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趙東心情不快,中午的氣氛就顯得有些沉悶。
粟明俊對農村現狀很清楚,暗自覺得趙東是大驚小怪,口裡卻要維持着趙東的威信,趁着趙東去洗手間之機,對成津縣幾位領導道:“趙部長是性情中人,看到老百姓負擔重,心裡特別難受。”
副書記莫爲民以前與粟明俊就認識,說話比成津縣土生幹部要隨便一些,道:“我在研究室之時,搞過農民負擔問題的調查,客觀地說,成津縣減負工作做得挺不錯。”
侯衛東用眼角餘光瞟了一眼莫爲民,道:“趙部長提醒得很及時,縣裡馬上成立一個農民負擔檢查小組,爲民書記任組長,深入農戶進行檢查,查出問題,一律從重從快進行組織處理。”
莫爲民眼看着一件麻煩事情就不翼而來,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暗道:“我去多什麼嘴,惹出事情到身上。”口裡道:“此事還是由朱縣長來負責,他在分管農村工作,比我內行。”
侯衛東笑眯眯地道:“爲民書記搞過農村負擔調查,對這塊熟悉,就別謙虛了,另外,發現了什麼問題,你處理起來也及時。”
說至此,莫爲民只得接受了這份工作。
粟明俊暗道:“侯衛東當了書記,這太極拳的招術玩得越來越自然了,莫爲民當個檢查組長,只怕要得罪些基層幹部。”
郭蘭從小就在校園長大,工作以後又一直在機關,對於農村生活沒有太多切身體會,這次跟着趙東看到了農村貧困戶衰敗的景象,很有些吃驚,以前來到成津總是一掠而過,公路兩邊田園風光還曾經讓他陶醉,今天走下了汽車,深入農戶,才發現田園風光只是一層美麗的外衣。
她靜靜地坐在一旁,心裡卻想着與農民負擔不相干的事情。
粟明俊對農村話題還頗有興趣,問道:“雙河鎮土地平整,交通方便,應該可以搞多種經營,這也是提高收入的途徑之一,我看沙州城郊的村民就富得很。”
“雙河鎮就是縣裡的蔬菜基地,農民都有種菜的習慣,只是雙河人多地少,沒有辦法擴大經營,少數技術好、有經營頭腦的農戶才能靠種菜致富,也正是這個原因,修路之時要調整土地,哪怕只是佔田邊地角,村民都覺得有刀子在身上割。”
“能否讓土地向這些種植大戶集中,這樣有可能創造更大的經濟價值。”
“這正是我們正在探索的道路,政策上還有些瓶頸,所以步子不能邁是太快。”侯衛東繼續道:“從目前的狀況,要想以農業致富難度較大,所以我們重點作好兩件事情,一是切實減負,另一條是大力發展縣域經濟,有了企業,農民就能離土不離鄉。”
趙東從洗手間出來,就聽到侯衛東最後幾句,他接口道:“我同意衛東的觀點,以工帶農纔是解決農村貧困的好辦法,這麼多人困在土地上沒有什麼意思。”他又道:“只是發展鄉鎮企業是漸進的過程,需要有一定條件,勞務輸出就是一條捷徑,我算了帳,只要有一萬農民到外地打工,每年帶回一千塊錢,就能增加農村收入一千萬,這一千萬要從土裡增產,難上加難。”
侯衛東點了點頭,他對李致道:“有了趙部長的指示,我們就放開手腳搞勞務輸出,名字就叫做外出務工服務中心,縣裡可以抽調力量對外出農民進行崗位培訓,發佈沿海各省的信息,同時組織相應機構參與外出農民的維權行動,這事就由李部長來牽頭,整合人事局、農業局、勞動保障局、總工會、婦聯的力量。”
趙東難得地露出笑臉,道:“衛東,此事若真是抓得好,倒是爲村民辦了一件大好事,不過,此事千頭萬緒,說起容易做起難,最怕華而不實,半途而廢。”
侯衛東順杆上爬,道:“就業服務中心是趙部長的金點子,等掛牌之時,你一定要來剪綵。”趙東道:“到時記得通知我,我不僅要在掛牌之時要過來,半年以後我還要來看效果。”
將趙東一行送到了新公路上,侯衛東按照規矩與幾位客人握手,當握着郭蘭之時,他道:“郭教授送到省人民醫院了嗎?”郭蘭點點頭,道:“已經送過去了,謝謝你關心。”
說着話,握手時間就稍長一些,郭蘭感覺到了侯衛東手上的溫和力量,她心跳不自覺地有些加速。
兩人都感覺到有些異樣,不約而同地放了手,郭蘭上車之際,長長的馬尾巴在空中盪來盪去。
小車一溜煙地走遠了,侯衛東對身邊莫爲民和李致道:“今天研究的農民減負檢查小組和成立就業服務中心的兩件事,就拜託兩位了,你們現在就可以思考,等常委會上通過以後,就立刻着手實施。”
又道:“趙部長心細,安排的工作總會記在心上,好幾個部門吃了虧,爲民書記和李部長切切不可掉以輕心。”
說完之後,他轉身就上了車。
莫爲民就發牢騷:“如今是兩級財政,分竈吃飯,鎮政府負債累累,若真要硬查,不知要弄出多少事來,到時我就是矛盾的焦點。”
李致知道莫爲民嘴巴有些碎,微微笑道:“我這事也不輕鬆,到時需要外出維權,這是一個大麻煩。”
侯衛東回到了辦公室,縣委辦主任谷雲峰就趕緊過來了,道:“侯書記,有一件事,很麻煩。”
“你別吞吞吐吐,到底是什麼事?”
“老方縣長腦筋不對了,這兩天準時到辦公室來,長篇大論談工作。”
侯衛東反問了一句:“腦筋不對是什麼意思,是有思想負擔,還是神經出了問題。”
谷雲峰道:“我想應該是神經上出了問題。”
老方縣長在成津官聲不錯,女婿當了副縣長,兒子出國,原本應該有個幸福的晚年,可是外孫和孫子都不走正道,現在孫子葬命於深山,外孫又進了公安局,接踵而來的打擊讓這位老人神經出現了問題。
侯衛東深知此事真相,道:“這真是造孽。”他想了想,道:“老方縣長是有威信的老幹部,你要妥善處置此事,最好是給李太忠局長聯繫,讓他將老方縣長接回去,最好能送到醫院治療。”
正說着,老方縣長就昂頭闊步地走了進來,進門就道:“侯書記,你怎麼纔回來,我有事要找你。”
看着老方縣長精神抖擻的樣子,侯衛東用眼睛示意着谷雲峰,谷雲峰是一臉的無可奈何。
“外面投機倒把的人很猖狂,不拿出人民民主專政的手段,他們就會破壞來之不易的大好形勢。”老方縣長翹着鬍鬚,嚴肅地道:“老侯,我給你提點意見,你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膽子小,綱舉目張,階級鬥爭就是綱,抓住了這一點,什麼事都能解決,依我看,再不實行專政,資本主義就要搞復辟,這是混進黨內的走資派以及蘇修最希望看到的事情。”
聽着老方縣長亂七八糟的語言,侯衛東哭笑不得,對谷雲峰使了個眼色。
谷雲峰道:“老方縣長,你到我辦公室去,我請秘書來記錄你的指示。”
老方縣長吹着鬍鬚道:“我說的是走資派反攻倒算的事情,侯衛東是縣革委會的一把手,怎麼容許這些事情發生。”說着說着,他激動起來,道:“現在資產階級已經把成津當成了指揮部,黃、賭、毒都出現了,侯衛東,你遲遲不採取專政手段,莫非你也是打入我黨的蘇修特務。”
侯衛東敷衍了一陣,站起身來。
老方縣長道:“侯衛東,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你作爲成津革委會主任,要對成津的無產階級政權負責。”
侯衛東面色穩重地道:“老方,你坐一會,我馬上就回來。”谷雲峰跟着就出來了,道:“我已經通知了老方家裡人,他們很快就會到。”
“老方縣長是老革命,遇到了這事,要想辦法送到醫院去,這事就交給你來辦,他年齡大了,千萬別在縣委縣政府這邊出什麼意外。”
侯衛東交待了此事,就對站在門口的杜兵道:“準備車,到嶺西。”
杜兵連忙掏出手機,給司機老耿打通了電話,然後溜到侯衛東辦公室,提着手包就出了門。
跟着小車出了成津縣城,杜兵在心裡嘆息一聲:“今天晚上的夜生活又完了。”
這一個月,他有一半時間就在沙州或嶺西,熱戀中的人一日不見就如隔三秋,十來天未見面,女朋友丁小輝已經頗有怨言,任何事情有得有失,雖然與丁小輝見面時間少一些,可是堂堂縣委辦副主任的頭銜,已是最好的彌補。
到了嶺西,侯衛東安排道:“晚上不用你們賠着,你們自同活動,杜兵,你要注意與楚休宏搞好關係,可以請他出來吃飯。”
在金星賓館剛住下,李晶就大大方方地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