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衛東走進了頂樓按摩房,一位稚嫩女子垂手而立,見到有人進來,便鞠躬致意,小心地服務着。
侯衛東心裡愈發地不安,他總是想着雙江鎮派出所二樓明亮的燈光,他以前在青林鎮呆過,派出所晚上燈光大亮,十有八九是有行動,他退出房間,爲了說話方便,他上了頂樓,這個頂樓是個層頂花園,他以前就在頂樓上同李晶一起吃過飯。
到了頂樓,沒有顧得上欣賞漢湖夜景,給大哥衛國打了一個電話。
侯衛國纏着胳膊,他正在與江楚進行習慣性爭吵,這是沒有贏家的家庭戰爭。
吵到後來,江楚提着滿滿一包產品衝出了房門,侯衛國蠻橫的態度使她深受傷害,走到大街上,眼淚終於奪框而出,走着走着,想着講臺上老師堅定眼神,鏗鏘有力的話語,勇氣重新回來了,暗道:“衛國瞧不起我,我一定要做出成績。”她站在十字路口,打開了厚厚的通訊錄,選了一個潛在客戶,就去對這位客戶進行回訪。
敲開門,這位客戶見是陰魂不散的傳銷人員,便將門重重地關上,江楚也不氣餒,她深信,客戶的不理解是暫時的,精誠所至,金石爲開,所以她再次按響了門鈴,當再次被拒以後,她提着資料到下一家去拜訪。
侯衛國見江楚離家出走,氣得將杯子摔進了衛生間,自從江楚迷上傳銷以後,他不知摔碎了多少杯子,此時再摔一個,只是給衛生間的瓷磚增加一條傷口而已。
正在氣頭上,電話響了起來,他原本不想接,但是職業習慣還是讓他不願意漏掉一個電話,他終於還是將手機取了過來,聽到老三的疑問,他立刻急了,道:“老三,今天晚上是沙州市局統一行動,主要是針對娛樂場所黃賭毒,漢湖這幾個月搞得很瘋,已經引起了局裡的注意,今晚肯定是重點。”
他特別強調道:“所有參加民警都上繳了通讀工具,我前幾天胳膊摔傷了,今天在家裡休息,要不然也接不到你的電話,你千萬要保密,別讓大哥爲難。”
侯衛東暗叫僥倖,若不是看到派出所二樓燈火通明,就不會突然就想到了秦飛躍,今天晚上說不定就要栽到了漢湖。
當曾昭強、朱兵坐上小車,剛剛開出了漢湖,迎面就來了兩輛警車,曾昭強冷汗都嚇了出來,他對開車的朱兵道:“真他媽的險,這漢湖是怎麼回事,他們的消息不是很靈通嗎?”朱兵同樣被嚇得不輕,道:“以前是李晶在這主政,她八面玲瓏,關係網寬,現在也不知是那個王八蛋在這裡,以後沒有誰敢過來玩了。”
到了雙江鎮,也有三輛警車停在了鎮口,看來這次行動規模不小。
周強原本是想讓曾昭強和朱兵吃好玩好,可是差點卻將幾位領導弄進了公安局,黃豆般地汗水出現在他的額頭之上,他的車在最前面,過了雙江鎮後停在高速路口,可憐巴巴地站在車下。
“曾縣長,我,我,這、這純屬意外。”平時能說會道的周強,此時這得結結巴巴,曾昭強坐在車上,揮了揮手道:“累了,回家。”商務車越過了周強,直接開到了高速路道口處。
侯衛東見周強有些失態,他將頭伸出車窗,道:“這種情況大家哪裡有興致,周總改天再找時間,今天沒有撞上槍口,是不幸中的大幸,肯定有後福。”
周強這時才稍稍回過神來,他暗道:“沙州太保守了,還是要想辦法將曾昭強弄到南邊去,哪裡美女多,玩得也開。”
一場風流就被雨打風吹去,回到了學院的家,侯衛東一邊看電視,一邊給李晶打了電話過去,李晶聽到了侯衛東聲音,她壓低了聲音,道:“這裡太吵,我出去給你打過來。”短暫的通話中,話筒裡傳來了很強的音樂聲音,侯衛東手裡握着電話,暗道:“李晶是在陪人唱歌嗎?”
很快,李晶的電話回了過來,道:“我在看模特隊的訓練,裡面吵得要死,這些模特隊閒了半年,現在完全不成樣子了,至少要封閉訓練兩個月,才能恢復當初的水平。”
聽說是在訓練模特,侯衛東心裡就莫名地輕鬆了下來,他對李晶道:“益陳路已經進入實質性階段,現在已有不少人開始跑路子,你有沒有興趣。”他調到科委,就沒有去參加過重點工程的相關會議,雖然一直知道益陳路這事,卻並不太清楚準確內容,今天才得知了準確消息。
李晶道:“這事我知道,只是集團的大部分現金投到了嶺西和益楊的房地產上,如果再去搞益陳路,現金流可能要出問題,東南亞金融風波影響太深了,民營企業貸款難度挺大,我只能忍痛放棄這個機會了”精工集團完成了益楊的一段公路以後,又陸續修了幾條路,利潤可觀,只是近期在房地產上投入資金太大,如果精工集團強撐着去搞益陳路,恐怕現金流就要出問題。
侯衛東道:“修路的利潤高,放棄了很可惜。”
“以前我也想全面開花,搞大集團,幸好這個想法沒有落到實處,這一次東南亞金融危機,幾十億幾百億的大財團說跨就跨,我的心臟真是受不,以後還是緊縮攤子,不賺錢的項目全部砍掉。”
侯衛東見李晶無意競爭益陳路,雖然覺得可惜,但是天下的錢是賺不完的,一個新興的企業不可能囊括了所有賺錢項目,李晶能有所爲有所不爲,這倒讓侯衛東高看一眼,他誇道:“真沒有想到你能這樣想,看來我當初投資到精工集團,當真是明智選擇。”
聽到李晶的話,侯衛東也就沒有說起買煤礦的事情。
李晶補充了一句:“模特隊伍的事情,我還想保留着,這個項目賺錢不多,卻是我的夢想,花點小錢滿足夢想,你們這些董事們不會有意見吧。”
想着李晶旗下的模特隊,侯衛東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天晚上的表演,開玩笑道:“俗話說,無心插柳柳成蔭,如果那一天精工集團培養了一個世界名模,我們也跟着沾光。”李晶“格格”地笑了幾聲,道:“這我倒沒有想過,不過模特隊裡的小女孩們都在作夢,我想給她們一個機會。”
第二天中午,周強給侯衛東打了電話,“昨天全虧了侯主任,如果不是你機警,我就闖大禍了,哪裡還能在益楊做生意。”
周強說的是大實話,感謝也是很真誠的,在益楊縣,經濟不發達,市場培育得也不好,生意人只有靠着政府才能發大財,而與官員們打交道得講究潛規則和運道,具體一點,如果生意人送了錢沒有辦成事就去檢舉,或是經受不住檢察院考驗,將受賭對象吐了出來,他的信譽度立刻會降爲零,沒有任何官員敢於同這種人打交道,同樣,如果一個商人運氣不好,總是出事,與他接觸的官員也就謹慎許多。
侯衛東哈哈笑道:“我看見派出所二樓大廳燈火輝煌,就想起青林派出所每次有行動之時,幹警們總在二樓集合,這纔有了警覺,沒有想到瞎貓遇見了死耗子,真被猜着了。”
周強東彎西繞說了些費話,道:“昨天侯主任說有大老闆想買煤礦,什麼時候帶來與我見一面,火佛煤礦是好礦,設施也是新換的,誰買到都要發財,我是急着要錢,否則也不會賣火佛。”
侯衛東道:“東南亞金融危機搞得這麼兇,日本和韓國都被波及了,如今大財團跨得不少,大老闆們投資都很謹慎,誰想在這個時候買煤礦。”這一段話是他從李晶哪裡盜用的,用在這裡倒很是合適。
他又在話裡留了一個尾巴,道:“既然是周總所託,我就盡力而爲了。”
隨後這幾天,侯衛東便開始着手收購火佛煤礦,在當新管會主任這一段時間,青林鎮石場生意一直很好,他手裡又積累了兩百多萬的現金,所以錢不是問題。關鍵問題是他的幹部身份,使他不能正大光明的做這件事情,他還是得借用母親的名義,才能完成這次購買活動。
他以委託人的身份與周強談了好幾次,最後周強將火佛煤礦以一百四十萬出手,將所有設備、全套人馬留給了侯衛東,簽字之時,侯衛東的母親劉光芬親自到了益楊,她坐着從精工集團借來了一輛帕薩特,塗了口紅,誇張地戴了一幅墨鏡,脖子上掛着金項鍊,這條項鍊是侯衛東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倒還有幾分老闆的味道。
劉光芬到了廠裡,她還是到廠裡轉了一圈,火佛煤礦礦部是一幢四層樓房,收拾得還很乾淨,比想象中的情況好得多,唯一讓人心焦的是看見了堆積如小山的煤炭。
侯衛東早已和周強將收購合同談好,儘管劉光芬心有疑慮,但是處於對小三的絕對信任,她還是簽下了合同。
回到了益楊縣,劉光芬跟着兒子到了沙州學院,她只是到過沙州的新月樓,還從來沒有到過沙州學院的教授樓,走到教授樓外,見綠樹成蔭、湖光山色,景色十分宜人,她嘖嘖有聲地道:“小三,你還會享福,這房子環境這麼好,乾脆我和你爸搬過來養老,你另外去買房子。”
侯衛東知道母親劉光芬是在說笑話,她和老爸在吳海生活了一輩子,退休以後絕對不會離開熟悉的縣城,便豪爽地道:“如果你願意,今天就可以把爸爸叫過來。”
劉光芬這時又想起了堆積如山的煤炭,道:“火佛煤礦條件倒還不錯,就是煤炭行情太差。”想到女兒女婿的絲廠虧得一塌糊塗,她心裡就緊張。
“國務院下了文件,要關井壓產,調整結構,火佛煤礦是在益楊還算不小,應該沒有事。”侯衛東在科委沒有什麼事情,倒是將國務院發至省裡,省裡發至市裡,市裡再發到縣裡文件看了一遍,他要買煤礦,就特別留心這方面的事情,這個關井壓產似乎是買煤礦的理由。
劉光芬的擔憂並沒有減少,道:“我跟着你爸也在鄉鎮幹過,小煤窯根本關不絕。”
兩人說着上了樓,正好遇到郭師母,聽說眼前這個戴着項鍊和墨鏡的洋盤中年女人是侯衛東的媽媽,她臉上的吃驚表情毫不掩飾,回家以後,對郭教授道:“聽說小侯媽媽是小學老師,怎麼打扮得怪模怪樣。”郭教授道:“你別亂說,越是人老,就越要打扮得年輕,這是新思想。”郭師母還是嘀咕道:“我還是看不慣這打扮,小侯還比他媽要還要樸素許多。”
兩口子正說着,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郭師母開了門,見到一位劉光芬在門外提着些東西,此時劉光芬已是恢復了本來面目,笑着道:“郭師母,侯衛東在這裡住了幾年,感謝你們關心幫助他,我從吳海縣帶了些山木耳。”劉光芬心細,早就聽說兒子鄰居郭教授中風,就特意買了些山木耳,這對病人有好處。
“劉老師,你真是太客氣了。”郭師母還沒有完全適應劉光芬的變化,郭教授在屋裡道:“你們倆別站在門口,快請劉老師到屋裡坐。”
劉光芬恢復了老太婆本色,郭師母便很是熱情,將劉光芬讓到了屋裡,兩人倒有些老朋友的感覺。
第二天是星期六,劉光芬一大早就與郭師母一起去買菜,她給兒子買了些小米、枸杞、紅棗等食品,徹底調整了侯衛東冰箱的食物結構。
十一點半,劉光芬還是家裡擦拭,侯衛東見母親沒有煮飯的意思,道:“媽,中午到外面去吃嗎?”劉光芬道:“中午郭師母要請我們倆吃飯,她家丫頭也要回來,聽郭師母說,她家丫頭還沒有對象,我答應讓你哥給她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