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府今夜宴客,張燈結綵,好不熱鬧,花廳裡一溜拉開五張八仙桌,僕役們將精美的餐具杯具,稀罕的點心水果。悉心的擺在桌上。
客人們也從四面八方而來,這些人似乎早商量好的,乘坐的車馬轎竟然同時抵達了總督府門外。
“老周。這幾日喝茶怎麼沒見着您”。
“馬老,您身好些了?”
“邢將軍。什麼時候再殺一局?我那“紅衣元帥。好寂寞啊。”
“陳府臺。嘿嘿,真巧了,我新近找到個“天靈神”連勝十幾只蟋蟀。正想找你挑戰呢。”
“那擇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一陣熱絡的招呼後,十幾名身份不同的客人,從各自的交通工具上下來。這些人有官有武將,有筐老有富商,都是宣府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且彼此十分熟悉,有說有笑的,看起來很是隨便。
直到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從暖轎上下來,衆人才止住嬉笑,一起向那老者行禮道:“集老”
那崔老微微領首道:“你們呀,這麼大冷的天,也忍心折騰我這把老骨頭
那陳府臺賠笑道:“這不咱們心裡沒底,得請您老給把把關嗎?”衆人也紛紛符合道:“是啊,您老馬識途,可得帶帶我們
那崔老搖頭笑笑道:“聽說那欽差大人,是今天要砍頭的那個沈煉的學生?”
“有這麼回事兒。”陳府臺輕聲道:“崔老說說,皇上把這麼個人物派來查案,是個什麼意思?”衆人也都望向那崔老,紛紛道:“這事兒透着奇怪。按說該派個跟兩邊都沒瓜葛的過來,派個人犯的聳生過來,指定是要保沈煉了?”
那崔老輕捋着胡,雙目的光芒一閃即逝。呵呵一笑道:“操那麼多心幹什麼?當年曾大帥在時,宣府要靠咱們這些人;後來換了仇大帥、二位楊大帥,不還得靠咱們?。
他這話幾近露骨,讓衆人暗暗凜然,那邪將軍小聲問道:“莫非又要變天了?,
那崔老不置可否的笑笑道:小李,該吃吃。該喝喝,該咋過日就咋過,別鹹吃蘿蔔淡操心”說着一揮手道:“別在門口站着了,再不進去就失禮了。
說着在兩人的攙扶下。聳先進了總督府。
衆人一邊體味着老頭的玄虛,一邊跟着進去府。二人。更加煩躁不堪。
楊順眉宇間盡是浮躁之氣,揹着手在堂走來走去,讓枯坐在對面的路楷看得眼暈。忍不住出聲道:“大帥,能不能別轉了,我都要吐
。
“那就別看!”楊順不耐煩的揮揮手,卻還是立住了腳,緊盯着路楷道:“你不是號稱小諸葛嗎?怎麼出得主意這麼餿?要是早聽我的,在牢裡把沈煉弄死不就結了?”
路楷苦着臉道:“這話說得,您要是把沈煉弄死了,沈默還不得跟你拼命?”說着一臉不可思議道:“想不到這小竟然聖眷若斯,總督府判定了,刑部確認了,陛下勾決了的死刑,他都能給掰回來”這樣的人。咱們敢惹嗎?”
楊順一揚眉道:“我們可是小閣老的,他聖眷再高,能比得過小閣老?”意胡植。發動言官彈劾他,又巧妙的引發了徐黨加入,兩面夾攻之下,就是小閣老也受不了,但那沈默卻得皇上庇護,僅一個休假了事,一根汗毛都沒傷着。”
楊順本是個庸碌之人,聞言變了臉色道:,“那。那可如何是
“大帥莫慌。”路楷安慰他道:“聽說那沈默跟他師父不同,並不是個一味弄狠之人,我估計他這次來,主要是爲了救人,不一定會節外生枝。”
“那就好。那就好楊順聞言擦擦汗,坐在路揩對面道:“咱們該如何是好?”
“先好好伺候着路楷道:“待會我代表大帥跟他道個歉,然後試探一下,要是他願意和好,那咱們就兩好合一好。大家都開心;要是他敬酒不吃吃罰酒”臉上閃過一絲狠厲道:“那咱們就奉陪下
!”
“怎麼奉陪?”楊順問拜
“讓人給蕭芹帶話,只要他能說動黃臺吉帶兵來咱們這轉一圈,”路揩沉聲道。
“什麼?”楊順一下跳腳道:“萬萬使不得!”俺答是小王后最強的蒙古酋長。嘉靖初年便察哈爾宗主汗部迫往遼東,成爲整個右翼蒙古的首領。其控制範圍東起宣化、大同以北,西至河套,北抵戈壁沙漠,南臨長城。後他爲開闢牧場。又征服青海,甚至一度用兵**,其勢力之強大,可以與二“農任何草原霸主相提並論。這麼大的領地,他沒法獨自佔有,便將個成年的兒分封在邊界地區,拱衛自己的本部。其他的長黃臺吉,就在宣府邊外小白海、馬肺山一帶駐牧,與楊順他們可以說是鄰居,卻更是世仇。
聽路楷竟要勾結蒙古人,楊順嚇得臉都白了,連連道:“使不得,使不得,那是要誅族的!”
“大帥放心。不會有問題的”路楷真瞧不起這傢伙,心說除了溜鬚拍馬、欺負老百姓,你還有什麼本事,只好耐心解釋道:“我們是大明的官員,當然不能勾結勒了,我們這是利用!”
“利用?”楊順迷糊道:“怎麼個利用法?”
“我們出錢。請黃臺吉帶人來轉一圈,然後再給點糧草鹽鐵什麼的打發回去,咱們各自過年。”路楷道:“說白了,就是利用他們製造個緊急軍情,只要警號一響,什麼都得大帥說了算,那些欽差御史都得乖乖靠邊站!”
“妙啊!”楊順恍然道:“軍情大如天,只要一有軍情,我就是天,就算把那沈默禮送出境,都沒人能說我什麼!”
“大帥英明!”路楷點頭笑道:“想那沈默。不過是個君前取寵的弄臣,恐怕一聽說有蒙古人入寇。咱們再嚇唬他幾句,不用送,就嚇怕了吧”
兩人想着沈默倉皇落跑的樣,快樂的哈哈大笑起來。
笑完了,楊順又擔心道:“黃臺吉狡詐多端,萬一他假戲真做怎麼辦?”
“哈哈。大帥多慮了。”路楷笑道:“宣府城高而險峻。又是十冬臘月的,黃臺吉不會有想法的。”說着小聲道:“充其量在城外村鎮劫掠一番,就當是給他們的報酬了。”人只要被攻破一次道德底線,墮落的速度堪比流星,曾經的模範官員陸巡按,已經徹底恬不知恥了,,
但楊順不覺着,他反而一臉欣慰的望着路楷道:“你真是我的房啊!”
兩人商議停當。重又信心十足起來,楊順便找來親信,吩咐他現在就出府,嘗試跟蕭芹聯繫一下,以備不時之需。這時外面也傳來管家的聲棄道:“大帥,沈大人到了。”
“來得正好。楊順朝路楷笑道:“咱們去迎迎這位天使,看看他吃不吃這杯敬酒。”
“能吃最好”路楷點點頭道:“不吃也不怕他。”說完兩人便出了簽押房,來到堂前迎接沈大人駕到。飲差大人到一”隨着這喊聲,花廳裡吃茶的武官員譽老富商們,趕緊出來迎接,便見楊總督和陸巡按已經出現在院,趕緊向二位大人行禮。
路揩板着臉道:“諸個不必多禮,咱們還是先迎接欽差大人吧。”
“正是正是。”衆人便滿面笑容的涌到門前,想給欽差大人賓至如歸的感覺,可到了大門口,看到立在那裡的欽差大人,所有人便同時
只見沈默竟頭帶烏紗,腳踏官靴,穿一身緋紅的官袍,胸前補着專糾不法的解哥。僅是肅然站在那裡,便生出一股無形的威勢。
看到他這副打扮,楊順和路楷心同時咯噔一聲,暗道:“來者不善啊”但畢竟是把人家請來的,自然還得笑臉相迎道:“恭迎欽差大人”
沈默的臉上露出一絲怪異的笑容,微微欠身還禮道:“下官來晚了,還請大帥及諸位大人海涵。”
“哪裡哪裡,聽他這樣說,氣氛又活潑一些,衆人心說:“是不是來的急,沒帶什麼像樣的衣裳,所以才穿官服來赴宴了?,
楊順也笑道:“沈大人快快堂上請。”
沈默點頭笑笑,伸手道:“大帥先請。”
“沈大人先請。”楊順謙遜道。
“那在下卻之不恭。”沈默便當先踱着官步。往花廳方向走去。但他邁步極慢。走每一步都得停頓一會兒”彷彿戲臺上的承相一般。讓跟在後面的楊順等人急得抓狂,又不能越過他,只好耐住性跟在後面。
衆人不由猜測,這位年輕的大人,可能患有小兒麻痹,或者某種嚴重影響行走的後天疾病,不由紛紛投去同情的目光,心平氣和的跟在他後面
於是月光下。總督府的前院裡,出現了這樣一幕”一個身穿官袍的年輕人,以極慢的速度踱着步,後面跟着一幫便服男,無可奈何的跟他保持同樣的速度。從大門到花廳,也就二百步的距離,卻足足用了半刻鐘。
當沈默吃力的擡腿邁進花廳,衆人齊齊鬆了口氣,道:“欽差大人請上座!”
沈默推辭一番,在上位坐下。然後楊順路楷坐了主陪副陪,那白髮蒼蒼的崔老卻坐了副賓的位置,與楊順一左一右,伴着沈默而坐。
見主要人物就坐,其餘人等也各安其位,爾後絲樂聲起,熱騰騰的菜餚流水價的傳上來。
宣府直面蒙古。背待京師,又緊挨着山西,三種不同化的交融,反映在餐桌上,便是一桌薈萃各地風味的大宴,但主菜還是一道最能奪人眼球的烤全羊!
待菜上齊了。楊順便舉杯道:“欽差大人蒞臨宣府。咱們闔府上下不勝歡欣,因此齊聚一堂。共爲欽差大人接風!”衆人便一起舉杯。跟着楊順向沈默敬酒。
沈默緩緩起身。一飲而盡,翻過杯底,果然是滴酒不剩,引得衆人一片叫好。
下人又斟滿酒。沈默對楊順及諸位賓客笑道:“承蒙諸位厚待,下官不勝“惶恐,回敬大帥及諸位一杯。
見他終於放下欽差架,衆人一直懸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滿飲此杯之後,花廳的氣氛也熱烈起來。
酒過三巡之後。楊順和路楷對視一眼,意思是:“趁熱打鐵吧,”
路揩點點頭。起身端着酒杯,朝沈默歉意的笑笑道:“今兒個白天,未曾想大水衝了龍王廟,還望欽差大人海涵。”
沈默聞言沒有起身,舉着酒杯,與他虛碰一下。淡淡一笑道:“路大人言重了,本官豈是那種公私不分之人?”
路揩面上帶着笑,卻聽出沈默言辭的鋒機,顯然不願就這麼算了。他嘆了口氣。繼續道:“唉!請大人相信,咱們同事一代聖君,又沒有宿冤舊仇,也許下官在公務上確有失誤,但那也只是無心之失,並不是針對大人的,下官一定改正!”官場上講究個面,他卻當衆自抽耳光,其實是逼沈默不得不大度一些,揭過這一節。
沈默卻好似不是官場人似的,聞言捏着酒杯,笑笑道:“現在說對錯。似乎還有些早,怎麼也得等着下官,把案查清了再說吧?”
見他如此不給面,路楷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乾笑一聲道:“是是是。欽差大人說得對。既然您要查案,那咱們就好好查,查個水落石出!”心說。既然你不肯放過我,我也只好奉陪了。
見場面僵了。楊順心說:“看來不讓他滿意,這小是不會罷休的。便起身呵呵笑道:“唉。沈大人難得來一次宣府,怎能被那些俗務纏身呢?至於沈煉那案,我看定然是那些妖人胡亂攀咬,牽連無辜的,明夫就把他們父無罪釋放。如何?”
沈默聞言盯着楊順微笑,然後又呵呵笑起來,楊順心說:“本帥出馬果然立竿見影”。也開心大笑,衆人也陪着放聲大笑,花廳裡登時充滿了歡聲笑語,場面無比融洽。
沈默雖沒大笑。卻也笑得一手直擦眼淚,一手重重拍着楊順肉肉的膀。雖然感覺生疼,楊順還是很開心小聲問道:“那咱們的事兒,是不是結了?”
“結了結了。”沈默大度的拍拍他的肩膀道:“私事結了!”
衆人光笑去了。沒聽出他話有話,紛紛舉杯道:“爲了化干戈爲玉帛。乾杯!”
沈默便順從的幹了一杯,在一片歡聲笑語,提高聲調道:“但是花廳裡一下安靜下來,所有人呈石化狀態,都呆呆望向沈默,不知他又要出什麼麼蛾。
楊順強笑道:“呵呵,但什麼是?”
“私事了了,下面就該共事了!”沈默表情一肅,起身道:“都察院左都御史沈默。奉旨問宣大總督話!”
楊順萬萬想不到,皇上竟還有口諭沒宣,不由慌亂道:“臣臣,,恭請聖安。”趕緊跪在地上。
沈默看他一眼,道:“聖躬安,楊大人,沈默奉旨問話,你務必如實答來。”
“臣聆聽聖。據實回答,如有半句隱瞞,便爲不忠之臣。”楊順口下意識的回着套話,心裡卻一團亂麻,暗暗埋怨道:“這個沈默也太不按規矩來了。有上諭不早宣,竟一直憋到現在,才當衆宣佈,他到底要幹什麼
“你這個宣大總督當得好,堪稱楷模呀!”便聽沈默沉聲道:“別人當總督時,宣大總是戰事連連,慘敗的戰報一個接一個,讓聯憂心如焚;你這個總督當得好啊,在你治下兩年,戰事寥寥無幾,更無一次敗績,你說聯是不是該重重賞你?”
“臣慚愧”楊順心暗喜道:“看來問題不大,是這小故弄玄虛吧?。但聽了下面的話,他的臉都綠了”,
只聽沈默緩緩道:“只是聯有一事不明,請楊大將軍解惑既然西線無戰事,爲何將士陣亡人數,比整天打仗時,死的還多呢?”””分割
傳言的一章”並不影響今天的更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