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締基金會,對於益楊縣老百姓來說就是一次大風暴,既然是風暴,通常是都是有預兆的,暗地裡流傳的小道消息,以及突然暴發的擠兌風潮,就是風暴來臨前的預兆。
只是任何預兆,在沒有來臨之前,並不被認爲是預兆,只有哪些嗅覺靈敏的人,或是運氣極好的人,才能看出這就是預兆。
侯衛東就是這樣一個運氣極好的人,他見識過基金會貸款的方式,又相信李晶的人際能力,所以,他堅定地認爲基金會肯定在短期內被取締,也就考慮了風暴來臨之後的安全問題,甚至還有在風暴中獲得利益的方案。
當趙永勝、粟明、鍾瑞華和一位陌生男子一臉陰沉地從車上下來,侯衛東就很是欣慰:“我的判斷還是正確的,否則新生的精工集團肯定面臨着極大的困難。”心中又道:“也不知二姐此時有何想法?”
十分鐘以後,黨政聯席會就在小會議室召開。
“今天縣委正式傳達了嶺西省的文件,農村基金會將全面整頓,從今天起縣裡將派出清償組,所有帳冊就地封存,由清償組進行查帳和核實工作。”
“這是清償組的吳銘組長。”
吳銘話不多,只道:“我是紀委的,這一次擔當青林鎮清償組組長,請大家配合我的工作。”
吳銘坐下到後,趙永勝道:“具體工作就由粟鎮長來講,最後請吳銘同志進行強調。”
趙永勝爲了抓緊基金會的權利,與三任搭檔進行了不屈不撓的鬥爭,當終於完全掌握這個肥皂泡以後,這個肥皂泡卻意外地破裂了。生活其實遠比小說要豐富得比,離奇的小說往往引人懷疑,而現實生活往往比小說要離奇得多,卻因爲淹沒在無數的無聊小事中,反而讓人看不到離奇之處。
侯衛東分管社事辦和綜治辦,從來沒有沾過基金會的邊,當然,他曾經在基金會貸過款,但那是作爲了一個用戶,而並非一位鎮領導,因此,在這場急風暴雨中,他更多的就是一種旁觀者心態,這也是作爲一位副職對於其他領導分管工作應有的心態,副職的重點是種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其他的事情最好閉嘴。
粟明講完,吳銘只是表了一個態,惜字如金,堅決不多講。
趙永勝最後點到了侯衛東頭上,道:“侯鎮長,你作爲分管綜合治理的領導,也要負起責任,你的任務就是維持社會秩序,防止可能出現的羣體性事件,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出了事情你要負責。”
侯衛東此時已是心生異志,調出青林鎮是早晚的事情,只是如今人沒有走,職責所在,就有承擔起這項重任的義務,他也就沒有推辭,道:“趙書記放心,我會做好預案,防止可能出現的羣體事件。”心中道:“我來負責,我能負多大的責。”
趙永勝見侯衛東耿直地應承了此事,也就舒了一口氣。侯衛東“跳票”成爲副鎮長以來,頭腦靈活,點子不少,將分管的工作弄得井井有條,特別是殯葬改革工作,頗得高副縣長的賞識,在黨政班子中,他事情辦得好,說話的份量也越來越重。
此時,趙永勝將防止羣體性事件的重任交給侯衛東,心裡就很踏實,他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劉坤,安排道:“劉書記,今天下午召開全鎮大會,通知鎮屬企業負責人、政府二級班子及以下負責人、各站所負責人、特別是派出所一定要到,農經站全體人,還有村支書、主任和文書,傳達今天上午的會議精神。”
將大小事情安排完以後,趙永勝這才道:“粟鎮長,你還有什麼補充。”
粟明手裡玩着筆,表情很嚴肅,他以前當副鎮長的時候,就曾經分管過基金會,當時趙永勝和秦飛躍爭權,他的分管權力很小,重要事情都要由兩位主要領導來定,這句話換一種方式來說,粟明並沒有從基金會的業務中得到什麼好處,很乾淨。
所以他很平靜,想了想,道:“鍾鎮長,清查基金會的事情你要多費心,要配合縣裡派出來的清查組,遇到重大事項要在第一時間向趙書記報告,這事要對上青林上萬儲戶負責,你千萬要謹慎。”
這番話十分正常,可是趙永勝聽到卻是十分刺耳,心道:“什麼叫做重大事項,爲什麼要第一時間向我彙報,這個粟明分明是話中有話,哼,莫非要落井下石。”
散會之後,衆人正在離開會議室,趙永勝把侯衛東叫住,道:“侯鎮,等一會公安局張局長要李劍勇過來,我們一起吃頓午飯,也算是給李劍勇接風。”
“好,我在辦公室等着。”
回到辦公室,侯衛東靠着辦公室想:“李劍勇是刑警大隊的大隊長,怎麼被貶到了青林派出所,這裡面肯定有原因。”
“習昭勇,你在哪裡?”
“瘋子,我在派出所裡,今天新所長來報到,都等着他訓話。”
侯衛東壓低了聲音,道:“怎麼把李劍勇弄到青林鎮當所長,你知道原因嗎?”
習昭勇難得地穿戴整齊,接到電話,就走到派出所門外,道:“我只是聽到些小道消息,這一段時間益楊城內大案不斷,單單是上青林就先後出了兩件殺人案,城裡更是治安混亂,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提了不少意見,聽說縣委祝炎也在過問此事,李劍勇是刑警大隊長,官不大不小,正好適合當替罪羊。”
侯衛東知道習昭勇不過是一位偏僻山區的小民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信息,這些信息都是聽說過的小道消息,就沒有再問此事。
“曾憲剛的事情有沒有結果?”
習昭勇輕聲道:“我找幾個兄弟夥打聽了,曾憲剛和曾憲政勇都沒有什麼大事情,估計很快就要放出來。”他又道:“聽說曾憲剛在裡面吃了些苦頭。”
想到自己的在檢察院的經歷,侯衛東道:“這是刑訊逼供,明顯的違法行爲。”
“這也是慣例,我們公安局設備落後,審訊手段落後,不動用觸及肉體的原始手段,怎麼破案。”
放下電話,侯衛東靠在沙發上,仍然在想:“這個陳劍勇被髮配到青林鎮,到底是什麼原因?”
這個問題盤在侯衛東頭腦裡,始終揮之不去,在他心中已經隱隱約約猜到曾憲剛身上有事,李劍勇脾氣雖然壞,可是他當過刑警隊長,好壞也有幾分本事,如果是衝着曾憲剛而來,曾憲剛麻煩就大了。
想到這,侯衛東使勁拍了拍額頭,心道:“看來是被電視劇誤導了,如今的人哪裡會爲了公事損壞私利,他肯定是被公安局內部的陰了。”
院內響起了汽車喇叭聲音,很威風的哪種喇叭聲,侯衛東來到窗戶邊上,就見到一輛帕薩特和一輛警用桑塔納開進了院子。
趙永勝走到侯衛東門口,道:“張局長過來了,我們去接一接。”
跟在趙永勝身後,侯衛東心道:“早就聽說公安局張正坤副局長手眼通天,見趙永勝這個態度,此話應該不假。”
迎接客人在益楊是有規則的,趙永勝是一鎮之首,只有縣裡四大班子的領導以及重要局行正職來到青林鎮,他纔會走到院內迎接,今天卻親自到院內迎接公安局張副局長,看到這個張副局長有些來頭,趙、張的關係也很不一般。
猛然間,他想起了秦飛躍,“秦飛躍、晁傑嫖娼被捉,難道真是偶然?”
院子裡,一位黑臉便裝漢子下車之時,他並不高大,表情是兇巴巴的,他站在車旁,專心地打起了電話,趙永勝笑眯眯的和李劍勇先握了握手,等到黑臉漢子打完電話,他才熱情地道:“張局長,稀客啊。”
張正坤冷冷的臉上這纔有了笑容,他臉極瘦,笑容就如在冰水中游泳,沒有游到一半,便冷了下來。
他握着趙永勝的手,道:“趙老兄,我今天把得力干將交給你,劍勇的工作能力我也不多說,我只提一個要求,你是一方諸侯,要從經費上對派出所多多支持。”
他又對李劍勇道:“李劍勇,我給你提兩點要求,一是遇事多給趙書記彙報,沒有政府的支持,派出所在基層寸步難行,二是要給我加大打擊力度,青林鎮案子多,我給你半年時間,將青林鎮的雜草梳理清爽,什麼時候將雜草梳理完畢,什麼時候考慮回城。”
李劍勇早就聽到了對自己不利的言論,可是沒有想到這些小道消息的準確率是如此的高,作爲刑警隊長,手上正有大案,眼看着就有頭緒,卻由於人大代表羣情激憤而被下放到青林鎮,此時,就很不有些情緒,只是張正坤是老刑警隊長,當年的威案能手,如今在益楊縣公安局也是案偵的絕對權威,積威之下,李劍勇也只有點頭的份。
等到進了會議室,趙永勝這才介紹道:“這是侯衛東,分管政法和綜合治理的副鎮長。”侯衛東主動伸手過去,張正坤卻沒有什麼表情,淡淡地握了握手,就一屁股坐在趙永勝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