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楊衛革被檢察院收了進去,易中嶺無論如何也不能安穩的呆在別墅裡,出門之際,他再打了檢察院老蔣打了一個電話,他有些氣急敗壞,道:“老蔣,怎麼回事,你不是把東西全部燒燬了,李度又憑什麼把楊衛革抓進去?”
電話那一頭,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他此時並不在檢察院辦公室裡,而是坐在檢察院的家中,他手裡拿着幾張薄薄的紙,雖然是薄薄的紙,卻足以給易中嶺帶來大麻煩,他把原件保存在隱秘的地方,手裡拿着的就是複印件。
有了這件利器,他再也不怕易中天的威脅利誘,一邊輕笑着,一邊慢吞吞地道:“我是批捕科的,又不在專案組,得到的情報總是要慢半拍。”又道:“這事怪不得我,專案組設計方案的時候,最先開刀的就是楊衛革,所以就將他的材料單獨組卷,沒有放到證據室。”
“楊衛革的材料在哪裡?”
“最有可能在唐小偉手中。”
易中嶺生硬地道:“這事我交給你了,不管用什麼方法,你要把檢察院的事情搞定,否則大家一起完蛋。”
老蔣憤怒地道:“我幫你放了一把火,也算對得起你了,還要我怎麼樣,你手中有我的性愛錄相帶,有本事你去公佈,其他的事情則死無對證,我不怕。”
老蔣的強硬態度,讓易中嶺隱隱感覺不對,他馬上放緩口氣,道:“老蔣,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你找機會給楊衛革傳話,一定要讓他挺住,如果他能挺住,我會想辦法讓他出來,馬有財到時會出手的,他如果在裡面挺不住,就沒有出來的希望。”
“老蔣,你的兒子不是想到美國留學嗎,等過了這一關,這事交給我來辦。”
老蔣在電話裡那頭沉默着,沒有掛斷電話,也沒有說話。
易中嶺親熱地道:“老蔣,我們兄弟誰跟誰,你就忍心看着哥哥落難。”
老蔣輕飄飄地道:“老易,那天晚上不能點燈,我不能判斷燒的是否就是真實的材料,爲了慎重起見,我將材料拿回家,確實就是你說的那些東西。”
“東西在哪裡,我過來拿。”
“這些東西怎麼能久留,爲了安全,我已經一張一張燒燬,衝進了下水道,老易,你就放一萬個心。”
易中嶺在心裡大罵:“老蔣這狗日的,他居然把這些要命的東西留了下來。”
他臉色數變,可是對方掌握着要拿命的證據,就強忍着怒氣,無比親切地道:“老蔣,你辦事我放心,等風聲沒有這麼緊了,我請你到新馬泰走一圈,我們兩人也瀟灑走一回,哈、哈、哈。”
老蔣威脅易中嶺目標達到以後,他也並不想把事情搞砸,道:“讓我想想辦法,只是李度他們有了防範,這事就難了,我畢竟不是專案組的成員。”
“老蔣出馬,一個頂倆,絕對沒有問題。”
易中嶺又道:“聽說檢察院審訊很有一套,一般人都抗不住。”
“審訊也就一個絕招,持續不斷的疲勞審問,外加盡理不帶傷痕的皮肉之苦,不過,也有不少意志堅強的人頂得住,祝焱現在的秘書侯衛東曾經被唐小偉整過,侯衛東骨頭硬,頂着一句話也沒有說。”
易中嶺道:“楊衛革這傢伙,平時喝香吃辣,我估計他是軟腳蟹。”
老蔣是檢察院的資深科長,對檢察院的虛實一清二楚,道:“我給你出一個主意,你讓楊衛革的家人到沙州市委市政府、沙州檢察院去鬧,人越多越好,就說益楊縣搞非法拘、刑訊逼供,人民政府最怕人民鬧事,事情鬧大了,益楊縣委政府和檢察院就有壓力,楊衛革的日子相對好過一些。”
由於老蔣與老易互相掌握着對方的把柄,兩人轉眼間就成爲最親密的朋友,在電話裡商量了一些細節,易中嶺這才放下座機電話,這個座機電話是以其他人的名字登記的,所以易中嶺也不怕被人監聽。
對於侯衛東來說,給祝焱當秘書的時間雖然很短,見識的事情卻着實不少,九月一日上午,他抽空給小佳打了一個電話,剛放下話筒,就聽到窗外出現了一陣騷動聲。
縣委大樓外,來了一大羣人,多數是老年人,他們打着“辛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以廠爲家,愛廠如命”、“保護國有資產,絕不當買辦”等標語。
侯衛東趴在窗臺上看了一會,他下意識想到:“這肯定是益楊土產公司,有人在背後煽風點火。”由於在樓上看不真切,他轉身就朝出了門。
樓下,保衛科的同志站在一排,想要阻止這一羣人進院,不過,人羣都很激動,都是年過半白的老人,另外就是穿着工作服的婦女,他們人多,很快就將保衛科組成的人牆推開,衝進了大院子,亂哄哄一片。
府辦主任桂剛指揮着信訪辦的同志及時出現在樓底,他們門前與撤退下來的保衛科同志一起,將人羣勉強堵住,桂剛衝在是前面,大聲道:“有什麼要求可以派代表到縣政府來座談,衝擊政府機關是違法行爲,你們選幾個人出來。”
侯衛東下了樓,湊到隊伍前面,一邊是幫着組成人牆,一邊暗自觀察着五花八門的標語。他暗道:“政府與臺灣商人正在談合資的事情,還處於保密階段,這些工人又是從何得知此事?”
這時,一個嘶啞的嗓聲在外面喊道:“益楊縣當官的,不能出賣工人階級的利益,我們堅決不答應。”
“誓死保衛工廠。”
“打倒貪官污吏。”
這嘶啞嗓聲是北方口音,正是祝焱與侯衛東曾經見過一面的護廠隊員,他頭髮半白,鬍子也是半白,臉很瘦,情緒特別激動。
當警察到達大院,局面也就平息了下來,上訪的益楊土產公司羣衆推薦了十個代表,到政府會議室與縣政府相關部門進行對話,侯衛東也就回到了辦公室。
他在辦公室坐了一會,眼看着也到了十點半,估摸着高副縣長已經離開了,便拿了幾份需要祝焱簽發的文件,給祝焱送了過去。
剛出辦公室,就見到高副縣長從祝焱辦公室出來。
祝焱見侯衛東進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問道:“下面是怎麼一回事,你去看過沒有?”
“我剛剛下去看了,益楊土產公司的老工人們在反對與臺商合資的事情,具體的訴求不清楚,他們已經選出了代表與到縣政府會議室座談。”侯衛東又將標語的主要內容簡約地講了講。
祝焱對於羣訪一事並不擔心,他靠着寬大的皮椅後背,用雙手揉着太陽穴,道:“用這種拙劣的招數,他們是黔驢技窮了。”
離開的時候,侯衛東有意無意地提醒道:“常委會議題增加了一個,關於益楊合資問題。”
祝焱冷哼一聲,道:“再增加一個議題——相關人事任免,你去辦。”
他親自撥打了一個電話,道:“趙書記,有空沒有,到我辦公室來,我有事和你商量。”
十一點,任林渡也回到了辦公室,這幾天,他跟着趙書記接連跑了十來個重點縣級部門,筆記本記了滿滿半本,這一圈下來,他聽完了縣級重點部門的彙報,對這些部門的主要工作以及運作情況也有了初步的瞭解,很有收穫。
“門外有很多土產公司的老工人,看樣子他們不想合資。”
侯衛東深知土產公司水很深,也不敢多說,道:“土產公司已經資不抵債了,它是一個純粹的吃錢口袋,政府無論往裡面投入多少錢,都起不了多大的效果。”
任林渡道:“我們是內陸縣城,老百姓思想很保守,在民間,與外商合資往往被當成了出賣國家利益,誰去簽字誰就是賣國賊。”
“合資是吸引資金的方法,只是一種手段,與是否愛國沒有關係,只要能按照國家規定按時發放工資,不論是哪一種性質的企業,都受到我們歡迎。”
侯衛東講完這一段,自己也笑了,道:“天天看社論,我也快成評論家了。”
這時,檢察院李度走了進來,他神情頗爲嚴肅,急急地道:“侯秘,祝書記在不在?”侯衛東見到李度的樣子,就知道肯定有事,倒了一杯水,道:“李檢,祝書記正在跟趙書記談工作,恐怕要等一會。”
李度就坐在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翻着報紙,侯衛東遞了一枝香菸給他,又給他點燃,兩人都沒有說話,都靜靜地吸着香菸。
任林渡也認識李度,對於檢察長這種有身份的人,他也是很願意接交的,主動給李度續了一杯水以後,道:“李檢,今天趙書記還約了人談話,他從祝書記房間出來以後,就會叫上我。”
李度看了看錶,皺着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