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靈槐放下要打於槐江的手,差點兒摔倒,剛好被耿鳳凰扶起,“黃媽媽,你這腿怎麼啦?”
黃靈槐露出一絲的笑容。她說:“我曾是‘識字班’最小的女孩”。小龍河之戰爆發了,河面上厚厚的冰被敵軍的炮彈炸碎,國民黨反動派像一羣毒蛇盤踞在小龍河東岸槐樹園一帶,人民解放軍冒着槍林彈雨向小龍河衝鋒,一個個戰士倒下了。正在這危難時刻,我緊跟着‘識字班’,扛着木板、木門,一個個跳進了刺骨的河水裡,硬是靠肩膀,讓龍永圖帶着一個營的兵力踏着木版衝了過去。戰鬥勝利了,許多姐妹落下了終身殘疾,那時我的右腿瘸了。腿是爲龍永圖瘸的。龍永圖娶了我,有了蓮蓮。我落得個殘疾,怕連累他,影響他的前途,就在槐花崗教書。沒想到砸‘孔子廟’、‘龍槐公祠’那年,雙腿全殘了。”
“那次審判大會上,龍大河怎樣?”耿鳳凰着急地問。
“那後來呢?大河怎樣?快告訴我?”於槐江急了,幹吧唧着菸袋。黃靈槐又給了他一鍋。
“彈指間20多年過去了,然而,對於龍大河的人生來說,有幾個20年,20多年的時間又何其長啊!好不容易,龍大河帶着滿身的疲憊和傷痕走出了牢獄。他滿懷希望能夠接他回家,然而,牢獄外沒有龐海燕的影子。我對不起他,我爲了學生竟然把這事耽擱了!龍大河孤獨地一個人過了河,來到這裡。他走進我們曾經教書的小屋,只見屋子裡冷冷清清。”
“一個3歲的小男孩,那是龍大河入獄後我收留的兒子。天宇呆呆地看着龍大河,我半天才撲上前去哭訴:‘你走後,學校一切都變了。自從抱回天宇,我一直不敢出門,一出門就遭人冷嘲熱諷,說龍大河粗野了龐海燕,懷了翔子,才娶了她;說龍大河喪盡天良粗野13歲的學生,把這學生介紹給兒子;更讓我傷心的是,不少人還教會自己的孩子,說龍天宇是龍大河粗野我而懷的孩子。我班級的學生都走光了,我變得絕望了,我得了精神分裂症。天宇不敢出門,乾脆輟學在家,他不敢聽別人議論我和龍大河。後來,羣衆總感覺龍大河不像是粗野犯,又把孩子送回了學校。龍大河聽到自己的不幸使全家蒙受如此的災難,他感到揪心,感到痛苦。又爲得到我和羣衆的理解,而感到生活的意義和勇氣。揹着黑鍋,繼續爲槐花崗小學、幼兒園增磚添瓦而流汗。”
“這麼多年來,你們就沒有上告,就一直忍氣吞聲?”耿鳳凰暗暗地打開了手機,錄下了下面的內容:
“龍大河決心無論如何都要討回公道。多年來,他一直在洗脫‘粗野犯’的罪名。他找到了當教師的龍天翔,天翔並不知道父親‘強-奸’的是自己的未婚妻,龍大河的出現令天翔感到了恥辱,父親不希望兒子娶冤枉自己的龐仙薈,但又無法向孩子說明一切。正要當新郎的孩子,號哭着,抽打着父親,那種滋味幾乎讓大河想到自殺。我一次次鼓勵龍大河,讓他到相關部門申冤,甚至咬破手指用血泣書‘冤枉’以示清白,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的精神幾乎崩潰。我再次激勵他,‘儘管維權申訴多數時間沒有迴音,但你爲了我們也不能放棄?’他不停地向各級報社、法院和檢察院、公安局、人大等部門維權申訴。但都因缺乏證據而不被受理。既要教書、辦學校又要維權,學校幼兒園的生活相當拮据。爲了籌措資金,龍大河早起晚歸到河裡捕魚。有一次,河水猛漲,小船被打翻了,他被漂泊着,幾乎昏迷過去,幸好被路過的黃龍槐救起。更令龍大河傷心的不是生活和精神上的重壓,而是那些說好話掏腰包的騙子。有一次,一名記者聽了他的事情非常感動,非常氣憤,願意爲他寫文章以洗脫大河的不白之冤。洗冤心切的他忍痛地給了3000元的‘版面經費’,但那名記者拿錢後再沒有露面。後來,學校與中心校合併,決定撤了這所學校。”
“現在平反昭雪的政策落實十幾年了,爲什麼龍大河的事情沒有落實呢。”耿鳳凰問。
“該平反昭雪的,都完成了。他們說龍大河是強-奸案,不予落實。造成龍大河人生悲劇的,是他妻子的重要親戚。如果龍大河得意落實,那麼這個親戚,還有親戚一條線上的人都可能得到懲罰。這個造成龍大河悲劇的人,你現在正準備感恩,準備跳進他設置的陷阱裡去……”黃靈槐講到這裡突然沉默起來。
耿鳳凰似乎感悟到黃靈槐所指的那個人是誰,但又不好說出來。她見黃靈槐不想再談龍大河和那親戚的事情,就轉移了話題:“槐花崗,許多家長捨近求遠把孩子送來,這是不是與名校有關?”
“我們什麼名校?過去我們收留一下‘右派’、‘反革命’的孩子,因爲孩子不是‘右派’、‘反革命’;今天好多二奶、三奶的孩子,被男人拋棄的未婚少女的孩子,連母親找不到誰是父親的孩子,被送到這裡來。我們知道沒有幾個身體健康的好孩子。好的被抱養了,甚至賣了。可我們面對一個個殘疾的無辜的小生命,我們只好收留,去餵養,去教他們識字。因爲這些孩子,不是二奶、三奶,不是娼-妓,不是罪人!”
“你這是一種龍槐公精神。沒想到你們爲學校付出了那麼多。”
“辦一所學校沒有大愛不行。我得益於龍大河的幫助。我不止一次地勸他到外面去,可他怎麼也無法走出槐花崗。他把自己困在這裡,他對大槐樹情有獨鍾,就種了這一片槐樹苗,沒有勇氣走出去買。一年年過去,槐花崗上就有了這片槐樹林。他偶爾到河邊釣魚,只是放鴨、放鵝,這不,近百隻丟了,也不去找。我,你看我忘了謝謝,你們把鵝、鴨送了回來。”
“黃媽媽,你在這院子怎麼知道你的鵝、鴨回來了?”
“我們在這偏僻的地方,外面的不會想到這裡,但我們嚮往外面的世界。我多麼希望有朝一日孩子的父母回來認領自己的孩子。夜靜悄悄的,槐花崗靜悄悄的,屋子裡靜悄悄的,我就想,就聽,慢慢地耳朵練成了順風耳!”黃靈槐說着,第一次笑起來,臉上的皺紋更深。
“黃校長,怎麼沒有見他們啊?”於槐江問。
“天宇考上了大學,畢業留在了省城,天虹用了雪蓮的工齡、民辦教師資格考入師範,做了教師進城當了記者。龍大河,養王八發了。一年下來收入個兩萬仨萬的,我第一批就轉了正。那錢也用不着。他啊!也不在乎轉不轉正,似乎那記憶也刪除了,養魚、釣魚、放鵝、放鴨。朝學校、好心腸的人寄些錢。只是他再也不提及那不光彩的事情。今天早上,他去釣魚的時候,聽人說,你們學校出了事。”
“是不是聽說耿鳳凰上調的事,擔心我們來,故意避開的?”
“不可能?在教室的最後排最裡面的那間。我帶你們去!”黃靈槐說着,拄着雙柺帶路。
龍大河的寢室簡陋得像民工房,有一袋米、一把面、一包鹽和一桶散裝的白酒。一塊木板就是牀,穀草和棕墊上圍着千瘡百孔的涼蓆。仔細一看,竟然有三四十個洞,其中兩個巴掌大。黃靈槐微笑着說:“見笑了,我們用不着講究。聽說,大河的兒子龍山會和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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