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衛東在省委招待所,陪着來訪的鄰西省政府代表團吃了晚宴。酒足飯飽之後,大家又乘興瀏覽了夜嶺西。
站在嶺西現有的人民廣場上,鄰省代表團興致並不太高,合影留念以後,就回到省委招待所休息。侯衛東離開廣場之時,想着嶺西市長熊大偉的觀點,心道:“嶺西市作爲一座省會城市,是全省的經濟、政治和文化中心,城市建設也得加強,畢竟代表着一省的形象。”
坐在車上,想着摩肩接踵的人羣,他暗道:“今天晚上在廣場休閒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普通老百姓,廣場說到底,還是廣大市民服務,真正的官員又有幾個會在廣場上溜達。”
下了車,他朝着小車揮了揮手,轉身走進院子。那輛小車並沒有馬上離開,等到侯衛東的背影消失,司機和晏春平這才離開。
侯衛東進了院子,想起郭蘭的事,還是覺得不放心,便在院子的安全角落,給郭蘭打了電話。
郭蘭此時仍然站在窗邊看星星,接到侯衛東電話,道:“衛東,我覺得自己很沒有用,家裡出了事,還得依靠別人。”
侯衛東寬慰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完人,誰也不能萬事不求人,你也不必多想。目前關鍵的是要給郭師母尋到合適的腎源。”
郭蘭靠着窗邊,她特別想向侯衛東傾訴,道:“我是不是很笨,工作這麼久了,一事無成。”
“今天你是情緒低落,所以想事情悲觀,明天,麪包會有的,所有事情都會朝着好的方向發展。而且,我會全力幫助你,沒有什麼困難不能克服。”
“不管怎樣,我真心感謝你。”郭蘭的心裡還有隱憂,即使這次換腎的費用解決了,後續治療費用說不清有多少,她已經用了40萬,不願意一直朝侯衛東開口。
郭教授是很高傲的人,郭蘭更是如此,她不願意從今以後就走上朝侯衛東要錢的道路。她暗自下了決心,“別人能賺錢,我一樣能辦到,絕不能讓侯衛東輕視了我。”由於她與侯衛東的特殊關係,她的自尊心反而更強。
郭蘭第一次感受到金錢給人帶來痛苦,有了侯衛東的四十萬,才使母親和自己免受了尷尬,保持了可憐的自尊心。
她捫心自問:“如果沒有這四十萬,面對母親的病痛,是否真的還能保持住一貫的清高與矜持嗎?”她很快在心裡給出了明確答案,“母親是最親近的人,她的面子在母親的生命面前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
金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金錢是萬萬不能的,此刻,郭蘭銘心刻骨地體會到這個簡單句子的深刻內涵,而她以前,對說這句話的人很有點不屑。
痛定思痛,她決心走出保護自己的象牙塔。
她從小生活在校園裡,校園就是一座美麗的象牙塔,爲她遮風蔽雨,爲她提供了一個可以小資的生活環境。
工作以後,她一直在組織部門工作,從益陽縣委組織部到沙州市委組織部,然後再到成津任縣委組織部長,如今仍然是沙州大學任組織部長。組織部是黨內的一個強力部門,這個部門讓她很少有求於人,而是別人來有意求她,有心接觸她,小心地討好她,組織部就是她另一座象牙塔。
如果郭教授還健在,郭師母不患上重病,她將會一直生活在自己的象牙塔裡,安靜自在,無憂無慮,過着舒服寫意的生活。此時,象牙塔倒掉了,她必須直面殘酷的讓人發抖的社會,用自己的肩膀給母親撐起一片天。
痛定思痛,郭蘭擦乾了眼淚,準備擔負起郭家的生活擔子。目前,擺在她面前的最大課題就是金錢,她認真的盤算了自己的家底,她自己有十二萬四千塊,加上侯衛東的錢也就五十二萬四千塊。這些錢大部分要給母親治病,爲了保證後續的治療以及正常的家庭生活,她必須做一件能賺錢的事。
想到如何賺錢,郭蘭悲哀的發現,這三十年來,她大學畢業後一直在組織部門工作。實際上,除了當領導,她的生存技能已經荒廢了,與社會脫節了。
這時她才明白侯衛東能做到這個地步是多麼的了不起。政治上,他做到了省政府副秘書長。經濟上,以石場發家,帶動了整個家族的發展,如果他沒有錢,其岳父母也就不可能全部住進沙州新月樓,他是整個家族名符其實的領頭羊。
郭蘭也是很聰明很堅強的女子,以前她安心過着象牙塔的生活,並沒有努力去迎接生活的挑戰。此時生活的壓力真的壓在她肩上的時候,她的潛力慢慢被開發出來。
站在窗邊上看着夜空,她將憂慮壓在了心底,腦中將不斷想着各種快速賺錢的方案。想了很多個,又一一否定,最後,她想起了在上海的一件事。
在上海讀書之時,她經常一個人到大學側門附近的咖啡屋去休閒。這個咖啡屋裝修得挺精緻,透明的落地窗,昏暗的燈光,或有或無的背景音樂,唯一缺點沒有什麼特別的風格,感覺千館一面。閒暇時,郭蘭一個人喝喝咖啡,看看書,或選擇一個臨街的位置,窩在沙發裡,慵懶的看着人來人往,任時光停留在那一刻。
從上海回到嶺西前,她看到咖啡屋恰好要轉租,作爲顧客,當時她只是覺得可惜,但與自己沒有多大關係,現在她卻感覺這是一個機會。爲了生計,她必須由咖啡屋的享受者變成咖啡屋的經營者,這是來自靈魂深處的革命。
她仔細想了想咖啡屋的前景。
這個咖啡屋面對的是高校以及附近幾個商業樓的寫字間的,如果裝修檔次更高檔一些,咖啡主題文化更鮮明一些,應該生意會更好。
重新裝修,可以定位更準確,吸引更多的顧客,同時可以上調收費。
她想的是如何能夠快速賺錢。
只是,擺在她面前最大的問題是沒有經商的經驗,其父母同樣沒有給她想應的商業經驗,經營這樣一個咖啡廳前期到底要投入多少錢,利潤多高,她同樣心裡無數。
爲了將咖啡屋弄出些風格,她算來算去,還是覺得自己手裡的錢不夠。她離開窗,抱着手在屋裡轉着圈,突然她靈機一動,想起自己的房子。暗道:“我前一段時間完全被母親的病弄昏了,我在沙州和嶺西都有房子,房子可以抵押貸款,貸款的錢可以重新裝修咖啡屋,提高咖啡屋的檔次,增加特色。”
她找了一張紙,寫出各種方案,一是咖啡廳裝修方案,二是咖啡廳的經營方案,由於經常坐在咖啡屋裡,她對這一塊還是有着直觀印象,就按照她的思路想着如何打理這個店。
第二天早晨,她對在上海的同寢室室友張永莉打了電話:“喂,小莉,側門外有一間咖啡廳,藍橋咖啡廳,你幫我一個忙,去看一看這個咖啡廳是否轉讓了?如果沒有轉讓,你打聽一下情況,把咖啡廳的電話抄給我。”
室友張永莉是個快樂女孩,大學畢業就考了研究生,她與郭蘭差距了一個年代,思維方式並不一樣。她驚訝地道:“蘭蘭姐,你打聽這個幹什麼?莫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想經營這個咖啡廳?”
郭蘭講了母親的病情,道:“我母親生了病,手術的費用籌備夠了,但是以後的費用沒有,我必須要有生活來源。”
張永莉道:“咖啡廳轉讓費不便宜,裝修費用也不低,前一個老闆轉讓,肯定有什麼問題。”
郭蘭知道張永莉挺有經濟頭腦,道:“就是因爲這幾樣數目不小,我才覺得有利潤,如果利潤薄了,做起來也沒意思。”
張永莉盤着腿坐在牀上,她搖頭晃腦地道:“我覺得有風險。”
她是八十年代初期出生,86年讀小學,92年小學畢業,95年初中畢業,98年高中畢業,2002年大學畢業,然後讀研究生,與郭蘭同住一個寢室。
儘管有些人說80後是垮掉的一代,張永莉卻一點也沒有垮,她來自山西,挺有晉商的經濟頭腦,利用在上海讀書之機,跑出了經營外貿衣服的門道,一進一出,運回家鄉,賺了不少錢,如今已經在太原有了一家正規品牌折扣店。
她在寢室裡也勸郭蘭面對現實做點生意,可是郭蘭是堅強的象牙塔主義者,對其他生意沒有什麼興趣。
郭蘭挺相信她,道:“小莉,你有什麼想法?”
“蘭蘭姐,你家在嶺西,地處內陸,完全可以去拿一點外貿服裝到嶺西去賣,所有門路都是現成的,風險很小,賺錢的速度也不慢。”
郭蘭說:“小莉,謝謝你。我想將兩個項目都考察一下,我在嶺西看一看這邊的外貿服裝的行情,順便找一找合適的店。”
張永莉馬上提醒道:“外貿店的口岸要好,最好在嶺西大學附近,學生是主力。”
“你在上海,也幫我去看咖啡廳是否轉讓,我想綜合比較。”
張永莉就笑了起來,道:“蘭蘭姐畢竟是當過領導幹部的,有氣魄。”
郭蘭苦笑道:“這不是氣魄,這是胡打亂撞,病急亂投醫。”
她掛斷電話以後,暗道:“侯衛東搞企業有一套,我是否徵求他的意見。”轉念又想道:“還是算了,如果事事都找他,會被他小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