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伍可定自然不會明白同泉縣委副書記何意發剛纔說的那句不知所謂的有關“縣裡邊的事情複雜”是怎麼的一個意思,所以當然也就對何意發說的話真的是無言以對了,有關伍可定的仕途生涯,要說簡單也真的是非常地簡單,要說複雜也不是一般的複雜,只是這複雜的事情,還真的發生他被掛職到不草鎮之前,要說簡單的話,那就是他當初能分到這個屬於市直機關單位——東城市住房和城鄉建設局工作,這在他很多同學來說,對他一直都是在極度地羨慕嫉妒恨的。
怎麼能說不是呢?因爲和伍可定一起畢業的很多同學,好多人都是分到一些不是太景氣的企業單位工作,有些企業甚至還到了難以爲繼的地步,有時候那些廠子的財務狀況壞得,接連幾個月領不到一分錢的工資,你說這樣的日子還是人過的嗎?這個伍可定在市住房和城鄉建設局裡當公務員,每個月的收入都是可以旱澇保收的,這能不讓伍可定的同學們羨慕嫉妒呢?
而正因爲伍可定如果要拿這些同學和伍可定相比較,那麼伍可定真的可以算是好很多的那種了,原本伍可定也曾經簡單地想着自己乾脆就在整個住建局呆下去就算了,他做夢也沒想到會發生與劉士來爭奪女人的這種事情,而且還鬧到了不可開交的地步了,雖然現在總算是可以圓滿解決了,但他也算是費盡周章了,可以說是繞了一大圈,最後才替自己徹底擺脫了劉士來的控制。
當然了,原來在局裡任局辦公室主任的時候,就曾經不斷有人找伍可定辦事,而且這住建局也不是人們所傳說中的清水衙門,但是,也還是不斷地有人找伍可定辦事的。畢竟是衙門大,有些事伍可定能辦的,打個電話可能就辦了。辦事的人少不了也送一點東西。伍可定原則上是不收的。然而在天大的人情面前,他總是經不住一句話:你這不是不給我感謝的機會嗎?這句話份量重,對伍可定這樣軟心腸的人,就是一個最好地武器。
曾在縣裡掛職兩年的一位大學同學,在伍可定要下來掛職前,曾告訴他一些縣裡的人情,甚至大過了法律,大過了規定,大過了原則。伍可定不信,這同學說:不信可以,等你有天到了縣裡工作之後,你就會知道了。
也是。中國是一個很講究人情味的國家。哪裡沒有人情?哪個人沒有人情?
所謂的人情味,一到官場,其實有時候是與官場的規則想衝突的。人情成了官場的潛規則。你不進入,很可能就被疏遠到規則之外。你進入了,人情大似天,往往就在人情的泥潭裡,一步一步地陷下去了。
清者自清。這是伍可定在自己辦公室裡掛着的一幅字。他喜歡這幅字,更喜歡字背後的含義。
本來,伍可定準備開完會就回去的。可是,縣長李方路卻留住了他。
李方路打來電話,說讓伍可定再在縣裡呆兩天。等到陰曆的二十六、七,他想請伍書記陪他一道到東城市裡走走。
這走走是什麼意思,伍可定那可是太懂得了,這就是官場上常說的跑動,也就是聯絡聯絡感情,一年結束了,看望看望。說白了,就是去送禮。鄉里面的送縣裡,縣裡面的送市裡的。這是官場人情,同人與人之間的人情沒有什麼兩樣。哪個縣哪一年在這官場人情上疏忽了,可能第二年對於這個縣,就是一個無情的一年。李方路作爲一個縣長,當然不想這樣。同泉是個由東城市主管的經濟貧困縣,財政收入除了礦山,一大部分就是靠市裡各部門各單位支持。“拿小錢換大錢,拿他們給的錢再換他們的錢”,這是很多縣裡共同的做法。錢是的,給誰都一樣。你沒有人情味,誰給你?
伍可定在電話裡問李方路:“怎麼想到拉我一塊?”
“可定書記是從東城市裡下來的,情況熟,人頭更熟,我不拉你還能拉誰呢?”李方路笑着,說:“等會兒我讓人給你送兩條煙去。抽吧,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這不太好吧。你看,李縣長,我是不抽菸的。”伍可定解釋說道,他本想說自己是好不容易纔把煙給戒了,你這樣送煙給我,那不是在給我下眼藥嘛。
“重操舊業,自有快樂。等着吧,人馬上就到。”李方路又說了幾句,最後也不等伍可定是否答應,就直接把電話給掛了。
不一會兒,李方路的秘書小李就過來了,遞給伍可定一個鼓鼓的大信封,說是李縣長讓送來的。伍可定接了,說替我謝謝李縣長。小李走後,伍可定打開信封,是兩條煙,而且是李方路拿給他抽過的那種內供煙。
真是了得!伍可定心想內供煙都能有這麼多,真是了得!
春節的時候,伍可定回到東城市和妻子郭業紅他們呆了幾天,大年初八還沒有到,伍可定就回到了縣裡,因爲他是副書記,還有安排好的慰問任務。這次他到的是冒峰山,還有山裡的另外兩個特困村。
等跑了一圈回到縣裡,伍可定的心情更沉重了。他從來沒有看見過那麼貧困的家庭,也從來沒有看見過那麼讓人心生憐憫的孤兒……他在民政部門安排的錢之外,自己又給了他們一些錢。他就動情地對楊玉敏說道:“我真的沒想到,這些農村裡的孩子這麼苦,這些孩子也真是可憐……”
在冒峰山附近慰問完這些孩子,伍可定正準備要開車離開的時候,他包裡的電話突然響了,伍可定拿起電話一看,卻發現是楊玉敏的電話,於是他不假思索地就把電話接了。
“喂,伍書記嗎?我是楊玉敏,有空找個地方坐坐嗎?”楊玉敏在電話裡邊說道。
接到楊玉敏的邀請,伍可定也一下子給愣住了,他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不過他轉而又想,面對一個女人的邀請,他總不能遲疑太久了吧。
於是,伍可定稍微遲疑了一會,就在電話答道:“可以啊,去哪裡呢?”伍可定對這同泉縣不草鎮找個地方真的不是很熟,所以如果要他來選址喝茶的話,那估計就是要抓瞎的了。
最後是楊玉敏在電話裡對伍可定說了一個他聽都沒有聽說過的名字:東江半島。伍可定來同泉不久,所以對這裡的一些消遣的地方的確是有點不太熟悉。
楊玉敏叫伍可定去喝茶的地方叫東江半島,是座裝璜得有些民族風情的茶樓。離楊玉敏住的地方不遠,當伍可定到的時候,楊玉敏已經到了。在卡座上坐定之後,伍可定這才仔細看了看她,然後關切地問道:“楊村長,怎麼一個年過下來,卻眼見得瘦了呢?”伍可定之前和楊玉敏一起去老百姓家裡慰問的時候,他還沒有發現,現在在茶樓這裡,坐得近,這纔看得比較清楚。
而此時楊玉敏卻並對伍可定的關心給予任何的迴應,這樣的情形,不禁讓向來心細的伍可定就在暗自認定,這個楊玉敏心裡一定有事發生,要不然她好端端地請喝茶呢?
他們在座位上坐了一小會,服務員就上來給伍可定和楊玉敏送了茶,等服務員退下了之後,伍可定纔再一次認真地看了一回楊玉敏,然後輕聲地問道:“怎麼?有什麼大事發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