國光一行人離開會場,直接去了晚上爲年柏楊接見的飯店,姜朝平的綜合組早一步已經等在縣委院子裡各自領導的小車邊,但是董展風和年柏楊都沒有坐自己的專車,而是分別上了管國光和卓仕璋的車,彭開喜在姜朝平耳邊嘀咕了幾聲後,也上了管國光的車。姜朝平在彭開喜上車後,分別對彭俊、翁麗華交代了兩句,三人才分別駕了車跟在兩輛奧迪100後面駛離縣委大院。
梅開度把許家暉叫到身邊說了幾句,倆人便一起匆匆離去。
王鵬與莫扶桑站在院子裡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做,莫扶桑雖然對大院裡的人事關係門清,但說到做領導秘書,她和王鵬一樣是張白紙,所以倆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沒有了主意。
老孫頭捧着個杯子踱到他們跟前,輕描淡寫地說:“這會兒是沒你們什麼事啦,回辦公室整理文件、看報紙或者學習點啥,反正別讓自己看起來閒着就好。”
王鵬與莫扶桑相顧一笑,跟在老孫頭後面回了縣委辦。
王鵬邊走還邊問老孫頭:“老孫頭,你爲什麼說沒我們什麼事了呢?”
老孫頭一邊慢悠悠地走,一邊說:“領導連辦公室都不坐就直接去了吃飯的點,證明是有些話需要私下交流,秘書們在這個時候不適合在場。至於晚上的接風,你們倆都是新人,對領導作風不瞭解,誰也不會讓你們在這個時候去湊熱鬧,那是不上檯盤子的事情。”
王鵬只一想就覺得有道理,於是緊走了兩步到老孫頭身邊說:“老孫頭,一般來說菸酒不分家,你既然好煙必也好酒,晚上我請你喝酒怎麼樣?”
老孫頭立刻收住了步子,眼睛亮亮地看着王鵬,“此話當真?”
王鵬心裡一樂,看來孫世安最大的問題是好酒!對於一個常年升不上去的科級幹部,王鵬相信酒一入腸子,這話也就如竹筒倒豆子了,他覺得孫世安嘴裡的東西肯定比莫扶桑告訴自己的,信息量要大得多。
莫扶桑聽得他們晚上要一起喝酒,馬上表示也要參加,老孫頭卻朝她白了一眼道:“去去去,男人家喝酒,女孩子家家的湊什麼熱鬧!你有這個時間吶,還是多研究研究彭縣長以前的報告,可不要做了人家的秘書,到時候連個報告都不會寫。”
莫扶桑聞言,臉騰一下就紅了,“老孫頭,不興這麼揭人短的!”說着蹬蹬蹬地走了。
老孫頭這句話不管是有意還是無心,王鵬卻是聽進去了,一個領導一個作風,何況王鵬此刻以秘書這個身份來講是新人中的新人,空有那個副科長的頭銜,其實連門都還沒入呢。所以,何止是莫扶桑需要學習服務領導的過往報告,王鵬同樣要學,而且必須要學,因爲他希望自己能很快融入年柏楊的身邊,確立起彼此的信任。
梧桐縣委的大門,在王鵬的不經意間打開,而他也已經順勢踏入,一個新的舞臺就此展開,迎接王鵬的將是怎樣一個天地?
那些因爲石泉村而起的恩怨會給王鵬的未來帶來些什麼後果,他能不能在各種束縛中掙扎脫身並跨上一個又一個新臺階?
王鵬自己心裡也沒有底,但他在這一刻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要按着自己來以前所作的設想,所佈的局,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他會成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