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槐江將船向渡口靠近,想當年在大槐樹下創辦小學,還是英俊的小夥子,沒想到如今是頭髮斑白的老人了。
“於老師,我到對岸的大槐樹下。”黃曉槐先上了船。
“上船吧。耿鎮長!”於槐江等耿鳳凰坐穩了,划起槳來,“我先把她送過去,再送你上任。”
“於老師,你也知道了?”耿鳳凰淡淡地問。
“我是退了,但學校的事情我瞭如指掌。教學樓黨委、‘無毒蛇’還沒有進賬?”
“嗯!”
“建材是不是失蹤了?”
耿鳳凰點點頭。
“而且你和龍山會都在現場,但你們誰也沒有清點過建材?之後不久,龐順行給你在開發區謀了一個招商局副局長的職務。但龍山會呢,落得個監守自盜的嫌疑,一次次被傳喚,住進了醫院。你走了,他們又遲遲不願進賬。龍槐公祠拆了,祭樹廟拆了,龐海燕的超市拆了。教學樓剛剛動工,竣工、啓用日期遙遙不可及。你走了,落下一個建不能、停不行的局面給了龍山會。龍山會的膽子不輕啊!”於槐江說着,小船兒到了大槐樹下。
黃曉槐上了岸,“龍山會打電話來,讓我送你。”於槐江將船頭擺向北面,“我覺得好多事情,需要交代好了再走不遲啊!龍山會算是男子漢,但不是大個子。天要塌了,不能讓他一個人扛着?”
此時此刻,耿鳳凰感到骨頭肉裡有萬支針錐,一齊在心中翻攪,她咬咬牙,小心翼翼地抓着顫微微的船。“謝謝您!於老師我們北上吧!”
“劈劈啪啪——”於槐江甩起響鞭,那鵝,那鴨,大的,小的就像學校裡的娃娃們聽到上課的鈴響,成羣結隊地涌向船邊。一羣白鵝、灰鴨從小船的左右,齊刷刷地向小龍城的碼頭奔去……
“耿老師!結婚、生兒育女、晉級、提幹是人生的大喜事。但我覺得你好多事被一個人牽制着。”
“於老師,你的話,很有道理。早和你交流也少走一些彎路。但是,我又沒有別的辦法。縣城的打工子弟學校回不去了,槐樹園教學樓剛剛開工就花費了那麼多錢,原來進賬的,毫無結果。靠清理的和羣衆募捐的那點錢,別說建三樓,就是一層都是問題。就是資金到位了,祠廟、古樹都是個問題。我想處理好這些,但還是被牽制着。”
“我覺得你去赴任,還是欠考慮。”於槐江繼續划槳。
“或許到了區裡,不再被他牽制。或許真的就能把教學樓早一天上檔次地建起來。”
“應該好好想想。你回小龍河才幾天?就由鎮長升到副局長。何況在建材失蹤的時候。”
耿鳳凰被於槐江的話感動了。回想自己的朝朝暮暮,望着眼前慈祥善良的老教師,把心裡話對於槐江說,“當民辦教師,到教師培訓學校工作,創建打工子弟學校,到師院深造,如今回槐樹園建教學樓,到開發區上任,哪一樣沒有龐順行的幫助。按理說,我應該感激他,接受他。可不知爲什麼爲他付出了,卻不感到半點兒幸福快樂,反而有一種負罪感想離開他。這是爲什麼啊?”
“他爲什麼要幫你?想過嗎?”
“或許算是愛吧。但爲什麼還是想逃出他的牽制,做幸福自由的人。”
“他爲什麼愛你?如果你的身材矮小肥胖,五官長得醜陋,年過半百,不知他是不是願意幫你?他看中的是你美麗的青春啊!如果他沒有手中的權利,不一次次爲你花錢。如果是憨叔一樣的民辦教師碰了你,你能接受啊?”
“於老師你說的是。事情逼到這個地步,我只能讓龍山會爲我先忍一段時間。等我上任後,馬上解決大樓的事情,那是我們簽訂了愛情合同的!”
“耿鎮長,我再問你,建材真的失蹤了?”
“是的,於老師。那天夜裡我和龍山會都在現場,哄搶的人往棚子上發石頭,龍山會受了傷。憨叔回來親眼目睹了哄搶的一幕。”
“哈哈!”於槐江突然大笑起來,然後說:“都說你們年輕聰明,這麼簡單的小事就蒙了你們的眼睛。那天傍晚之前,送往學校的建材在集市上或者說半路上給了別人。他們擴大被哄搶的數目,想搪塞過去。不明真相的人慫恿羣衆去搶,哄搶建材不過是毀滅罪證。”
“於老師,怎麼覺得你在編故事啊?”
“到前面,有人會告訴你事情的真相。說不定找到那位想捐款而沒有進賬的‘無毒蛇’。”
…………
小船越過了小龍河界,向小龍城渡口緩緩前進。於槐江三聲鞭響,鵝鴨自然分成兩羣,多的一羣留在那邊,少的一羣一直跟着小船。耿鳳凰望着遠處的河心漂浮着的黑黑的、長長的薄霧繚繞的地方,喊:“於老師,你看那?那裡好像有個人?我們到那看看!”
嘩嘩——小船沿着菱角、蓮花的空處慢慢向那地方駛去。
船兒越來越近,那剛纔有人影的地方,只是一棵垂柳在搖曳着。茂密的蘆葦蕩中有千隻鵝、鴨在叫,跟在船兩邊的鵝啊,鴨啊,就像一羣失娘多日的孩子歡快地奔了羣。於槐江將船漿猛地一劃,船兒擦過葦葉,嘩嘩,嘩嘩譁——平平穩穩地駛進了那片蘆葦蕩。
船兒駛進了幽深的蘆葦蕩,沒想到這片蘆葦蕩裡竟然藏着近百畝的槐樹林,林中夾雜着一些果樹和一片莊稼地,莊稼地的盡頭留了一塊菜園,菜園的旁邊是一幢石頭壘成的草房。耿鳳凰跟着於槐江沿着林中彎曲的小路,嗅着果香,看着花開,來到了那座草房。
草房被柵欄圍着,小院裡有一位鶴髮童顏的老婦正在槐樹下剝着青豆。一雙特製的大木鞋把她的膝蓋以下的雙腿緊緊裹住。這雙木板、籃球皮、鐵絲、鋼釘做成的木鞋……老婦見他們過來,放下活計,抓着木鞋子過來開柵欄的門,激動地問:“你是老槐樹下的於槐江嗎?”
“大嫂!沒想到您老成這個樣子?”於槐江走過去。
“還叫我黃校長吧,喊我黃靈槐也可以。大嫂,我的婚姻生活很不幸。抗戰期間,有一個團長看上了我,讓我當婦救會主任,我沒有答應,主任也沒有當上。現在聽說省城的大幹部了。後來,我愛上了戰友龍永圖,解放後結了婚。誰知道他的心在一個漂亮的少女身上。但那個少女一直潔身自好,到今天還是一個代課教師。我們女人幹革命、幹事業往往要和我們長得如何牽連在一起……”黃靈槐看看耿鳳凰又說:“我們做女人比男人更有尊嚴,我這一生雖然沒個一官半職,但我一點兒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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