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初秋,但老槐樹下依然悶熱。龐仙薈通知大家繼續開會。
昨天的會議沒有結果,大家聽說龐海燕和耿鳳凰在建校方面出現分歧,不便於參加——不管支持誰,到頭來人家還是一家人。
耿鳳凰沒有料到養母會站出來反對自己,到黨委搬來了龐順行,因爲龐順行是龐海燕最疼愛最信得過的孃家侄子。
這次會議的地點設在大槐樹下,先是龐仙薈陳述自己的觀點,她的觀點基本上和姑大媽一致:籌建古祠,遷移學校。
耿鳳凰用膝蓋碰了碰龍山會。聰慧的龍山會立刻從她的眼神裡明白:這個時候,如果耿鳳凰站出來講話,一旦意外就難有迴旋的餘地。龍山會出來最合適不過,一則他是中心校派來的包點幹部,職位在龐仙薈之上;二則龍山會最爲有才,最能把握槐樹園的發展方向;三則他是耿鳳凰最信得過的同學加朋友。於是,龍山會針對龐仙薈的觀點提出了反對:
“一棵大樹放在學校內羣衆拜祭困難,也影響教學秩序。就按他們說的有風水的話,一個‘困’字也不利龍家人龍騰虎躍。剛纔談到龍槐公,那是連重要領導人都定性了的。龍槐公是一個富有機智和狠心的人,因此他成了‘千古乞丐’,只有那些天真得透頂的人才被他欺騙。龍槐公只是在未提出‘義’學口號以前受過苦,自從他提出‘義’學這個漂亮動人的口號以後,他就一天天被尊敬,直至變爲反動派的寵兒,他就越行乞有勁。他裝得越像,就越能獲得舉人進士的歡心,他越有名聲,就越富。這樣一個乞丐,也值得我們爲他立碑、修廟?退一步說,龍槐公真的有傳說中的神靈,我們在大槐樹修建教學樓,他應該在九泉之下欣慰;相反,爲了祠廟而趕走學校,恰恰是對龍槐公的不敬!學校搬遷學校是不可能的事了,牽一髮動全身,學校遷移會影響開發區整個規劃。依我看遷移古槐和龍槐公祠是上上之策。”
“這恐怕不是你的本意,龍山會是龍家子孫,不可能爲了學校去動古槐。建校,造福子孫後代乃是中華人民之職責,希望我們發揚奉獻精神,移風易俗。古槐北上需要動用近一座樓的資金,爲一棵古槐的確划不來。爲建校,砍去古槐乃上策。我這樣說一定會得罪龍家,但爲了槐樹園的孩子上學,我必須憑良心說話。”龐順行站起來說,“當年批判龍槐公,大家感到龍槐公那樣一個目不識丁的外行來辦學,儘管動機純正,卻總有點不倫不類。現在想想,反倒覺出了他的迂拙可愛。眼下那些滿腦子“投入產出”算計的新派教育家,面對一百多年的“乞丐”,校長捫心自問,豈不有愧?龍槐公除了父母其實不需要回報誰,他自己才需要關愛。孔子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創辦公益事業的責任要輪到龍槐公這樣一個乞丐來承擔,他甚至沒有必要愛那個社會,那個社會沒有給予他最起碼的公正,他在成長中遭到的只是嘲笑、冷眼、鄙視和一次又一次的傷害。沒有一種理論能夠很好的解釋龍槐公行爲的動機,這是一個人性的奇蹟。作爲一個業餘歷史愛好者,應該始終保持理性的目光。但我卻經常被感動。後來我就想更多的瞭解龍槐公,去網上尋找,結果很失望。找不到比較完整的介紹龍槐公百年曆程的文章。所以,我覺得在此建古祠不利於建校,更不利於我們招商引資。我的意見是:保持原貌,把這片風水寶地留給開發商替我們做文章。”
“學校的確是風水寶地,早幾十年前爲祭龍壇,後嶺爲玄武寺,東嶺爲青龍廟。從保護文物來說,古樹是不可再生的文化遺產,也是難以再生的自然資源。保護古樹不是幾個人的事,而需要全社會的支持和參與。好在我們有了能使樹護身的法律,有了羣衆這樣可敬的古樹守護者,我們纔有把有限的大自然賦予的遺產留給後人。”龐仙薈繼續支持龐海燕。
“開這個會,讓我來參加,我就要憑良心、憑民心。”於槐江敲擊着凳子,“依我看龍家墳遷到北嶺上,取攜子抱孫之意。當初,我們的確是借了廟開了學堂,可是當初全國在廟裡辦校不是我們的先例。再說要不是學生,唯一的雙槐也早已消失。依我看,龍家上祖墳可以在學校後院畫上一個圈拜祭,心中有祖宗就好,也用不着成羣結隊地來學校燒香、放鞭、叩頭,搞得學生不能安心上課。我的意見是:在龍槐公廟的原址建教學樓沒有什麼不妥,龍家的墳上移嶺上。”
“僅考慮樹不能毀了,就把教學樓的事一推再推。僅因爲建材被搶了,就說羣衆反對在這裡建教學樓。即使我們把古樹的保護上升到法律的高度去考慮,也沒有必要爲一棵樹傷腦筋。1997年,市林業局已經就全市的古樹造冊編號,掛牌警示,未掛牌的就不是古樹,至少是未經法律保護的古樹。開發區設計部門要保護槐樹園小學,要發展教育,造福子孫,古樹礙事了就要想辦法處理,這不是順理成章嗎?”黑龍嶺書記陣陣有詞。
“老槐樹是文物,龍槐公廟也是文物,已婦幼皆知,在規劃學校時討論了古樹的問題,經批准後再辦理手續。當初正是學校放假,這棵古樹就沒有掛上牌。只爲了地方利益和學校的利益,才狠心讓古樹受委屈,這無疑是建立在犧牲古樹和違背法律的基礎上的。”龐仙薈站起來。
“你們誰考慮上學的孩子?你們多少還是學校的幹部,家屬,你們忍心讓孩子在各村的黑屋子裡上課?說什麼保護古樹?如果不是你們龍家、龐家?換上黃家、於家?會不會另一種結果?保護古樹,你們是保護墳墓,貪樹下方圓百畝的地皮!”黑書記說着掀翻了桌子。“有你們這些吃裡爬外的東西,還辦他孃的什麼學校?”
“放你大媽狗屁!你扶起來!”黃書記跑過來,抓住了黑書記就打。
龍山會擠過來,被兩人錯按在底下,想去打手機,被黑龍嶺的一個青年奪去,扔向大槐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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