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玲回來時,李毅還沒有下班,剛從高新區視察工作回來。
“怎麼樣?那個彭長富,是真清高,還是假正經?”李毅呵呵一笑,問道。
郭小玲坐下來,掏出一個筆記本,遞給李毅看,說道:“怎麼說呢,我真的不能理解他。或許,以我的見識,根本就不能理解,他這樣的人,怎麼還能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是在官場,官還當得不低!”
李毅一聽,來了興致:“這話怎麼講?難不成,他是個怪物?”順手拿起她的採訪曰記本,翻開來看。
郭小玲道:“他不是個怪物,而是一個真正的人!就因爲他太真了,反而顯得怪怪的。”
“怪?怎麼個怪法?我跟他說話時,感覺他很正常啊!”李毅笑了。
郭小玲道:“怎麼個怪法?鶴很美,也很正常,但如果它站立在一羣雞裡面,你就會覺得它很怪了。當大家都用左手寫字、吃飯和做事,而你卻用右手,你就是個怪物。”
李毅摸了摸下巴,說:“你這是在批評我們?說我們都是那羣雞,那彭長富,卻是一隻鶴?”
郭小玲搖搖頭:“我很難下定義。我在外面跑過這麼久的新聞,大大小小的官吏也見過不少,一個縣長,在普通老百姓眼裡,已經算是個高官了吧?”
李毅點點頭:“那是肯定的。”
郭小玲道:“可是這個彭長富的家裡,卻真的不像一個縣長的家。他家過的生活也不像一個縣長的生活。”
李毅道:“你是說,他的生活很樸素?這一點我倒是有同感。我見過他本人,穿着一套很老式的衣服,八十年代很流行、九十年代就很少有人穿的仿軍裝。”
郭小玲道:“這種衣服,在農村還是有很多人穿的,款式雖然老舊,但卻耐磨,不容易壞,愛惜一點的人,穿上幾十年都還收在櫃子裡。”
李毅道:“我開始以爲,他穿這樣的衣服,只不過是爲了顯得自己很樸素,就像很多人不喜歡穿西裝打領帶,卻喜歡穿中山裝和唐裝一樣。
郭小玲道:“不是他不想時髦,而是他家的衣櫃裡,根本就找不出一件像樣的衣服來。不僅沒有他的,就連他的夫人和孩子,也都是沒有什麼時下流行的衣物。”
李毅不看她的採訪記錄了,摸着下巴,看着她:“真的?你還去看過他的衣櫃?稀奇!”
郭小玲認真的點點頭:“看一個人的真相,就應該看一般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個人的衣櫃,還有存款,以及興趣愛好,最能說明一個人的綜合素質!”
李毅不得有認同她的這個觀點,笑道:“你對我這麼瞭解,那你分析一下,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郭小玲道:“先不說你,我們還是談彭長富。”
李毅道:“好,我的問題,留待晚上慢慢研探。”
郭小玲俏臉暈紅,嫵媚的掃了他一眼。
李毅道:“按理說,一個縣長,就算他不貪不腐,他的收入也足夠讓他生活得很體面了吧?彭長富的錢呢?用在哪裡去了?”
郭小玲道:“據他說,他一家人省吃儉用,資助了三個孩子在讀書。這三個孩子,兩個正在上初中,一個已經考上了大學,都是他們縣裡的貧困學生。”
李毅哦了一聲:“這倒很稀奇,一個縣長,親自資助三個貧困學生?這要是擱在別人身上,我真要以爲是在做秀了。”
郭小玲道:“我初始也是這麼以爲的。但據我瞭解,那個大學生,彭長富已經資助了他十年之久,兩上初中生,他也資助兩年多了。因爲那個大學生考上大學後,就開始勤工儉學,需要的幫助反而減少了,彭長富就騰出錢來,多資助了兩個學生。”
李毅動容道:“這麼說,彭長富早在十年之前,就開始資助學生了?”
郭小玲道:“十年之前,彭長富還不是縣長,只不過是一個剛畢業沒多久的普通科員。”
李毅肅然起敬:“這是個好同志。那他成家立業之後,家裡人也同意他把錢拿出去用在別人家的小孩身上?”
郭小玲道:“這正是讓我感動的地方,他的妻子,是縣城裡的一個小學教師,從她和彭長富認識那天起,她就是這個學校裡普通的人民教師,現在彭長富當上了縣長,她還只是一個普通的人民教師。她對丈夫資助學生的善舉,十分贊成。”
李毅道:“德不孤,必有鄰!德不孤,必有鄰!我今信之矣!”
郭小玲道:“就連他們家的孩子,也很懂事。他家的孩子七歲多,上小學二年級,我去他家的時候,他已經放學在家,我看到他在寫作業,短短的鉛筆上,套了一個細長的竹筒,我很驚訝的問他,這是什麼東西。孩子回答說,鉛筆短了,不好抓,爸爸幫我做了這個竹筒,套在筆上,就可以繼續寫字了。我當時很震驚,因爲我已經很少看到有小孩這麼愛惜鉛筆的了,更何況是一個縣長家的公子!”
李毅道:“一絲一縷,恆念物力維艱,彭長富同志家的家風,值得人學習啊!我只聽說,這個彭長富,當到了縣長,卻從來沒去過歌舞廳,也沒去過酒吧和沐足閣等娛樂場所,當時我還在想,這人未免太過迂腐了,官員也是人,不是苦行僧,偶爾的娛樂和放鬆,也是應該的嘛。現在想來,我是以小人小心,度君子之腹了。他不是不想去,只是捨不得去這種地方花費!”
郭小玲道:“正是。像他這樣的好縣長,真的不多了。”
李毅道:“站在你們記者的角度上,你對彭長富現象,最感興趣的是什麼?”
郭小玲笑道:“你問到點子上了。我最感興趣的,就是他怎麼出的名?怎麼就成了楷模?”
李毅道:“對,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那你找到答案了嗎?”
郭小玲道:“你先說說你的猜想?”
李毅道:“按照一般的邏輯,這樣好的官員,肯定是大得民心向所,口耳相傳,清名遠播。或者是被上級賞析,視爲楷模,推而廣之。但我知道,不可能是前者,也很難說是後者。”
郭小玲笑道:“你先說說,你爲什麼要排除這兩個可能?”
李毅道:“官員離百姓的生活,其實是很遙遠的,一個縣長,能有多少百姓見過他?更不說去了解他的私生活了。他在家裡吃山珍海味也好,吃蔬菜酸菜也罷,老百姓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所謂的深得民心,口耳相傳,不過是一句笑談罷了!寫在史書上或許有人相信,時下人卻很少有人信服的。”
郭小玲道:“老公,你真聰明!瞭解得真透徹!”
李毅哈哈笑道:“別賣關子了,快說吧,他是怎麼出名的?”
郭小玲道:“最開始,是有人想搞他的名堂,到處傳言,說他這個人假正經,在外面表現得艱苦樸素,實則背時裡受賄貪污,賣官斂財,還包養二奶三奶,等等,總之是有多臭就搞臭,傳得沸沸揚揚。”
李毅道:“這種事也不鮮見!最能麻痹那些不明真相的羣衆。”
郭小玲道:“後來就引起相關紀檢部門的注意,對他進行了調查,結果發現,這個彭長富,非但沒有別人傳言的那些缺點,反倒是優點一大堆,堪爲百官楷模。於是,慢慢的這事就越傳越遠,這個典型,也就這樣樹立起來了。”
李毅道:“我相信你這個版本的真實姓。那他成名之後,是不是得到了上級的賞識,開始官運亨通了?”
郭小玲道:“我最鬧不懂的,就是你們官場裡的事。按理說,這麼好的官員,又成了楷模,上級組織也該多給予關心和照顧吧?結果呢,恰恰相反!”
李毅道:“這話怎麼講?”
郭小玲道:“彭長富說,以前他的工作和生活都很正常的,現在反倒不正常了!同事見了他,都躲着他走,除了工作,也沒有幾個人和他聊天說話,但沒有人到他家裡去了。”
李毅道:“大家都知道他是個楷模,自然不敢去送禮或是拍馬屁,因爲明知道那是沒有用的,做了也是無用功。”
郭小玲道:“多半就是你說的這個原因吧!他的上級對他也疏遠了,愛理不理的,見了他,就跟見了遠古世紀的怪物一般!”
李毅苦笑一聲:“我明白你開頭說的鶴立雞羣的意思了。大家都是普通的雞,他是一隻鶴,不是他不想與雞爲伍,是雞羣根本就不接納他了。”
郭小玲道:“這不是個怪現象嗎?”
李毅道:“但我想,事情也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嚴重。只是有個別人,見不得他好,羨慕嫉妒恨吧!”
郭小玲道:“不管怎麼說,我的採訪任務,總算是完成了。我打算寫一篇報告文學,爲彭長富同志正名。”
李毅道:“我支持你。我們社會,像彭長富這樣的人,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這正是社會和官場都缺少的啊!好好宣傳他。我相信,好人會有好報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