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綿州市委書記張正華、市長李毅以及減副工作領導小組的所有成員,都到達省城,和省委領導面對面交談。
昨天晚上,張正華接到省委辦公廳通知時,他就知道,這次減副工作存在的諸多弊端,被人抓住不放、大做文章,矛頭所指,直刺自身!
人皆知趨吉避凶,張正華也不例外。
昨天晚上,他思來想去,自以爲,這個責任過於重大,自己新履重任,如果被戴上這麼一頂大帽子,那仕途無疑要大打折扣。
衡量輕重之後,張正華心中已有決斷。
來到省委後,不管省委領導問什麼,他都如實回答。
“不錯,我們當時的確有兩份減副名單。”面對省委領導的訊問,張正華據實回答:“一份是我們市減副領導小組擬定的,另一份……”
“另一份,是哪裡來的?”韓鐵林問。
“是、是馮書記交待給我的。”張正華說道:“馮書記說,叫我按照他給我的名單執行,不必管市裡的那份名單。”
“是省委馮長健同志嗎?”韓鐵林再問。
“是的。”張正華肯定的回答。
韓鐵林和另外幾個常委交換了一下眼神。
“張正華同志,你事先知不知道,你執行的那份減副名單,存在巨大的錯漏?你可知道,你這麼做,會給綿州市裡帶來毀滅姓的人事災難嗎?”高鴻業道:“你身爲綿州市委書記,難道沒想過爲市裡的大局着想嗎?”
“我當時沒有多想,因爲是省委的命令,我只知道遵照執行。我想,馮書記這麼吩咐我,必定有他的道理。當時李市長又不在家,我身爲減副領導小組的副組長,便做主執行了。”張正華不卑不亢,從容以對。
寥寥數語,張正華就把自己摘清了,把所有的責任全推給了馮長健。
韓鐵林本想借這個機會,狠狠打擊一下張正華的氣焰,卻沒想到,張正華比他想象中還要油滑,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屎盆子扣在了馮長健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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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來,韓鐵林等人便不好再審問張正華了。
李毅微微一訝,隨即暗暗點頭,心想張正華真是個梟雄,見風使舵的本領太高超了,出賣給人來,連眼皮都不帶眨的!
散了之後,張正華立馬找了個僻靜所在,撥通了馮長健的電話。
“馮書記,大事不好。”張正華語氣緊張的道:“韓省長他們把我請到省城,審問有關減副之事呢!”
“哦?那你是怎麼回答的?”馮長健不動聲色的問道。
張正華道:“我一口咬定,此事完全是我個人所爲,名單也是我自己擬定的,可是韓省長硬是不相信,一定要叫我說出幕後主使之人。”
馮長健冷哼了一聲。
張正華道:“馮書記,我真的是沒有說出您來,只不過,韓省長似乎知道些什麼,硬說那份名單,是您交給我的,又說這次綿州減副工作的幕後策劃,就是馮書記您。”
馮長健再次冷哼一聲。
張正華道:“我極力分辯,可是韓省長他們就是不相信。還說了,這麼重大的事情,如果沒有高級領導點頭或撐腰,就憑你張正華一個人,是不敢做的!馮書記,現在的形勢,對你很是不利,您得速想萬全之策。我估計韓省長很快就會找上您了。”
馮長健道:“好個韓鐵林,上次打電話給我,言語之中就帶着刺,老是試探個沒完,我就知道他沒安好心。果不其然!”
張正華道:“馮書記,當務之急,是把減副這一項遮掩過去。”
馮長健道:“哼!憑什麼遮掩?就算是我們做的,還怕他們不成?減副工作,本就應該是我們黨委的事情!”
張正華苦笑一聲:“我的馮書記喲,現在的問題是,咱們這次減副,捅下大簍子了。”說着便把吉縣在職幹部的抽查結果告訴了馮長健。
馮長健聽了,暗暗心驚,心想我雖然存了私心,排擠的都是韓鐵林的人,留下的都是聽我話的幹部,可是,我手下的人,也不至於難堪至此吧?這個考察和考覈中間,姓韓的必定使了手腳!不然,憑什麼他的人及格率就那麼高?
“那,正華同志,你有什麼好的建議?”馮長健緩緩問道。
張正華早就胸有成竹,說道:“馮書記,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減副這個事情,鬧到如今這個地步,我們很難再從中牟取大利益了。倒不如明哲保身,再圖一戰!”
馮長健憋了半晌,才嗐然一嘆。
“可是,眼前這個坎,如何度過?他們抓到咱們這麼大的把柄和過錯,還不掄圓了勁狠砸猛打?”馮長健沉吟着問。
張正華笑道:“應付眼前的危機,這個簡單,只需找一個人來頂罪,可保無事。”
馮長健眉眼一動,問:“找什麼人?”
張正華道:“韓省長等人若問,您只需說,本來交給我來執行的,便是李市長他們擬定的那份名單,而當時您有事不在省委,是打電話叫辦公廳的人辦的,辦公廳的某個同志,卻拿錯了一份。而我又是新來綿州上任的,對市裡人事並不熟悉,只知道按照名單執行,結果才陰差陽錯,鬧成了今天這個局面。至於這個具體的辦事人員,您可以隨便擬一個平素跟您不對付的人便行了。”
馮長健道:“這?不妥,不妥。過失在我,卻要委錯於他人,這不是我的風格。我寧可獨當這次的重責,也不想讓別人爲我背黑鍋。””
張正華道:“我自然知道馮書記不是那樣的人,也絕難做出這樣的事。如今只不過是權宜之計,找一個信得過的人來頂一下罪,待風聲一過,仍舊將他官復原職,甚至連升三級,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
馮長健連說了三個不妥,又連說了三個再議,就掛斷了電話。
果如張正華所料,韓鐵林的電話很快就打到了馮長健手機上。
韓鐵林轉述張正華之言,察看馮長健的反應。
“張正華說,這份名單是我給他的?”馮長健反問了一句。
韓鐵林聽他語氣,十分的平淡穩定,倒自微微一訝,心想馮長健真好心理素質啊,聽到手下人出賣他,還能如此淡定。
“馮書記,張正華之言,也是一面之詞,我這不是特意來向你求證嘛!”韓鐵林笑道。
馮長健道:“不錯,那份名單,是從我辦公室裡流出去的。”
韓鐵林道:“哎!還真是你給他的?馮書記,這事情可大了!據我和高鴻業、沈修文等同志的抽考,發現這份名單實在是有失水準,給綿州官場帶來了無法估量的損失!”
馮長健緩緩說道:“老韓,你先別激動,聽清楚我說的話了嗎?我剛纔說,那份名單,的確是從我辦公室裡流出去的。但並沒有說,這份名單,就是我交給張正華同志的!”
韓鐵林被馮長健繞暈了,問道:“這是怎麼個說法?”
馮長健道:“老韓,平時看你挺聰明的,今天怎麼這麼拙了?連這麼簡單的事情也聽不明白了!”
韓鐵林雙眉一揚,強忍下心中憤怒,問道:“還請馮書記明言。”
馮長健道:“關於綿州的減副工作,之前我的確跟李毅同志發生過一些分歧,因此就有了兩份名單。這一點,想必你也知情吧?”
韓鐵林道:“不錯,我聽說過。”
馮長健道:“和李毅同志一番爭執之後,我又反覆斟酌,細細考察,發現李毅同志提交上來的那份名單,在某些方面,的確要優於我擬定的那份。因此,我就想按照李毅同志的那份名單,儘快在綿州實行減副。”
韓鐵林冷笑一聲,說道:“既然這樣,那爲什麼事實卻恰好相反呢?”
馮長健道:“當時,我因事不在辦公室,正好張正華同志來取名單,我便叫省委辦公廳的吳代同志去我辦公室取文件給他,誰料到,吳代同志卻拿錯了名單。而張正華同志初到綿州上任,對當市的幹部不是很熟悉,又出於對我的高度信任,就依樣畫葫蘆的給執行了。”
韓鐵林聽了,立時目瞪口呆,再也想不到,堂堂省委一號人物,一出事故,就找人頂罪,速度還這麼快!
“事情就是這麼個經過。剛纔吳代同志親自打電話給我,告訴了我這個事情的細節,我才知道原來錯在這裡。鐵林同志,這個事情,過錯在我,是我當時沒有把話說清楚。不能怪吳代同志。”
韓鐵林雙目圓鼓,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當然了,這麼重大的過失,吳代同志是難辭其咎的。我剛纔在電話裡,已經狠狠批評過他,他也深刻檢討了自己的錯誤,並自請處罰。”馮長健繼續道:“我念他認錯態度尚好,就給了他一個降職處理,如果鐵林同志覺得我處罰過輕,那就再降他一級!”
韓鐵林像聽大戲似的,只覺眼花繚亂,好看煞也!
估計李毅聽到這話後,也只能興嘆人家手段高超、厚黑有術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