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可定看着這個老在自己身邊重複着那幾句話的縣委副書記何意發,他真的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與何意發說了,這個廣木木業幾乎是什麼整改工作都沒有做,但這邊卻還在催着自己幫這個廣木木業說話,他都不知道這都是些什麼事情啊,簡直就是鬱悶透了。但他該怎麼回答何意發呢?難道就直接拒絕何意發嗎?要知道何意發的意見與縣委書記孟林達的意見是一致的,所以自己再怎麼推脫,那也要顧忌到縣委書記孟林達的面子啊,想到這些,他只能是猶豫地說着:“這……”後邊他還想再補充什麼話的,但又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所以只能沉默着。
“好吧,伍書記,那就先麻煩了。回頭我讓孫科偉請你喝茶。”何意發說着,也不管伍可定答沒答應,轉身便走了。
伍可定搖搖頭,何意發這些話,一定也是反覆地想了之後,纔給伍可定說的。他們肯定也想了不少辦法,沒有能過吳局長這一關,所以只好又折回來了。如果給吳局長說了,到底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伍可定自己心裡也沒底;但如果自己不去說,何意發剛纔說得很清楚,這事孟林達書記也是知道的。今天是何意發來做說客,明天可能就是孟林達了。真到孟林達出面,事情就被動了。即使給辦了,也讓何意發心裡不快活。而與其這樣搞得大家都僵在那裡,還不如自己主動去找找林業局的吳局長,把事情和他說說,看他是什麼意見了。
伍可定正在想着等下見到吳局長之後,該怎麼和他說這個廣木木業的事情,他現在想的只能先是應付了,人家都說什麼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自己來這裡還不足半年,自己可是怎麼都不能和縣委書記孟林達對着幹,就算是真的要幹,那也得多少講一點策略啊,正在沉思之時,縣委辦公室秘書吳新和拿着一沓文件進來,說:“伍書記,這個宣傳組在哪裡辦公呢?是不是還要抽些人呢?”
“辦公室就設在縣委辦吧。這個臨時機構肯定是要抽人的,這樣吧,你先擬個名單,然後讓我看看再說吧。”伍可定說道。
“伍書記,有一句話不知道當不當……”吳新和突然之間別扭了起來,好像是想和伍可定說什麼,但好像又有點不好開口。
“你有什麼就快說吧。別在我這裡也是那麼吞吞吐吐的。像個姑娘一樣……”伍可定說道。
“聽說剛纔研究伍書記還負責礦山,我想這個事,真的不太合適……當然,我不該說,伍書記您還是自己考慮吧。”吳新和覺得伍可定這個人沒有什麼官架子,而且對手下人也真不錯,所以他就設身處地地爲伍可定考慮問題了。
聽吳新和這麼一說,伍可定也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知道負責這個礦山的事情,真的是有點太那個了,自己就去過一次東平礦,還有不少礦山自己連名字都沒有聽全,但現在這個孟林達卻偏要自己負責礦山,這目的應該是顯而易見的,這個礦山如果出了問題的話,他需要一個人出來承擔責任,而這個承擔責任的人,估計除了伍可定就沒有哪個比他更合適了。
想到這裡,伍可定便和吳新和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清楚了,這個吳新和,平時話不多,人也老實。跟伍可定這將近半年以來,兩個人性格上還真有些投機,漸漸地,也敢在伍可定面前說些真心話了。這是伍可定希望看到的,他不喜歡一個秘書,看見領導成天都畢恭畢敬,那樣缺乏人情味。
吳新和對伍可定負責礦山抗洪的事,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對同泉的情況清楚,更明白負責礦山抗洪的利害所在。伍可定雖然知道這一點,但不可能會搞得那麼清楚。吳新和不會直接把意見說出來,但是,他剛纔的表達已經是很明確了。伍可定也明白這點,吳新和走後,伍可定想起以前聽說的同泉有三任書記因爲礦山而出了事,這說明礦山是的把雙刃劍,一方面可以帶來良好的經濟利益,另一方面極可能也正是個別幹部的“滑鐵盧”。
這樣的一柄雙刃劍,孟林達爲什麼會交給伍可定呢?伍可定坐在辦公室默默地考慮着這個問題,爲什麼呢?想來想去,他突然之間又想到了廣木木業的問題,想起了剛纔何意發非要逼着自己答應去幫廣木木業充當說客,這一切的一切,都在說明着同樣的一個問題,那就是自己有點不太聽話,不太聽領導的招呼,而不聽領導的招呼,其結果就只能是一個,那就是找機會給你做一個“滑鐵盧大使”。
這時,外邊的雨聲越來越大,冠冠還是一個人待在招待所的房間裡。本來,前幾天,伍可定準備讓他一個人先回市裡的。可是,冠冠卻說道:“我不想回去,那天我和舅媽聯繫過了,她說她和品兒姐姐已經回鄉下了,這回家還不如在這呢,回家一個人,冷冷清清的,整座房子,晚上就一個人,靜得讓人害怕。”伍可定也知道郭業紅和小品兒又再次回鄉下老家去了,而且按照郭業紅話裡的意思,她和小品兒還不想這麼快回來。所以說冠冠一個人,與其待在家裡,還真的不如和伍可定呆在一起呢。
抗洪工作全面展開以後,伍可定只好給招待所打了個招呼,讓他照顧下冠冠。冠冠也懂事,一般情況下就待在房間裡看看書,看看電視。他自己笑話說:“要把因爲中考耽誤了的電視全部奪回來。”伍可定的宣傳組,主要的日常工作宣傳部的一位副部長承擔着。他一般情況下,是審審簡報,特別是向上的各種情況通報,這必須得他簽了字才行。他的主要時間,還是用在礦山抗洪上。爲此,他專門向孟林達作了彙報,從縣直機關和有礦山的鄉鎮,抽調了五十多名幹部,組成了十個組,到十個重點礦山進行督察。應該說,從目前的效果看,還是很不錯的。蘭江礦、東平礦、響尾礦、小天礦,都進行了一些礦井口的抗洪處理。伍可定自己天天都是冒着雨,到各個礦去巡查。在這幾個礦山之間來回巡視着,就怕哪裡突然出現什麼紕漏,或是出現什麼大小事故什麼的,如果真的是出了一個事故的話,那自己不但是師徒上的晉升無望了,搞不好就連目前的縣委副書記的位置也難保啊,唉,伍可定想到這些,他的心也未免開始有點無精打采起來。
週五那天,久雨的天上出現了一線白色,接着,久違的太陽居然從雲層中露出臉來了。同泉縣城在雨後的陽光中,到處是落葉與枯枝。街道上有些地方的積水,還在一點點向下水道滲漏。伍可定早晨安排好冠冠後,就帶着吳新和縣礦業局的徐局長,下鄉去了。
一路上,陽光照着,有些刺眼。雨水似乎還在天上,只不過是陽光暫時地從雨的縫隙晨探了下頭。這一探,把十多天沒有見陽光的萬物,都一下子喚醒了。田野裡的稻子,從水裡努力地掙扎着往上爬,道路兩邊的山岡上,瘋長的青草,在陽光上綠得晃眼。伍可定的心情也因爲這雨的暫停而好些了。這些天來,他一直感到很沉重。一方面,是因爲負責這礦山的事,同時也因爲想着自己曾經的紅顏知己潘秀蓉,突然之間就沒有任何預兆的就打電話和自己分了手,還有一個就是楊玉敏。楊玉敏前幾天打來了電話,聽她說話,伍可定知道這個倔強的女人,這一回是徹底地垮了。當時她一個勁地問伍可定:“難道我真的錯了?我真的錯了嗎?”
伍可定當時猶豫了一下,所以當時他沒有及時也根本沒有辦法去回答她。然而,莫亞蘭的這個問話,卻一直都在他的腦子裡縈繞着。
車子拐進了山區公路,徐局長說:“下了這麼長時間的雨,現在最怕的就是一個塌礦,一個滑坡。”
伍可定道:“是啊,久雨淋透了,一切都是鬆的。所以我們格外要小心些,更要加強防範。不可掉以輕心啊!”
轉了一個彎,突然車子後面“轟”的一聲,接着又是一聲,車子也似乎有些搖晃。伍可定問:“出事了嗎?啊……”
徐局長回頭望着,臉色白了,手抹着臉上的汗,囁嚅着:“是塌方,塌方。說它,它就來了。幸虧我們過來了,要不然啊……”
此時的伍可定明白了,這一塌方啊,就怕的就是出現人員傷亡事故,所以剛纔那一聲“轟”的一聲響,讓伍可定的心都涼了大半截。
這時,司機將車停了下來,大家一起下來,往回走了五十米,觸目驚心的場景出現在了眼前:剛纔還在行走的公路,全部被塌方的山石掩蓋住了。山石從公路往下,一直鋪着,而且,現在好象還能看出它們是在移動,不斷地向下移動。徐局長指着垮了的山體說:“那些地方還在鬆動,塌方還沒有結束。主要還是下雨得太久了,山石間積水太多,風化崩潰,然後形成了塌方的。危險啊,我們要是晚一分鐘,可能就正好趕上了。想着我心都怕。”
伍可定這下車一看,心裡也倒吸一口涼氣。他馬上讓吳新和報告一下指揮部,請求指揮部迅速組織人員,前來處理。公路一定要保證暢通,而且要通知有關部門和各鄉鎮,組織人員查路,一旦發現有塌方和滑坡跡象,要立即處理,保證不出事,特別是不能出現人命。
車子繼續行走了十幾公里,到了大春礦。光橋鎮鎮裡的副書記林天平早已經在那裡候着了,伍可定剛一下車,就有點心急火燎地對他說道:“林書記,走啊,我們一起到礦上去走走去啊。”
但讓伍可定一點都沒有想到的是,此時的林天平卻在那裡猶豫着,好像顯得特別爲難似的。
看到林天平的這個娘們的模樣,伍可定看到就急得要命,趕忙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有什麼事情發生嗎?”
這時,林天平纔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說:“沒怎麼着。就是……就是這礦的負責人今天不在。他不在,任何人是不得進礦的。”
“有這回事?抗洪檢查也不行嗎?他這是什麼礦啊?這麼級別高啊?”伍可定提高了聲音。
“這……這是一家外資企業,一般情況下,我們鎮裡是調不動的。他只管交稅,其他的,我們也不管。”林天平補充道。
伍可定站在礦門口,一下子火了:“你這說的都是些什麼屁話?這個規矩究竟是誰定的?在同泉的礦,就得服從我們同泉的管理。這礦的安全生產呢?還有……不行,林書記,給這個礦主打電話,我今天一定要進去看看的。太不像話了,真是太不像話了。”
林天平還在那裡左右爲難着,縣礦業局徐局長卻已經打通了礦主的電話,礦主在電話口氣僵硬地說道:“我在外面呢,礦上安全工作和抗洪工作都佈置了,沒有什麼可查的,請領導們回去吧。”
這時,徐局長就把伍可定給搬了出來說道:“縣委伍書記要上礦看看。主要還是爲了抗洪的安全問題,你看……”
而這個礦主根本就不把徐局長說的什麼縣委伍書記放在眼裡,而是保持着剛纔傲慢的態度說道:“伍書記?我怎麼不知道?是不是掛職的?不行,任何領導都不行,我掛了。”說着,他也不管徐局長這邊話說完沒有,馬上就跟着把電話給掛了。
這時,徐局長有點不好意思了,他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和伍可定說了,只能是尷尬撒撒手。伍可定見狀臉色鐵青,說道:“上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