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亮的耳光聲中,陳華瞬間就被接連的巴掌打懵了,等郭展一邊呼喊一邊推開衆人,護住陳華的時候,他的臉已經滿是紅痕,嘴角帶血。.』.
忍着滿臉的疼痛,陳華己的老師,張嘴想說話,一開口這嘴裡有血流出,更掉出兩顆牙齒來。
這悽慘模樣,手的幾人一陣驚訝,他們也是盛怒之下,含怒出手,控制不住力度。關鍵動手的還不是一個人,所有的巴掌加在一起,可是不小的打擊。
“諸位都是名士,豈能如此作爲?”郭展推開衆人,趕緊說着,先用話框住他們,防止衆人再動手,以當前這個距離,要是再動手,他郭展也逃不出去。
這時候,人羣中有個聲音傳出來——
“郭展,你說得好聽,可你這弟子,哪有他這麼做事的?自己拿了文章不如別人,就把文章撕了,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要是自己寫得好的文章就撕,那以後陳華什麼也不用做了,見一本書就撕一本啊!能不能撕完!”
這人一說,其他人紛紛附和起來。
“是這個理,我等本着先後順序,想等他陳華拿來一觀,他倒好,給撕了!”
“我《師說》上的兩個句子,正有心得,被他這麼一撕,什麼都沒了。”
“是啊,這事着實不怪我們,是他陳華做的太過了!”
……
衆人七嘴八舌的,順着第一個人的話指責起來。
那第一個出聲的人這時又話了——
“諸位兄臺是心急所致,但歸根結底,乃是陳華行事不周,有了失態狂行,那篇文章乃衆人矚目,連刺史都誇讚,讓他給撕了,他算什麼東西?以爲人家寫了名教師道的文章,他也寫了,就能相提並論了?哪有這樣的道理,他若是不給我等賠禮認錯,打他都是輕的!”
這誰啊,說話這般不饒人!
衆人這次品味出一點不對了,循聲去,就見周盎在人羣中慷慨陳詞。
原來是他!
一見是周盎,衆人也明白過來,先不說周盎和枚顯的交情,就說他這人平時就唯恐天下不亂,行事頗爲任性,能說出這些話並不奇怪,而且嚴格算起來,他說的也在理。
於是,人羣裡就又有人附和了。
卻聽得陳華眼睛一瞪,濁氣直衝腦門,身子晃了晃。
自己捱了揍,還得給他們賠禮道歉?
可氣勢洶洶的架勢,陳華也不敢反駁,躲在老師身後,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郭展嘆了口氣,他知道,在場的都是有名有姓的名士,剛纔盛怒出手還能說是情不自禁,現在冷靜下來了,不至於再出手,否則性質就不同了,但陳華行事不妥,不給個交代,今日想離開都不容易,還得連累自己得個教徒不嚴的評價。
不說別的,就在場衆人出去,每人傳出點風聲,輿論浪潮就形成了,郭展多年名聲折損過半不是夢。
一念至此,他也不得不有所表示,側頭對陳華道:“陳華,那師說確是佳文,何必將之撕毀?你擾了諸位的雅興,做岔了,給……給諸位賠個禮吧。”雖說清楚厲害關係,可在衆目睽睽之下,被逼着說出這番話,郭展心裡如何能夠舒暢,也憋着一口氣,臉色沉了下來。
說的人不好受,可聽的人更是驚懼。
捱了打,真要道歉,連老師都護不住我了?
陳華臉上火辣辣的,心裡卻一片淒涼,圍衆人,只覺悲從中來,但也知道形勢比人強,最終還是低頭服軟,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了聲:“此我之罪。”
然後他就好像身體被掏空,癱軟在坐席上,整個人失魂落魄的低頭垂,知道自己名聲盡毀,莫說提升鄉品,保住現有鄉品都不太可能了,至於出仕的起家官……
“也不知道家中會如何處置。”
一念至此,陳華這心氣頓時泄了,老師護不住自己,名聲盡毀,彭城的事蓋不住,今天的事擋不住,家族必然不會像過去那樣己,陳家乃是大族,莫說諸多子弟,就是嫡系子孫也不止他陳華一人,捧誰不是捧?
至於陳止?
一想到這個名字,陳華就是一陣心驚肉跳,心裡還有痛恨,但知道自己怕是沒機會報復了,若這次造勢能成,或許還有機會,可現在連文章都不如人家,自己在彭城的言行,連同《師之道賦》全都要爲陳止做嫁衣!
一擡頭,人滿臉可惜的撕毀的文章,陳華只覺臉上越疼痛,偏偏還不能離去——
這次論辯會,是他的老師召開的,明法僧等人是客人,走就走了,他們師徒卻去哪裡?人一走,名聲就徹底完了!
另一邊。
“可惜了這篇文章,今日不好品鑑,只能託人去南邊詢問,抄來一篇。”
在陳華認錯之後,衆人也不好追究,而且自重身份,不好拿着被撕的文章再師說還未傳到廣陵,他們想再能派人北上搜尋,不由遺憾。
沒想到周昂這時嘿嘿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幅畫軸,說道:“諸位不用着惱,若說《師說》,我這裡也有一篇,來來來,一統品鑑!”
說完,他展開畫軸,果然又是篇《師說》,人嘖嘖稱奇。
“沒想到你這老小子也有一篇。”
想到周盎與枚顯的關係,衆人自認有了解答。
殊不知枚顯都是滿臉驚異,不知道周盎這篇文章是從哪得來的。
周盎顯一眼,笑道:“是有人送到了我那府上,我一道不簡單,拿了過來,可還記得入樓之前,我曾和你說過,這次來是想幫你出氣,也是有倚仗的,就是此文,卻沒想到,你也有一篇《師說》,倒是省了我出面。”
枚顯還想追問,不過周盎已被衆人圍了起來,衆人本來品味入境,正要抒情感,結果被陳華掃興,如今又有目標,哪裡還會放過。
不過,有了陳華的例子,他們也是心有餘悸,一見周盎還有《師說》,不少人一邊圍過去品鑑,一邊招了僕從,吩咐起來:“去,到樓邊書齋買紙過來,我現在就要抄錄,以防又生事端!”
本來自然無須如此,就算再好的文章,也不必這麼急切,可偏偏陳華剛纔的行爲,讓不少人情緒波動,難免生出戒備心思,纔有這個吩咐。
這幾人吩咐過後,也給旁人提了個醒,不少人抱着有備無患的想法,也是如法炮製,讓自家僕從子弟下樓,下樓買紙。
很快,在從衆心理羊羣效應下,哪怕沒有這個想法的,也不得不追上這個風尚,一時之間,在衆多名士命令下,一羣人從樓上衝出,直奔樓外書齋而去!
這動靜何等巨大,不說那書齋被突然到來之人驚住了,就連觀夜樓二樓一樓的作樂之人,也都被驚動了。
觀夜樓本就是士族名士聚集場所,今日的論道之會早就傳出了風聲,聚集了不少士族子弟,他們不夠資格上三樓,但爲附庸風雅模仿名士作風,就停留一樓二樓,時刻關注着樓上動靜。
剛纔三僧中途離去,已經引起他們注意,有心詢問,可明法僧等人哪有心思解釋,匆匆離去,讓這一樓二樓的人滿心疑惑了,現在又見名士子弟和僕從一涌而下,更是疑惑不已,有人抓住其中一人問道:“這位兄弟,這般匆忙,是去做什麼?樓上的諸位名士又在做什麼?可是生出了什麼變故?”
被抓那人急着買紙,不願多做糾纏,順勢就道:“不要拉着我,我這是要去買來好紙,今日論辯之會,出了一篇傳世之文,我家老爺急着抄寫下來呢!快快放手!”說完,掙脫了拉扯,急急而走。
“傳世之文?這麼厲害,難道是那《師之道賦》?竟有這麼高的評價?不過這文章滿城都是,何必急着買紙抄寫?”
滿心疑惑中,又有人拉住幾人詢問,問出了心頭疑惑。
“不是《師之道賦》,陳華的文章豈能和《師說》比?他老師都不如《師說》有見識,被問的啞口無言。”
“對,不過寫《師說》的,乃是陳華的同族,叫作陳止。”
“是彭城陳氏的陳止!”
這些人也急着出去,簡單說了兩句,就匆匆離去,卻讓這樓下衆人越一頭霧水。
“師說?陳止?彭城陳氏?”
但也有明白人,雖然想不明白,卻知道此時的重點。
“管他是怎麼回事,這麼多名士都派人買紙抄文,那還能有假?咱們還等什麼?晚了,可就趕不上了!”
經過這話提醒,其他人紛紛回過神來,暗道不錯,管他什麼師說陳止,既然名士都這麼搞,就說明此事爲風雅之風,我等也當效仿,事後也有個談資,當從之!
一時之間,這一樓二樓也忙碌起來,要麼派人跟上,要麼親自上陣,可等他們來到樓外,才現那書齋已然人滿爲患,根本擠不進去。
衆人一合計,也不往裡面擠了,朝着周圍其他幾家書齋飛奔而去,有些書齋已經關門,愣是被人生生敲開門,一聽說是要買連夜買好紙,店掌櫃都是一臉迷茫。
也是廣陵靠近江左,還算繁華,觀夜樓所在街道又是達官顯貴常來之地,纔能有幾家店肆,這個時候還開着,但大部分書齋已經關門了,在被強行喚醒後,店肆東家掌櫃迷迷糊糊的家備的好紙被一買而空。
等東西賣完了,人走了,他們纔回過神來。
“不好!忘了提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