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可定看着眼前的這個城關縣新興酒廠廠長張志傑和酒廠的黨委書記劉德全兩人,此刻他的心裡真的是五味雜陳啊,然後又想到了酒廠領導班子成員們一個個都是開着進口的豪車,特別是那個酒廠廠長張志傑開的那輛凌志車就顯得更加扎眼了,而且他就在想着,既然廠裡已經是好幾個月都開不起工資了,那爲什麼你們這些廠領導所乘坐的汽車卻是一輛比一輛豪華,讓這樣的廠領導繼續管理這個廠子,能把廠子帶如今的困境嗎?
伍可定想着這些事情,他就覺得像張志傑和劉德全這些人繼續領導這個酒廠的話,他想也許只會越帶越糟糕的,這幫人的私心這麼重,現在伍可定是覺得他們這些人真的是越來越不靠譜了,所以他就在考慮着這個領導班子成員的構成,是否需要重新全盤考慮調整才行呢?想到這些,伍可定想還是需要繼續瞭解一下何過富和蔣衛紅兩口子的情況,於是他便繼續問道:“張廠長,何過富他們這種情況,兩口子都沒有生活來源,那他們靠什麼生活下去呢?”
城關縣新興酒廠廠長張志傑紅了臉說:“說出來不怕伍書記您批評,能有什麼辦法呢?好在蔣衛紅才二十五六歲,人長得還算周正,白天在家裡伺候病人,晚上就在歌舞廳夜總會裡當坐檯小姐,賺點錢過生活。”
聽張志傑介紹到這裡,伍可定的神情已經變得異常嚴肅起來了,伍可定的心情也由此顯得越來越沉重了,這廠子裡的職工都已經沒有辦法生活下去了,但這些領導成員還要開着廠裡配的豪車到外地去開會,想怎麼開心就怎麼開心,這樣的廠領導有還不如沒有,沒有這些廠領導,最起碼還能把他們去開心的的錢給省下來,那不是一件大好事嗎?
然而,就在這時候,善於察言觀色的張志傑偷偷睃了一眼伍可定,感覺得到這個縣委書記老大好像這臉色真的是有點欠佳,於是他就心想自己此時說話還是小心一點爲好,要不然等下惹惱了這個大老闆的話,到時候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啊,雖然自己和縣委副書記樑必成關係比較好,但這個伍可定畢竟是正職啊,這副職怎麼能跟正職來比呢?人家正職領導這說話不是更強一點嗎?所以張志傑猶豫了一下又接着說道:“何過富本來是不想拖累蔣衛紅的,幾年前就和何過富提出來了,讓她以後別再管自己了,趁年輕再尋個好人家改嫁了,去過幾天平安幸福的日子,省得跟自己過這種揪心的日子。也有好事的媒人爲蔣衛紅說合了幾個離過婚的暴發戶,人家還答應出一筆可觀的醫藥費給何過富,可是蔣衛紅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硬是不肯捨棄何過富而去。她說了,好女不嫁二夫,好馬不配二鞍,真要有那麼一天,何過富要去了,她就守着小女兒過日子。就爲這,何過富天天跟蔣衛紅慪氣,有幾次還要上吊尋死,說是自己死了,這個蔣衛紅也就可以徹底解脫了。”
張志傑的話音剛剛落下,這人羣中馬上就有人開始輕聲抽泣起來,伍可定往人羣中掃視了一下,發現潘秀蓉和幾個女同志都在那裡擦眼淚。
這時,伍可定一行人很快來到了三樓,張志傑上前敲響了何過富和蔣衛紅家的門。一個身材嬌小,濃妝豔抹,衣着性感的少婦打開了房門,看到門口站了許多人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張志傑說:“蔣衛紅,這幾位是縣委的領導,來看望你們了。”
蔣衛紅可能剛剛哭過,臉上分明還有淚痕,一邊用手擦臉一邊請大家進屋。
伍可定看了一下屋子裡的景象,這才真切體會到什麼叫家徒四壁,整個客廳裡幾乎沒有一樣像樣的傢俱,顯得有些空蕩蕩的。電視機、冰箱等家電用品更是沒有,臥室裡只有一張大牀,連衣櫃也沒有,衣服被褥都盛在幾隻大紙箱和編織袋裡,擺放在牆角處。牀上躺着一個骨瘦如柴的病人,估計就是何過富了。
何過富儘管病弱不堪,脾氣卻很大,鼓足力氣地在哪裡大喊着:“你給老子滾!老子用不着你可憐,老子不要你來管我。”
一邊喊一邊把枕頭、茶杯等物件往地上摔。由於身體病弱,從喉嚨裡迸發出來的聲音細弱無力,像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的聲音。
張志傑搶步上前說:“何過富,你又在鬧什麼鬧?!你老婆這樣的好人你上哪裡找去?她真要走了不管你,我看你一天都撐不下去。你省點力氣好好養病,等病好了好好報答你老婆纔是正事。”
張志傑一邊說,一邊動手把地上的枕頭,摔壞的塑料杯子等物件撿起來放好,又幫何過富把被子掖好說:“小何,我們也知道你心裡難受,有誰攤上這樣的事情心裡會好過?可是事已至此,吵、鬧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呢?還是全力配合醫生把病治好,以後還會有好日子過的。你別再鬧了,你看看,縣委的領導們聽說了你的事情,專門來看你了。”不知道張志傑是怎麼想的了,就是他自己也應該搞不清楚爲什麼了,反正此刻他所說出的話非常動情的那種,只是他不知道此時纔對自己廠裡的職工動情,那豈不是太晚一點了嗎?
不知道這何過富是因爲被張志傑所說的話感動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此時何過富已經扭過頭來了,這時他纔看到屋子裡站滿了人,其中一個領頭的中年男人,正滿臉關切地看着自己。何過富聽人家說過縣委書記又換人了,但家裡連電視機也沒有,也不知道面前這個中年男人是不是城關縣新上任的縣委書記。
伍可定仔細打量着何過富這張臉,這是一張滿面病容,讓人驚心的臉孔。形容枯槁,面如死灰,一雙眼睛混濁無光,毫無神采,整個人委靡不振,神情呆滯。何過富的形象讓滿屋子的人都不免悚然動容,這哪裡是一張二十七八歲的朝氣蓬勃的年輕人的臉,分明像是從一座古墓裡發掘出來的毫無生氣的木乃伊嘛!
生活的重壓,病痛的折磨讓一個本該有着無限前景和美好未來的年輕人萬念俱灰,苟延殘喘,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陷入令人窒息和絕望的絕境之中。伍可定痛苦地思索着,作爲一個縣委書記,作爲一個黨員幹部,自己該如何幫助他們,解救他們,給他們以希望和信心。
何過富心裡雖然煩躁、苦悶,但見到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還有一臺攝像機正衝着自己照,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於是很快就變得安靜而沉默了。
伍可定走上前去用雙手握住何過富的手說:“小何同志,你受苦了,我代表縣委和縣政府來慰問你,希望你鼓起生活的勇氣,勇敢地同病魔作鬥爭,我們都會站在你背後支持你的。你放心,我們會盡一切努力來幫助你的!好好養病,不要難過了。”
張志傑在旁插話說:“何過富,這位是縣裡的伍書記。”
何過富也忍不住用雙手捧着伍可定的手說:“伍書記您好,您工作那麼忙,還抽空出來看我這樣一個廢人,我現在是除了吃飯睡覺,浪費醫藥費,什麼也幹不了了,活着跟死了也沒什麼區別了,還要拖累家裡人,我心裡面真的是堵得慌啊……”
何過富說着忍不住低頭飲泣,雙肩劇烈地抖動,卻不肯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