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書記蒙豪放思考的事情很多,近期而言,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各地的人員調整。
分管組織的省委副書記朱建國在組織人事方面很有份量,聽到蒙豪放特意徵求周昌全的使用情況,沉吟一會,穩重地道:“昌全同志在沙州兩屆了,有功勞,應該朝上動一動,人大還差一個副主任,以昌全同志的資歷,夠格了。”
蒙豪放不置可否,道:“爲了成津縣永安煤礦的事情,昌全特地來彙報了工作,我問了他的想法,這個同志幹勁十足,還想在沙州再幹一界。八年前他出任沙州市委書記之時,沙州經濟總量排名第三,但是隻有排名第二的鐵州市的三分之一,去年的統計數據,沙州與鐵州幾乎相當,這個同志抓工作還是很有一套的。”
“蒙書記的意思,還是讓昌全同志留在沙州。”
“昌全同志幹了近兩屆,按規矩應該調整了,規矩還是要遵守,無規矩不成方園嘛,前一段時間老古走了,省裡缺一位管工業的大將,昌全同志很適合這個崗位,你的意見如何?”
蒙豪放雖然還是在徵求意見,話裡的肯定意思卻很明顯,朱建國知道此事就算拍板,贊同地道:“昌全同志政策水平高,實踐經驗豐富,又是多年的正廳,是接替老古的最佳人選。”
離開蒙豪放辦公室,朱建國在心裡感嘆道:“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難怪市級部門的副手們爲了一個正職位置使盡了渾身解數,還真得理解他們。”
周昌全到省政府出任副省長,朱建國心目中的人選自然就得讓位,動一人,其下游所有人都會跟着變化,這就如一根環環相扣的鏈條,牽一髮而動全身,無數人的命運就會發生極大的變化。
此時周昌全還不知道他的命遠又發生了轉折,他正在構築沙州新一輪的宏偉計劃,雄心勃勃地想讓沙州在五年時間成爲僅次於省會城市的第二大城市,如果實現了這個目標,人生價值也就得到體現,退休以後也就沒有遺憾,可以安享晚年生活。
“感謝管廳長和吳廳長對沙州的厚愛。”
論喝酒,周昌全並不是行家,可是在招待晚宴上,他毫無保留地頻頻舉杯,在新五年的時間裡,如果能爭取到兩座水電站,對於沙州的發展必將起到極大的促進作用。
晚宴結束,周昌全親自將管海洋、吳英、朱小勇等人送至沙州賓館,周昌全還將管海洋送至了房間,這個舉動讓水利廳長管海洋着實有幾分感動,他藉着酒勁道:“周書記治下的沙州興旺發達,人才濟濟,在新的五年裡,水利廳爭取在竹水河和清水河上各投資建一座水電站。”
周昌全使勁握了握管海洋的手,道:“實踐一定會證明,在沙州建水電是正確的選擇。”
到了吳英房間,周昌全就站在門口,吳英道:“老周,你別站在門口,進來說話。”周昌全擺了擺手,道:“你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只說一句話,我們是老朋友,以後有項目儘量爭取到沙州來。”
吳英就笑道:“你和老懞都是一個樣,有事做就精神十足,閒下來就滿身毛病,前一次拉着老懞到海南去了一趟,結果他硬是把會開到了三亞的賓館,早知如此,還不如就留在三亞,害得同志們坐飛機來到三亞來開會。”
秘書長洪昂、侯衛東和楚休宏跟在了周昌全後面,他們都沒有進屋,皆站在賓館走道上等着。周昌全給水利廳諸位領導道了晚安以後,秘書長洪昂建議道:“周書記,今天累了一天,去泡一泡溫泉,鬆鬆筋骨。”
周昌全也是滿了五十歲的人,應酬一天,確實累了,加上心情不錯,就點頭同意,叮囑了一句:“悄悄去,別驚動高健了,否則又搞成了工作彙報。”
洪昂會意一笑,對侯衛東和楚休宏道:“今天晚上訂個紀律,誰也別談工作,讓周書記徹底放鬆。”
然後又給脫塵溫泉打電話,道:“水總,在綠色家園留一個大間和一個小間,找最棒的按摩師傅,別找女的,就找手藝最好的福建師傅。”
綠色家園原本是十間餐廳,後來生意好,又單獨擴出了幾間高檔的池子,價錢貴不說,而且一般人就算有錢,也根本沒有機會到這幾間高檔的池子。洪昂是市委秘書長,也就是沙州最有權力機構的大內總管,只要他開口,溫泉老總水平就會變魔術一般將高檔池子準備好。
等到周昌全一行到了脫塵溫泉,水平早就在一旁候着,儘管洪昂沒有說具體誰來,水平卻是聞絃歌而知雅意,早就爲周昌全備上了最好池子和最好的師傅。
到了幽靜地角落,牌子上寫着什麼湯,不是日文,而是侯衛東不認識的文字,他只認識最後一個“湯”字,就是由於有了這個湯字,整個溫泉氣氛中就帶着曖昧的日本味。
進了池子,洪昂突然罵了一句,道:“他媽的,怪事,這個湯字明明是古漢語,怎麼用在這裡,就如我們偷了日本人的專利。”
洪昂年齡最大,近四十歲的人,身材還很勻稱,並沒有常見的大肚腩,侯衛東和楚休宏都是精壯的漢子。
每位領導都有特殊的脾氣,周昌全偏瘦,他身邊的人就一個胖子都沒有,他肯做事,心腹則多是實幹派,他平時話不多,其心腹中也沒有一個誇誇其談者。
泡澡結束,周昌全又變得精神抖擻,走了院子,滿院的綠樹讓空氣中的負氧離子濃度變高不少,周昌全在上車之時,望着浩瀚的天空,意氣風發地對洪昂諸人道:“夥計們,大幹五年,爭取讓沙州再上一個臺階。”
周昌全的精氣神很足,這也感染了侯衛東,黃子堤打招呼一事如一塊大石壓在他心裡,此時也不翼而飛,他只覺無比的振奮,精力更是無比旺盛。
成津的各項事業在侯衛東強力推動下,慢慢有了些進展,卻也遇到了不少麻煩。
第一件麻煩事是雙河鎮的土地調整和徵地工作,由於佔了不少菜地,直接影響了村民的收入,因此推進得不太順利,侯衛東單獨打雙河鎮黨委書記溫貢成談了話,效果不太理想。
第二件麻煩事是整治磷礦的工作,李東方很配合地將所屬三個磷礦進行了技改,這對整體工作有推動作用,但是小磷礦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第一批有十二家小磷礦被勒令關閉,這些小礦主們被斷了財路,在不同場合揚言要報復縣委縣政府,縣委辦還收到了針對侯衛東的恐嚇信,裡面裝着一顆仿製的五四手槍子彈。
第三件麻煩事是方傑的事,老方縣長天天提着柺杖守在縣委縣政府,他只強調一句話:“侯衛東要把方傑交出來,由法院公開審判,不能不明不白地把人瞎了。”老方縣長在改革開放初期,帶領全縣人民搞鄉鎮企業,在縣裡很有些威望,一時之間,老方縣長蒼老的身影吸引了不少同情的目光,給侯衛東也造成了不少威壓。
十月二十五日上午,侯衛東正在紅河鎮開現場會,突然接到秘書長洪昂的電話,洪昂語調很嚴肅,道:“你立刻到市委,周書記要見你。”侯衛東很久沒有聽到洪昂如此嚴肅的口氣,道:“秘書長,什麼事情?”洪昂聲音很低沉,道:“得到準確消息,周書記要調走,任副省長。”
按理說,周昌全由正廳升至副省級,應該是一件高興的事情,侯衛東心情卻是很壓抑,心急火燒地到了市委辦。
周昌全甚是平靜,等侯衛東坐下以後,道:“回顧這八年時間,沙州經濟和社會事業得到了長足發展,這不是我一人的功勞,是歷史發展的大趨勢,是沙州全體人民共同努力的結果,但是從個人來說,我盡力了,問心無愧。”
“只有章永泰的事情讓我不能釋懷,這事就只能交給你了,希望你能頂住壓力,將成津的事情辦好。”談到此事,周昌全頗爲動情。
“章竹、章鬆兩兄妹還在上訪,臨走前我要單獨與他們談一次。”
“我走之前,你的副職將被去掉,這半年時間,你的表現已經證明你完全能夠勝任縣委書記的職務。”周昌全神情很複雜,又交待道:“新書記應該是省級部門下派,以後沙州局面也許會很微妙,我在省裡會給你一些幫助,不過畢竟隔着一層,和以前不一樣了。”
談話結束,周昌全將侯衛東送到了門口,鼓勵道:“我相信你的政治智慧,能接受這一次挑戰,成大事者都要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出來。”
又道:“要吸取章永泰的教訓,注意安全,你的,家人的安全。”
侯衛東心情如大石磨盤一樣沉重,回到了新月樓,在中庭的石椅子上坐了好一會,這纔回到家中。
小囝囝搖搖擺擺地走了過來,叫了聲“爸爸”,等到侯衛東要抱她的時候,又掉頭跑向陳慶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