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沉住氣,沒有立馬下去察看。 而是坐回寶座上,繼續他的工作。
比起一家人的悲歡離合,還有更大更有意義的工作等着他去處理。
身爲一市之長,又是一個喜歡事必躬親的領導,李毅日常工作量是十分巨大的。
除了到下面跑跑看看之外,李毅正規的日常工作,大都是由市辦公廳安排。但這種安排,也是根據李毅的工作需要和市裡諸多大項目的工作進展來安排的。
李毅批完幾個文件之後,田華跑了回來,向李毅報告下面的事情經過。
“李市長,那小孩子是坐索道去上學時,籃子斷裂,摔下懸崖死了。”田華說道:“孩子的死相很慘。頭骨碎了,腦漿迸裂,全身的骨頭全碎了……”
說到這裡,田華的聲音哽咽了,他看到李毅眼睛裡溢出晶瑩的淚滴,還有騰騰冒出來的憤怒!
李毅捏緊的拳頭,緩緩鬆開,沉聲說道:“孩子的母親怎麼說的?”
田華道:“她說要告狀。”
李毅問:“她要告誰?”
田華道:“告政府部門,不作爲!她說他們這邊原本有一所小學,但後來被政府給撤併了,把兩個小學併成了一個小學。所以她的孩子纔要走那麼遠的路去讀書,纔會從索道上掉下去。她說這都是政府的責任。”
李毅道:“知道爲什麼要撤併當地的小學嗎?”
田華道:“聽說是簡減教員。”
李毅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田華道:“就是前不久吧。那孩子剛剛去那邊上學。對這種過山索道還不太習慣和熟悉。因此纔不幸掉落。”
李毅心想,邵逸先是在三合縣進行農技改革的試點,應該還沒有發展到北羌縣的教育機構去。這估計是一個特例。
“剛纔下面鬧嚷嚷的,是幹什麼呢?”李毅問。
田華道:“是當地鄉政府的人來帶她回家。她不肯,便起了爭執。她坐在地上撒潑耍賴,當地政府的人也拿她沒有辦法。”
李毅道:“她只是一個山裡婦女,只怕進市裡,還是頭一遭呢!她怎麼知道來市政府門口告狀?”
田華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要不,我再去問問?”
李毅擺手道:“去把她請上來。”
田華一愣。說道:“請她上來?”
李毅沉聲道:“需要我再說一遍嗎?”
田華道:“不是啊,李市長,這是個瘋婆子,她還咬人呢!很厲害的!”
李毅嚴厲的瞪了他一眼。
他需要的是一個執行命令的秘書。而不是一個只知道頂嘴的秘書。
田華低聲道:“好,我去。”掉頭下去了。
十幾分鍾後,田華和鄒志軍,還有兩個武警同志,帶着一個蓬頭垢面,穿着十分樸素的農村婦女走了進來。
婦女的雙眼紅腫異常,滿臉的蒼桑和歲月的刻痕。
她似乎知道,坐在這間豪華辦公室裡的人,就是本市最大的長官之一,也是她此來告狀的目標。
因此。她一進來,就撲通一聲,跪倒在李毅面前,哭天搶地的喊:“青天大老爺,求求你,幫幫我吧!我那孩子死得好冤啊!”
鄒志軍喝道:“起來說話,不要哭哭啼啼的!”
田華道:“這位是綿州市長李毅同志,是本市最高的行政長官,你有什麼話,可以向他說。”
兩個武警同志生怕她突然發難。傷害或是驚嚇到李市長,一左一右的站在李毅辦公桌旁邊。
李毅端坐在坐椅上,兩旁有武警,前面有鄒志軍和田華,再加上一個跪着的鳴冤婦女。 很有點古代官員升堂的感覺。
但李毅並不喜歡這種感覺。他站起身,走到婦女身邊。伸手扶起她,和藹的說道:“大姐,有話好好說。來,請到這邊沙發上坐。”
婦女被李毅溫和的話語所感動,任由李毅扶着到了沙發邊。
“我還是不坐了,我身上髒。”她猶豫着不敢坐。
李毅道:“這沙發就是用來接待像你這樣的來訪者的。坐吧。”
婦女道:“你真是市長?”
李毅點頭道:“真的。你看看這架式,我能假冒得了嗎?”
婦女道:“我要告狀!”
李毅道:“可以。你要告誰?爲什麼而告?告他什麼?你坐下來,慢慢說給我聽。”
婦女道:“我要告政府!”
李毅道:“政府很大,我們市政府也是政府,你們北羌縣也是政府,還有你們的鄉政府也是政府,村裡也有政府的幹部呢!你要告哪一級的政府?”
婦女沒想到這麼複雜,想了想,說道:“誰把我的兒子害死了,我就告誰。”
李毅道:“你的兒子是怎麼死的?你慢慢說給我聽。你先把事情說清楚了,我才知道該怎麼樣幫你。”
婦女道:“我兒子是在上學的路上,摔死的。我兒子本來可以不摔死的。就是因爲政府把我們村裡的小學給撤了,我兒子纔不得不到山那邊去上學。去山那邊要繞很遠的路,我兒子爲了上學方便,只好坐山間的索道。結果,結果,就給摔死了……我那苦命的兒啊……”
她不善言辭,東一句,西一句,有一句,說一句,好歹把話給說清楚了。
李毅道:“那你知不知道,政府爲什麼要撤了你們村裡的小學?”
“政府說我們這邊的小學,離山那邊的小學很近,兩個學校太浪費資源了。必須要撤消一個。我就不懂了,學校撤不撤,它都在那裡,用了它反而成了浪費?那不用它,就不叫浪費了嗎?”婦女雖然不太會說話,但說出來的話,卻令人深思。
李毅緩緩點頭,說道:“你們鄉政府是不是來了人?”
“來了好幾個幹部呢!”婦女回答。
李毅道:“嗯,田華,去把那幾個鄉幹部給我喊上來!”
田華應聲出去。
李毅對鄒志軍道:“你去把吳定坤同志請過來。”
吳定坤分管教育這一塊,李毅請他過來,顯然是有話要問。
鄒志軍道:“吳副市長不在市裡。到下面調研去了。”
李毅問:“調什麼研?”
鄒志軍道:“好像是關於教育體制改革的問題。”
李毅道:“你通知他,不管他現在在哪裡,在做什麼,請他立即趕回來!”
鄒志軍道:“好!”轉身出去。
李毅對左右的武警道:“辛苦兩位了,這裡不需要你們,請你們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
武警們敬禮退出去。
看着李毅如此威風八面,言必令行,婦女有些害怕的縮了縮身子。
李毅看到了她的這個動作,說道:“大姐,你不必害怕。這裡是人民政府,是爲人民做主和服務的政府!不管你有什麼難題,都可以來找我們解決。你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會爲你做主,爲你的兒子討回一個公道。”
說着,李毅起身,親自倒了一杯溫開水端過來,遞給她,說道:“剛纔在下面喊了那麼久,渴了吧?嗓子都啞了呢!快喝水吧。”
婦女伸出手來,又縮回去,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這才接過杯子去,一口喝乾了。
“市長,你是好人。我不告你,我只告別的政府!”婦女抹了一下嘴角,說道。
李毅道:“如果是我的責任,你也可以告我。民告官,自古以來就有,並不是你開的先河,你放心,這件事情,我一定會嚴肅處理。”
“你一定得爲我兒子報仇!”婦女的情緒又激動了起來。
李毅道:“大姐,你先別急,在做出處理之前,我要先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我要知道這是誰犯的錯,找出那個有罪的人來,才能懲罰他,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
“所以,我需要時間。請你耐心一點,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好,好。”
“孩子已經過世了,你讓他一個人躺在外面冰冷的地面上,對他是不是不公平?他是不是很難受?那咱們先這樣,把孩子先送到醫院的太平間裡,讓醫生們幫他處理一下,該縫的縫,該補的補一下,讓他變得完完整整的。你說好不好?”
李毅抓住了主導權,循循善誘,引導她往自己的思路上走。
無論如何,得先把孩子弄走再說。
圍觀的羣衆只會越來越多,不明真相的羣衆,最容易滋事。
這件事情,必須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
這是維穩的需要!
任何時候,政府的工作,都是穩定壓倒一切!
婦女顯然被李毅說動了,心痛的看了看外面,說道:“那好吧。不過,我得親自陪他去醫院。我怕他痛。我生他養他,帶到這麼大,都捨不得打他一下,他從那麼高的地方跌下去,他一定很痛……”
說着說着,她已經泣不成聲。
李毅的心猛然沉了下去,這是一個善良的母親對親生兒子的無限深情和厚愛啊!
李毅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母親方芳,她在香港還好嗎?
小hua,小鈴,浩然,你們都還好嗎?
“好,你可以陪他去。你可以全程陪同他。”李毅轉過身,抹了一下溼潤的眼睛。
敲門聲響起,田華帶着當地鄉政府的幾個同志走了進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