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光芬見民警習昭勇正站在二樓的走道上,她招了招手,道:“小習公安,快幫忙扶一扶你侯叔。”
經過兩天接觸,習昭勇對於侯永貴這位老公安很是佩服,就算沒有侯衛東的關係,他也會幫着侯永貴,聽到劉光芬的招呼,連忙就下樓來,扶着侯永貴到了樓上。
劉光芬甩了甩手,道:“這老頭,死沉死沉的。”自顧自揉了一會肩膀,這纔對鍾洋道:“鍾書記,請到辦公室來坐一坐。”
外面的世界變得很快,時光在上青林老鄉政府卻基本上停滯了,一樓的辦公室沒有絲毫變化,一張沉舊的辦公室,兩張椅子,頭頂上還有類似於三把刀的吊扇,以及吊扇上的蜘蛛網,都和七年前沒有什麼區別。
進了辦公室,劉光芬一邊張羅着泡茶,一邊對鍾洋道:“鍾書記,上青林是窮鄉僻野,條件差,實在對不住了。”
等到益楊縣紀委的人簡單談了幾句,鍾洋就客氣道:“上青林雖然偏僻,但是礦產豐富,算不是窮鄉僻野,我看公路沒沿途修了不少新房子。”
“山上產礦,社員可以就近打工,生活比山下還稍爲好過一些。”
“劉老師退休幾年了?”
“退休了七、八年了。”
“你退休以後就在上青林幫着兒子管理石場?”
“退了休,誰不想過過清閒日子,當時上青林要修路,需要開石場,我家小三,就是侯衛東當時是駐村幹部,眼見沒有人開石場,路就修不成,急得不得了,我這當媽的怎麼看得過眼,就帶頭在上青林開石場,這樣一來,就陷在上青林好多年。”
鍾洋見劉光芬滴水不漏,便漸入主題,道:“我聽說英剛石場和狗背灣石場都是侯衛東開的。”
劉光芬臉色就陰了陰,道:“鍾書記,英剛石場和狗背灣石場到底是誰的,你到工商和稅務部門一查就清楚了,那裡清清楚楚的,我平時來的時間確實不多,現在都時興找職業經理人,難道這有什麼問題嗎?”
鍾洋早就查過了工商執照、稅務登記等有效證明文件,知道劉光芬所言屬實,他在心裡並不願意將侯衛東得罪得太狠,幾個固定程序走完,就換上了笑臉,道:“劉老師,我這是按規矩辦事,請你理解。”
劉光芬臉上又晴朗起來,道:“還有沒有其他事情,我要到石場去了。”
鍾洋見過劉光芬以後,又在鎮裡與何紅富見了面,何紅富態度很鮮明:“侯哥是上青林公路的修建者,上青林石場的開創者,上青林能有今天的發展,就是侯哥當年打下的基礎,你們官場上的事情我不管,可是如果真要有要拿石場作文章去整侯哥,上青林七千老百姓不會答應。”
鍾洋心情輕鬆地將厚厚的調查資料帶了回去。
在沙州招待所裡,省紀委副書記廖平與第一檢查室的陳再喜、沙州市紀委書記濟道林以及其他幾位省紀委的辦案人員開了碰頭會。
省紀委副書記廖平認真看罷資料,大搖其頭,道:“沒有想到兩個石場能上這麼多稅,我這個廳級有什麼意思,辛苦一輩子比不上一個退休教師幾年收入,沒有意思。”
此封關於侯衛東的舉報信關鍵是財產來源問題,現在查出“劉光芬”的兩個石場能合法賺錢,財產來源問題不成問題,加上侯衛東在女人方面不成問題,舉報信的主要問題就不攻自破。
一直在暗中查案子的陳再喜彙報道:“我找青林鎮政府企業辦和分管領導談了話,又查了工商局的資料,發現除了兩個石場以外,劉光芬的資產還包括了青林鎮的火佛煤礦,以及下青林的一個條石場,目前火佛煤礦生意不錯,條石場基本停產。”
“還有,英剛石場的名字不是劉光芬的,而是侯小英的,是兩人聯營的石場。”
廖平和陳再喜對視一眼,兩人都明白對方眼中的意思:
“從理論上來說,石場及煤礦都屬於劉光芬名下,通俗地講,劉光芬是老闆,另外請了當地人幫助管理,完全是合法經營;但是從現實角度,一位退休女教師根本無法在上青林這種閉塞而又有些排外的地方將企業搞得如此風聲水起,劉光芬不過是一個幌子,是侯衛東辦企業所打的幌子。”
能意會與能寫進報告是兩碼事情,這就如皇帝的新衣,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光腚,可是多數人出於各種原因都不會說出來,只有無知者纔會無畏地說出真相。
最後,廖平徵求了沙州市委常委、紀委書記濟道林的意見,濟道林道:“這封舉報信是事出有因,成津目前正在整頓磷礦,矛盾很激烈,此信應該和整頓工作有極大關係。”
白包公高祥林很快就拿到了調查報告,看完了報告,他就下了結論,道:“此事就這樣了,出結論吧,別總是糾纏着做實事的人。”
廖平就順着話意道:“侯衛東這個還真是有些意思,年紀輕輕的,在上青林羣衆中的威信高得出奇,那個叫何紅富的人居然叫囂動員七千上青林人爲侯衛東請願。”
侯衛東成爲最年輕的縣委書記以後,白包公高祥林出於好奇,就看過他的資料,對他的經歷並不陌生,道:“侯衛東是做實事的人,上青林的事情你清楚,我不多說,益楊新管會能有現在的規模和檔次,與侯衛東的努力分不開,如今全省只有成津縣在大規模整治磷礦,其他產地縣都處於觀望之中,省紀委如今才收到一封舉報信,我覺得太少。” шωш⊙ttκa n⊙c o
走出房門的廖平禁不住又想着上青林何紅富身上那件寬大狐狸領皮衣,以及兩個石場的納稅數額,暗自道:“當個沒權沒勢的廳級幹部有什麼滋味,一個月就四千多大洋,還不如開石場的土農民。”
在沙州另一幢別墅裡,困獸猶鬥的李東方在三樓上坐立不安,他死死盯着桌面上的三部手機,等着成津傳過來好消息。
已經等了三天時間,成津縣沒有傳來任何聲音同,這讓他心急如焚,同時,心裡也有無數個念頭在激烈地碰撞。
“如今我的輪胎已經全部換掉,發現了車轍印子,又能說明什麼?”
心裡又恨恨地道:“侯衛東到成津來就是衝着章永泰而來,躲是躲不過去了,唯有拼死一搏。他媽的,大不了魚死網破。”
這時,桌上的一部手機響了起來,手機裡傳來了刑警隊雷副大隊長的聲音:“李東方,現在刑警隊正在徹底調查成津縣的高檔車,在作案現場的是一輛沙漠王子的專用輪胎,沙漠王子全縣只有七輛。”
李東方竭力裝作滿不在乎,道:“沙漠王子又不是特種車,成津縣有,東湘縣亦有,沙州更多,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雷副大隊長一直將在出賣信息,事發以後,他絕對逃脫不了法律的制裁,聽到李東方滿不在乎的笑容,他焦急地道:“李東方,我不管你到底做了什麼事情,公安局將你盯着很緊,你最好是躲一躲風頭。”
他加了一句:“錢財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三十六計,走爲上策。”
“我自有考慮。”
雷副大隊長突然情緒失控,罵道:“李東方,你他媽的留在沙州找死,快點滾,拿了幾個臭錢,老子被你害慘了。”
放下電話,李東方終於下定了出國的決心,出國護照其實早已準備好,在瑞士銀行裡也有約一百萬美元存款,只是成津縣三個磷礦剛好搞完技改,看着就要變成了會下金蛋的雞,在這種情況之下,讓他將所有產業拋下,就如刀鈍刀割肉那般痛苦。
方傑屍體被找到,應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古話,他沒有時間從容地將自己漂白,如今形勢逼人,出國是唯一之策。
他是果斷之人,拿定了主意以後,略作收拾,沒有通知任何人就下了樓。
這樣灰溜溜地離開,讓他很不甘心,用另一部手機給那壯實漢子打電話,電話卻始終處於關機狀態,兩天時間都是如此。
李東方終於醒悟過來自己被人耍了,惡狠狠地罵道:“劉蠻子,敢騙老子的錢,等老子回來以後,再找你算決帳,剝你的皮,抽你的箸。”
開着車離開沙州之時,李東方心裡涌起了萬念俱灰的感覺,萬般無奈地離開了這一片熟悉的土地。
在成津縣委書記辦公室,公安局長鄧家春將通話記錄遞給了侯衛東,道:“這是一支老狐狸,現在終於露出了尾巴。”
“難怪我們的對手消息總是如此靈通,原來刑警隊副大隊長是內鬼,立刻將其控制住,由紀委和檢察院共同出面,讓其徹底交待問題。”
鄧家春道:“如今所有的線索都指向李東方,可是抓人的證據還是不足。”
侯衛東想了想,道:“他的三個磷礦在稅收上有些問題,就用這個理由,讓經偵大隊出面拘捕他。”
“拘捕的理由不太充分。”
侯衛東斷然道:“事不宜遲,要不惜一切代價將其攔截住,出了問題我來負責。”
見侯衛東已經下定決心,鄧家春也決心冒一次險,道:“我馬上派人到高速路口、飛機場、火車站去攔截,絕不讓他逃跑。”
李東方很快就到了嶺西機場,步入機場大廳之時,他突然感到了一絲不安,掉頭離開大廳,走到機場停車場,坐上車,關上車門,還未打火,擡頭就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對面的車裡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