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王跟我一再保證，什麼都不用做，對方自然會來道歉。
但我覺得這事兒還是要通報一下伊修加德方面和骨頷族方面，讓他們有個意識比較好。
白王聳聳肩，表示隨便我怎麼做，甚至還讓他的秘書給我提供了紙和筆。我飛快地寫好了兩封信，正好眼神好和好脾氣洗漱完畢，從外面走進來。
我大致詢問了一下他們的經歷，和白王說的毫無二致。被灌醉，被逼着按爪印，被扔到垃圾桶裡發酵，好不容易酒醒了，才跑來苦苦哀求。
“你們兩個，既然惹出了這樣的事情，那繼續跟着我也沒什麼意義。這裡有兩封信，你們必須立刻回去，這封信交給福爾唐伯爵，另一封信交給你們的族長講故事。之後你們的行止，由他們決定。”
眼神好和好脾氣如遭雷擊，愣愣地站着半晌沒敢動。
白王用他的爪子拍拍我的手背：“好了好了，別這麼直接嘛。來來來，你……”
他指向他的秘書說：“帶他們下去，好好安撫他們的情緒。清楚要做什麼嗎？”
秘書甩着馬尾大大地點了點頭，在白王面前微一駐足，便帶着兩個骨頷族下去了。
“唉，也沒必要趕他們回去吧……”
白王看似心裡有點不忍地勸說起來。我倒覺着他只是想着兩個骨頷族在這裡，說不定能撈到不少好處。哪怕蠻族之間的交流必須通過暗影議會來協調，找這兩個骨頷族沒啥用。但是骨頷族在地靈族這裡，顯然能夠招引來一羣又一羣被利益衝昏了頭腦的商人，頭重腳輕地掉進白王事先準備好的陷阱之中。
白王不是普通的人物，他是個一個政治人物。作爲政治人物，是時時刻刻將利益的天平放在心頭，搖來搖去。即使有足夠的利益，吸引白王的配合和合作，也不能對他完全地信任。這是我這次和白王打交道中，所領悟的最爲重要的一點。
一天的辛苦結束。我回想着像是鬧劇一樣的經過，不禁心裡苦笑一聲。千算萬算，無論如何都算不到劇情會這麼發展。
套間裡，眼神好和好脾氣的行李已經收拾走了。我的物品欄裡還留着大堆樣品，就算交給他們，他們也帶不回去。
我坐靠窗的沙發上。窗外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地靈族這邊的空氣污染已經非常嚴重，但艾歐澤亞這邊的人們顯然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仰頭看向天空，已經是灰濛濛的黑，一顆星星都看不到，月亮也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到點影子。
好在空氣還算不上特別渾濁，我還能夠忍受這樣的環境。
我爲地靈族設計的未來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它並非直接使用以太，而是採用了電力作爲能源，改變艾歐澤亞人的生活。這電力又能通過煤炭燃燒和水力獲取。這樣人類的生活和發展不再需要汲取以太作爲能量，自然會給海德林帶來更多的安寧。
就不知道這環境污染會如何影響到海德林了。我打算請穆恩布瑞達大姐找幾個學者來實地調查一下。凡事要防微杜漸，免得把自然環境傷得太重，導致積重難返。
骨頷族……唉，骨頷族……
我想着想着，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晨，我是被一陣喧鬧聲吵醒的。
我還以爲自己坐在沙發上，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躺在了牀上。
套間外面好像有不少人在大聲哀求，隔着厚厚的門都能聽到聲音。
我迷瞪着雙眼，在牀邊坐了會兒。
就這一會兒，已經有人“哐哐”砸門了。
我去，擾人清夢還不夠，這都要破門而入不成？
我穿上衣服，用力揉了揉眼睛，走過去一把將門打開。
門口赫然站着一羣狼狽的傢伙。
他們的頭髮被撓得像鳥窩一樣，有的人臉上頂着巴掌，有的人眼圈被砸出一個青紫的圈，有的人頭破血流，有的人連門牙都掉了。他們的衣服更是襤褸不堪。我嚇了一跳，用力吸了吸鼻子，還好，除了汗味，並沒有垃圾的味道。
我看着他們各個眼帶淚光，不像是要和我拼命的樣子，心裡放了一半的心。還沒等我開口問他們來意，就聽他們哀嚎一片。
“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呀！先生饒了我們吧！”
“都是我們鼠目寸光，求求您大人大量！”
“我們不該貪心啊啊啊啊！”
“……”
什麼情況？
我仔細看了看眼前的一羣人，有幾個站前面的現在已經趴倒在地，看着像是昨天在宴會上懟我的商人。
咦？這就是白王所說的，他們會自行前來道歉的事情？這也太快了吧。我還估摸着，就算他們要鬧騰，至少得等到下午我吃完午飯的時候呢。沒想到這一大早就來了。
“好了，都閉嘴！”
我指了指昨天跳得最歡快的那個傢伙，今天他盯着一顆鳥巢頭，左眼烏青，鼻子下邊還有點血跡，身上穿的灰色衣服上滴了幾滴鼻血。
“你來說。”
“呃……”頓時一羣人的目光“唰”地盯着他。
這商人支支唔唔地說不出口，臉上顯得心情非常矛盾。
“不說就出去吧，我沒那麼多心思接待你們。昨天不是很囂張嗎？昨天不是很理直氣壯嗎？今天怎麼就硬不起來了呢？”
“千萬不要！”
這位商人嚇得眼睛瞪得滾圓，偏生他被打得那隻眼睛又睜不開，頗爲喜感。他身體在地上蹦躂了一下，就被後面的人擠得拍回到地面上。
“先生！我們知道錯了，請讓我向您致以誠摯的歉意！”
我都懶得看他們的醜態，去冰箱裡拿了杯果汁，放在桌上，在桌邊的沙發上坐下。
窗外的陽光已經沒有多少熱度了。朝陽從窗口斜斜地照進屋裡，把桌上的插花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一覺睡醒，我的嗓子有些乾澀。冰涼清爽的柳橙汁從咽喉緩緩流過，讓我的喉嚨像是乾枯的大地迎來甘霖一般舒爽。
“先生！”
嘖，真是毀氣氛。
“好了好了，道完歉你們就散了吧。”
門口的人們緊張地手腳並用爬進門，把套間的客廳擠得黑壓壓一片。
“先生，您原諒我們了？”
我笑起來：“我爲什麼要原諒你們？”
這羣人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說，張口結舌地看着我。
“你們吶……昨天當衆懟我，搞得我面子上過不去。把我帶來的人坑了，沒有半句解釋。今天一大早就跑來讓我原諒你們？
哎呀，你們覺得這個世界美嗎？”
商人們完全跟不上我的思路。他們順着我欣賞的目光看了眼窗外壯麗的日出，不由自己地點點頭：“美。”
我“嘭！”地一拍桌子：“不如你們的夢美！”
趴在地上的人們哆嗦了一下，噤若寒蟬。
“不過，我給你們這個機會。到底是什麼讓你們改變心思，突然大發慈悲來找我這麼個落魄的冒險者僱傭兵道歉的？你們這沒頭沒腦地來要我原諒你們，不會是打着什麼渾水摸魚的主意吧？”
看着他們步調一致地縮了縮頭，我心裡敞亮，果然打着這個主意。
開頭被我點名的那個小夥子商人擡起頭，畏畏縮縮地跟我說起來龍去脈。
這羣人都是和暗影議會簽過約的大商家派駐到地靈族一線鍍金的二世祖們。他們眼看着地靈族這樣的他們之前一直瞧不起的蠻族只是和海都簽了個約，就能爆發出如此驚人的能量，金幣像是在寬廣的河道里流淌一般，源源不絕地從艾歐澤亞四面八方匯聚到地靈族的礦山裡。
礦山裡彷彿有着無窮無盡的鐵錠鋼錠，日夜不停地往艾歐澤亞的各地送出。
他們可不敢隨便觸碰地靈族和海都的貿易。但是關於地靈族和暗影議會的合作，他們覺得還是可以大有所爲一下的。
所以在地靈族這邊，他們拼命地遊說白王，希望動搖地靈族和暗影議會之間的合作關係，希望將暗影議會取而代之。他們甚至敢在白王面前拍胸脯，許下大大的讓利。
可惜白王一直不肯鬆口，態度堅決得很。
這個當口上，我帶着骨頷族來到礦山。一場宴席下來，他們理所當然地發現，這骨頷族的產品更加適合讓他們拿去山寨量產了。當下都沒打聽清楚我到底是什麼人，就把骨頷族的倆小子花言巧語地帶出去，灌得酩酊大醉，後面的事情我就都已經知道了。
然而手裡剛拿到合同，大家還沒高興多久，第二天一早就被家族裡派人狠狠地揍了一頓。說是暗影議會突然取消了這些商家的合作，還夥同海都提督正在對他們的黑歷史進行一項一項的排查。
這時候他們才發覺大難臨頭，已經不是商業合作的範疇，而是倒閉入獄的未來。所以他們才慌忙跑到我門口來砸門求諒解了。
“哦，原來如此。”
我點點頭，這就清楚了。昨天我們的探討會之前，宴會上眼神好和好脾氣被他們騙出門的時候，他大概就已經派人前往海都報信了。
維娜做得好強勢啊……
我一邊想着在海都的維娜到底撐起了多大的攤子，一邊對期待地看着我的商人們聳聳肩：“現在你們的事情已經不是我們暗影議會一家能夠決定的事情了。海都的提督纔是你們要想辦法滿足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