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生們考完了,可以徹底放鬆了,就該考官們忙的時候了。考試後兩天內,要將全部四百人的卷子審閱品評完畢,任務之繁重,顯然不是皇帝一個人能忙過來的。事實上,除了太祖皇帝曾經幹過這種傻事,後面的皇帝們都是交由下面人組織閱卷……國初用祭酒、修撰等官。但正統後非執政大臣不得與,而去取之柄則在內閣……至於皇帝自己,則偷懶只看推薦上來的前十名的卷子,至於咱們的嘉靖皇帝,那更是決計不會例外的。
此次殿試的閱卷大臣,又稱讀卷官,便是由內閣大學士張治領銜,吏部禮部二位尚書爲副,以及翰林學士、國子監祭酒,詹事府左春坊、右春坊、太常博士等六位官員組成的超豪華陣容,在內閣值廬休息一晚,翌日齊聚紫光閣中,要爲四百名俊彥排一排座次……
閱卷開始之前,照慣例衆人先叩拜孔子,並對天發一通毒誓,然後按照官階大小,各自回到一排長案後坐下。
這時閱卷監視官陸炳親自把卷箱取來開封,將試卷先取出一捆打開,遞給趙貞吉。再由趙尚書,按照閱卷官的官職,依次一卷一卷地分送到他們面前。分完後再取來一捆,直到分完爲止。
每個閱卷官收完卷子後,即開始閱卷。看完一份,便遞給左手邊的閱卷官。同樣的,等右手邊那位閱完,也會把卷子給他,這樣輪流傳看,九位閱卷官都能看到每個考生的卷子。這種閱卷法叫‘轉桌’只有殿試閱卷纔會出現。
同時,每位考官得在閱過的卷子上,寫下自己的姓氏,但不署名……除非有同姓的位低的只好委屈寫一下名……閱完之後,還得寫上優、劣符號。按規定,優劣符號由高到低依次分爲五等:即爲‘○’、‘’、‘、’‘、‘’……
當然,每位閱卷官的口味同,出現不同的評價也是正常,但差別不能太大,比如說這份卷子大家有的畫圈圈、畫三角,有的卻畫槓槓、畫叉叉,這樣是肯定不行的由監視官提起另派大臣閱卷,以防考官‘各存成見,有上下其手之弊’,一旦坐實了,會受懲罰的。
但歷史早經反覆證明,任何制度都是存在弊端的論設計的多麼精心,這種閱卷方式也是如此……由於擔心被處分,所以考官們在批閱同一份卷子時,便會出現‘圈不見點,尖不見直’的現象,也就是說只敢與上一位的評價差一個等級多就不敢了。
顯而易見的,首席閱卷官意見,便顯得舉足輕重了,尤其是在打落試卷時,幾乎是決定性的……如果他判了一份卷子死刑本上就死定了。
等九個閱卷官‘轉桌’完畢。也是將有地考卷都畫上九個符號後由首席閱卷官專司總核。排定名次他閱卷官。尤其是二位次席也可參與意見。但是列一、二甲地卷子必須是八個‘圈’。其餘地便落入三甲。然後每一甲之內再比較圈圈數。如果圈圈相同。再比尖。再比點。以此類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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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地首席捲是大學士張治。但對沈默來說。不算什麼福音。因爲兩位次席已經知道他地卷首語是什麼。就算張治給沈默個圈。兩人也可以合情合理地給個尖。這樣就算後面六人都畫圈。那他也最多隻能湊齊七個圈了——而且他們也正是這樣做地。所以閱卷結束之後。沈默應該淪落進三甲同進士之列。
而且因爲只有前十二名地子。會呈送皇帝進攬。他甚至連翻身地機會都沒有了。
緊趕慢趕。終於在十七日夜裡。將四百份考卷全部排完座次。但還不能填榜。因爲還要送呈御覽。由聖上欽點三鼎甲。也就是傳說中地狀元榜眼和探花。
揉一揉痠麻地腰肢。疲憊地張閣老輕聲道:“太保。二位部堂。咱們去面聖吧。陛下還等着呢。”三人點點頭。便簇擁着手捧十二份考卷地張大學士。肅穆地穿過紅色燈籠照亮地長廊。直達聖壽宮。
聖壽宮中燈火輝煌,嘉靖帝果然還沒有就寢,在等着將考卷送來。
當陳洪稟報,幾位大人來了時,嘉靖帝坐直身子道:“打一盆涼水來,朕要清醒一下。”陳洪趕緊用銅盆端來涼水,將手巾放進去浸溼了,雙手奉給皇帝。嘉靖帝卻不接,指着那盆水道:“直接端過來。”
陳洪小意
主子,這晚上的陽春水冰涼冰涼,奴才怕……”
“怕什麼怕?”嘉靖帝笑道:“朕已經玄功有成,寒暑不侵,還怕這點陽春水?”他確實已經不知道冷熱,一年四季,不論寒暑,都穿印有暗紅龍紋的棉布道袍,從不加衣減裳,倒是給衣帽局省事兒了。
照皇帝自己的說法,是因爲常年修道打坐練成的正果,實際上呢,是因爲常年服用陶仲文特製的‘冬燥夏涼丹’的結果。這一點身邊近臣都知道,卻無人敢說破,反倒諛詞逢迎,讓皇帝受用無比。
所以陳洪說‘怕主子被水涼着’,並不是真要阻止,而是在給嘉靖帝顯擺的機會,讓皇帝受用呢!這基本上已經可以算是拍馬屁的最高境界——‘踏雪無痕式’了。所以說能混進司禮監,在皇帝身邊伺候的人,那都是各有絕活的高人,沒一個省油的燈。
果然在炫耀了修煉成果後,嘉靖帝大爽,洗把臉一激靈,登時精神百倍道:“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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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等恭請聖安。”裡不是朝堂,不必大禮參拜,四位大臣磕完頭,皇帝讓平身道:“都起來吧,這三天夠辛苦的。”
待謝恩起身,張治道:“啓奏:下……”
嘉靖一擡道:“陳洪給大人們搬椅子,再把後面熬的稀珍黑米粥端來,給朕和四位大人一人盛一碗,還有嚴閣老送來的醬菜,也盛點來。
陳洪笑着應下,到後面忙去了,幾位大臣自然又是謝恩不迭。等把香噴噴的小粥就着鹹菜吃完了,嘉靖帝接過茶盞漱漱口,擦擦嘴,先對自己的奶兄弟道:“文明,這次會試,殿試你一路跟下來,可有何感觸啊?”
陸炳早已經吃完,起身滿臉紅光的道:“微臣要恭喜皇上,賀喜皇上,這次春闈,實在是大大的祥瑞啊!”
嘉靖帝雖然歡‘祥瑞’,但也得明明白白、確確實實,拿他當三歲孩子糊弄可不行,便笑道:“瞎扯淡,一次考試怎麼和祥瑞扯上關係了?”
“這次考試可是千年難遇的!祥瑞的名字叫‘奎壁凝暉’!”陸炳一臉奮道:“微臣雖然是武舉出身,卻也知道自隋唐開科取士以來,還沒有一個連中六元的士子呢!但現在聖君當朝,德比三皇,於是千年來第一個連中六元的士子降臨我大明瞭!”說着使勁給皇帝磕頭道:“只有文魁星君才能取得這樣的成就,只有盛世聖君才能得星君降臨輔佐啊!”
讓他這麼一說,嘉靖帝想起來了,這次考試確實有個‘連中五元’的傢伙,也是一陣興奮到膀~發脹,但他是九五至尊,什麼時候都要保持矜持,便笑道:“狀元還沒點,就‘六首、六首’的嚷嚷,也不怕把祥瑞嚇跑了……”
陸炳咧嘴一笑道:“點誰做狀元,都是由陛下決定的,這祥瑞能跑了麼?”他們君臣在那說的開心,後面二位部堂大人可就黑了臉,尤其是李默,他想不到自己的學生能跟自己對着幹,這到底是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啊?
且不說滿腦子問號的李尚書,嘉靖帝開始興致勃勃的瀏覽試卷,想要把他的‘祥瑞’找出來,但翻遍十二份試卷也找不到沈默那篇,不由拉下臉來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張治囁喏着說不出話,李默只好硬着頭皮道:“陛下,這就是此次最優秀的十二份考卷了。”
“確定沒有遺漏呢?”嘉靖帝陰着臉問道:“還是某些人固執成見,打壓考生啊?!”
趙貞吉簡直要暈過去了,他知道皇帝在說自己,好在他是久經浮沉的老傢伙,凡事先算敗後算勝,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道:“啓奏陛下,閱卷時間有限,除了果實優異的文章,其他卷子的評閱確實有些粗若想一一品量高下次第,就必須延長閱卷時間。”一席話竟守得滴水不漏,把責任輕描淡寫的卸下,從這一點看,徐階把他調入京城,顯然是有着很深的考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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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們,三癡菊念念不忘我的菊花,竟然又一次貼上來了,天哪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們要反擊啊!!月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