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鸞鳳雙生番外下

鸞鳳雙生 番外下

距寢宮還有三四步,便聽見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我心下一緊,加快了腳下的速度跨過門檻。

雖然一切都在預料之中,但是……來的太快了些,這才第九天,就已經開始有徵兆了麼?

寢宮裡不及外面亮堂,我在半掩的朱門前一站,就擋了大半的光亮,在暗沉的陰影裡看得見鸞沉半伏在案几邊沿,殷紅的血從指縫之間流瀉出來,胸前大片衣襟被染上牡丹一樣豔麗粘稠的血液。

周圍是處於混亂狀態的宮女太監,我被眼前一幕弄得措手不及,正發着愣。

一個伶俐的女官從我身後竄出來,幾乎是半跑着到鸞沉面前扶他起來,邊擦眼淚邊衝近處一個太監道:“來福!你是呆子麼!還不快去找韓太醫來……發什麼愣?從小道走,我數到五十你還回不來就自己在路邊找棵樹吊死!還不快去!”

那女人又繼續扶着鸞沉給他拍背,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安慰他:“陛下一定撐住啊,太醫馬上就來了……”

果然不多會兒那太監折返回來,慌慌張張撞在我身上,亂七八糟的什物撞翻了一地。

“小的給晉安王請……”要給我跪下。

“什麼時候了,快去看看陛下的情況!”氣急敗壞的一腳踢在老太醫背上。

我也是……心亂如麻。

折騰了大半天,終於是把咯血暫時止住了,只是最後什麼也沒有查得出來——當然查不出來。一屋子的人捱了那女官一通罵,頭低着大氣也不敢出,見鸞沉眉頭緊着,才抹着眼淚住了聲,讓幾個近侍來把他抱回龍塌休息。

移動中驚醒了他,遲疑的擡頭面向我,好像用盡所有力氣,眼窩有點兒發黑:“……鳳淵麼?”

“鸞沉,我……”看着消瘦的肩膀伴隨劇烈的咳嗽收縮,嗓子像塞了什麼東西,一句話也說不出,而且發現自己居然維持這樣的姿勢不知多久,一隻腳進了門,另一隻還留在外面。

可能是我聲音小的幾乎難以入耳,鸞沉神志不清的眯着眼,又把頭轉向那女官:“碗兒,門邊那人是哥哥麼?爲什麼不理我……外邊不冷麼?”

幾句話說的人熱淚盈眶,我實在不明白,和鸞沉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本來我登基爲帝,鸞沉做最忠心的臣子,我定會像最慈愛的兄長一樣寵溺他。

究竟哪一步走錯,錯成這樣。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該做的沒有少做一分,毒還是每天加在那碟鸞沉最愛吃的甜食裡,只是每日看他嚥下我親手下的致命藥,由最初的報復性快感變成一種難耐的煎熬。

心裡分明越來越難以割捨。那種恨之入骨的感覺,在我半夜醒來看着他的臉,產生“這人的時日恐怕不會多過另一個七天”這樣的念頭之後,變得越來越模糊,我甚至不再一邊折騰他一邊強迫他回答我,爲什麼當初嬋妃要和自己的親生姐姐爭權奪位。

鸞沉攬着我的脖子,索吻着叫我的名字,主動把身子靠上來。更瘦了,彷彿油盡燈枯,每天情況都在壞下去,身體恐怕再接受一次過於放縱的性|愛,就會慘死在牀榻之間。我也只能儘量和他保持距離,避免擦槍走火。

“人呵,說不準能活到哪一天,”鸞沉幽幽的掛在我耳邊道。他雖然縱容我,但是在這些事情上幾乎沒有一次是主動,這回卻急不可耐的把雙腿纏在我的腰側,笨拙的摩挲着我身下開始的蠢蠢欲動的器官。

我哪裡受得住這樣勾引,來不及細品話裡的無奈之意,抱他放在腿上正面相對,一俯身含着耳垂輕舐,逗得他全身泛出紅暈。

次日鸞沉沒有上早朝,甚至連我都沒有和他說上一句話。

隔着厚厚的帷帳,太醫宮女在外忙碌,隱約看見一個人側臥在最裡面,臉色煞白,有氣無力的。

我抓了其中一個,問道:“皇上怎麼樣了?”

老太醫噗通一聲跪下來,支吾了半天也給不出個所以然來,倒是皇上身邊最寵幸的女官端了碗沒碰過的黑色湯藥出來,惡惡的看了我一眼:“皇上自有神明保佑,用不着晉安王掛心……”說着,竟彷彿帶了哭腔,再也說不出狠話來。

她不說也罷,說了,我反倒心裡有了數,步子邁了邁,終究不敢多踏出半步,轉身退出去,再多看他一眼,恐怕就怎麼也下不了手了。

深吸一口氣,我拿掉宮燈的罩籠,橘色的火舌舔舐着黃底紅格的信紙,由邊緣至中心迅速化爲灰燼,紙上“事成”二字也隨着燒的變了型的紙張糾作一團,悠悠落下地面。

顧不得那些繁文縟節,我從小門進了封王府,迎頭便撞見靜候我的家主。

我立刻道:“大人所言當真?”

封王露出一股老謀深算的淡笑,引我走向內間:“當真,兵符現在從詹將軍手上偷來了,往事具備,只等小皇帝斷氣了。”

坐下之後就着後面的事宜又探討了幾個時辰,事事都想到最周全,幾乎是天衣無縫了,然而我心裡總又快不安定的地方。

鸞沉面白如紙的樣子還是在眼前晃動,一時又換成他昨夜在我身下喚着“鳳淵”意亂情迷的樣子,我眼前一陣陣發暈,好像心□脫脫給人捅出一個洞。

“殿下……”

“嗯?”不知不覺間我居然發起呆來。

封王剛要開口說話,外面一陣咚咚的敲門聲。

一個侍衛打扮的人進來跪下,封王急道:“宮中情況如何?”

那人回道:“宮中劉太醫密報,皇上自方纔咳血不止,已於一刻鐘之前氣絕而薨……”

“鸞沉……死了?”我極力鎮定,幾個時辰之前,宮裡那人至少還一息尚存,這麼快就……

封王聞言跪在我腳邊道:“殿下,兵馬已在宣武門外候着,這是絕佳的機會,不如在此處黃袍加身,昭告世人,天下易主,事不宜遲!”

心亂如麻,我站住片刻,只能顧左右而言他道:“此事不可急躁,鸞沉爲人詭計多端,我怕其中有詐,必須先回宮確認他是真的死了……”

封王聽罷,抱住我的馬靴,連連叩頭道:“殿下不要忘了,那藥已經下了,若是一時心軟……”

我一腳踢開他:“這說的叫什麼話,你覺得我會前功盡棄麼?今天看到他如果還留着半條命,我一定揮劍斬下他的頭!”

顧不得備轎,我在王府門口牽了一匹馬,往宮中疾馳而去。

宮裡看不出什麼端倪,只是通往皇帝寢宮的路上居然一個侍衛也沒有,四下無人,曠然無聲,叫人心中虛寒不斷。

伸手掀開懸在窗欄的毯子,理得規整的牀榻之間,空無一人,只剩風吹薄簾,微微飄動。

“鳳淵是在找我麼?”不知是真實還是幻覺,一個聲音從側面傳出。

我猶豫片刻,從腰裡抽出佩劍。

幾步來回,翻箱倒櫃,走的心急火燎卻還是不見鸞沉的影子,我仰臂劈開當空懸掛的一面絲帛,碎屑紛紛揚揚散了一地。

不在。

我扭頭去尋。

還是沒有。

“鸞沉!裝神弄鬼做什麼!”我話語裡氣焰雖盛,背後早已一片陰寒。

鸞沉興許是……做鬼也不願放過我!

看着一片狼藉的寢宮,昨夜還一片雲雨柔情,今日卻落得如此天人永隔。

跌跌撞撞出了門,忽然覺得耳邊一陣咳嗽聲,仰頭一看,鸞沉居然正坐臥在龍椅裡,搖搖晃晃想要撐着扶手站起來。

我全身一顫,哪還拿得住劍,哐噹一聲落在地上。“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他半傾着身子又是一陣咳嗽,好像要把心肺都咳出來一樣的嚇人,過了半晌才堪堪開口:“哥哥叫人給我下的藥,早就換成冰糖,封王損了不少人性命偷去的兵符也不過是一塊破木頭,呵,那老頭的人頭我早就想要了,只愁沒有合適的口實,現在倒好,自己送上門。現在那顆腦袋,恐怕已經以弒君之罪懸上城樓了罷。”

一股血氣涌上心頭,這人是戲子、是無賴,玩的都是最催人淚下的戲碼,在天下人都因爲負了他而情疚自責的時候,他其實在一旁樂的……像看耍猴一般!什麼“鸞沉性冷,唯獨對鳳淵例外”?我忘了,那時候他還小,現在他長大了。他爲青帝,而我爲人臣。

“你……鸞沉!你是早就算計好了的?”我掙扎着說出毫無意義的問句。

“你說呢?”他說罷捂着嘴巴,搖搖欲墜的一步步沿着漢白玉臺階走到殿下,眼神溫柔與我對視:“都到了這一步,哥哥難道還要大鬧一場?太難看了……”

朱豈之很快綁了我像拖死屍一樣拖到他腳邊,我擡不起頭,只能看得見一雙金絲花紋鸞鳳花樣的青面小鞋,自層層疊疊的明黃色袍子裡若隱若現的露出來。“鸞沉,你知道我輸在哪裡麼?”我忍不住笑道。

美麗的眼珠狐疑的盯着我看。

“我對你動了情。”半真半假的語氣。

鸞沉一聽,臉色忽然沉靜如水:“給他鬆綁。”

朱豈之面露難色道:“陛下,亂臣恐對陛下不利……”

那隻漂亮的腳在我臉上踢了踢:“你看他,這樣還有機會殺我麼,階下囚而已。”

常人怒氣至極時往往大吼大鬧,咬牙切齒。鸞沉不同,他一言不發,眸中含着淚水一樣的霧氣,那便是氣急攻心了。

艱難的站起來,死死的盯着他看,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可又如鯁在喉。

現在再說什麼,也只是狡辯,若是真的動情,哪裡還會那樣迫切的想要手刃此人?

最後還是他自己緩緩開了口。

“我從小就那麼喜歡你,還以爲這一次……順着你足夠了,足夠到……你能原諒我……哥哥,到了這種時候,你還是覺得逗我很好玩麼,”鸞沉一臉惋惜的搖頭,嘆了口氣,順着臺階踱了幾步,轉而正色道:“朕沒想到皇兄當真下的了手,還氣得吐了一次血,現在想來真是不值的很。

不過皇權之爭,血親也好、愛人也罷,都不該心慈手軟,那天之後朕也從皇兄那裡學到了,這可要多謝皇兄。”

他還是第一次,在我面前稱朕,不是叫我哥哥,而是叫我皇兄。

身後有人俯首帖耳的端上了什麼東西,我彷彿當頭捱了一巴掌,腦子裡空白一片,又立刻了然於心。

“這是皇兄每天都要命人加在蜜漬蓮藕裡的,”他接過翠玉的杯盞,搖晃裡面漂亮的液體:“我把它們全留下來了,現在,孝敬哥哥。”

他媚眼如絲,溼潤的給人一種隨時會滾下淚珠錯覺。我咬了咬牙,沉默的從他手裡奪過那杯酒。

君要臣死,天經地義。

“謝主隆恩!”我仰天一笑,端着酒幾步跨到大殿外,成王敗寇,這本不是鸞沉的錯。

人心是毒是善,都不怕。就怕毒的不夠狠,善的不夠真。

一股血氣涌上心頭,這人是戲子、是無賴,玩的都是最催人淚下的戲碼,在天下人都因爲負了他而情疚自責的時候,他其實在一旁樂的……像看耍猴一般!什麼“鸞沉性冷,唯獨對鳳淵例外”?我忘了,那時候他還小,現在他長大了。他爲青帝,而我爲人臣。

“你……鸞沉!你是早就算計好了的?”我掙扎着說出毫無意義的問句。

“你說呢?”他說罷捂着嘴巴,搖搖欲墜的一步步沿着漢白玉臺階走到殿下,眼神溫柔與我對視:“都到了這一步,哥哥難道還要大鬧一場?太難看了……”

朱豈之很快綁了我像拖死屍一樣拖到他腳邊,我擡不起頭,只能看得見一雙金絲花紋鸞鳳花樣的青面小鞋,自層層疊疊的明黃色袍子裡若隱若現的露出來。“鸞沉,你知道我輸在哪裡麼?”我忍不住笑道。

美麗的眼珠狐疑的盯着我看。

“我對你動了情。”半真半假的語氣。

鸞沉一聽,臉色忽然沉靜如水:“給他鬆綁。”

朱豈之面露難色道:“陛下,亂臣恐對陛下不利……”

那隻漂亮的腳在我臉上踢了踢:“你看他,這樣還有機會殺我麼,階下囚而已。”

常人怒氣至極時往往大吼大鬧,咬牙切齒。鸞沉不同,他一言不發,眸中含着淚水一樣的霧氣,那便是氣急攻心了。

艱難的站起來,死死的盯着他看,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可又如鯁在喉。

現在再說什麼,也只是狡辯,若是真的動情,哪裡還會那樣迫切的想要手刃此人?

最後還是他自己緩緩開了口。

“我從小就那麼喜歡你,還以爲這一次……順着你足夠了,足夠到……你能原諒我……哥哥,到了這種時候,你還是覺得逗我很好玩麼,”鸞沉一臉惋惜的搖頭,嘆了口氣,順着臺階踱了幾步,轉而正色道:“朕沒想到皇兄當真下的了手,還氣得吐了一次血,現在想來真是不值的很。

不過皇權之爭,血親也好、愛人也罷,都不該心慈手軟,那天之後朕也從皇兄那裡學到了,這可要多謝皇兄。”

他還是第一次,在我面前稱朕,不是叫我哥哥,而是叫我皇兄。

身後有人俯首帖耳的端上了什麼東西,我彷彿當頭捱了一巴掌,腦子裡空白一片,又立刻了然於心。

“這是皇兄每天都要命人加在蜜漬蓮藕裡的,”他接過翠玉的杯盞,搖晃裡面漂亮的液體:“我把它們全留下來了,現在,孝敬哥哥。”

他媚眼如絲,溼潤的給人一種隨時會滾下淚珠錯覺。我咬了咬牙,沉默的從他手裡奪過那杯酒。

君要臣死,天經地義。

“謝主隆恩!”我仰天一笑,端着酒幾步跨到大殿外,成王敗寇,這本不是鸞沉的錯。

人心是毒是善,都不怕。就怕毒的不夠狠,善的不夠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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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鳳淵算是,呃,初戀情人罷。

然而鸞沉是個感情潔癖的變態,所以他無法忍受鳳淵有貳心。

這也是後來他會喜歡宋昱這樣一個人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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