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唐伯爵和骨頷族的會面是挺讓人感動的。
我是那種不怎麼相信知恩圖報的人。相反，我總擔心恩重成仇。所以即使骨頷族兩次三番說對福爾唐伯爵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激，我還是會先生起警惕，觀察骨頷族到底是真心致謝還是內含機鋒。
顯然，福爾唐伯爵和這倆骨頷族是沒想過那些彎彎道道的，雙方在非常融洽、熱烈的氣氛中交談起來。福爾唐伯爵很在意骨頷族的離羣一族是如何從同心一族中分離出來，當年又是怎樣在同心一族和邪龍眷屬雙方的壓力下開拓出一片營地，堅強地守護着自己的族羣，一直堅持到請求福爾唐家援助的。
因爲福爾唐伯爵最近將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撰寫龍詩戰爭最後結尾的這段史料之中，對於骨頷族分離出來的這個分支的來龍去脈，自然非常感興趣。
眼神好和好脾氣知無不言。往往是眼神好先說，他說完之後，好脾氣再給他補充，倒也是條理分明，邏輯嚴謹。
福爾唐伯爵興致盎然，甚至讓管家拿來他的鵝毛筆和紙張，一邊聊着，一邊做筆記。
奧爾什方很高興自己的父親心懷舒暢，和我在一邊笑眯眯地喝茶，聽他們說話。
這場對話一直持續到窗外夕陽西下，華燈初上。門口有些響動，老管家像是踩着滑步一樣，瞬間就到了大廳門口，打開大門：“大少爺回來了。”
門口站着一個黑髮披肩的精靈，穿着黑色大衣，左胸扣着一枚刻着福爾唐家家紋的胸針。正是奧爾什方的異母兄長，福爾唐伯爵的大兒子，阿圖瓦雷爾。他身後有幾個侍從跟着，幫他拿着手杖和公文包，進門之後就自覺地離開大廳，自行安置去了。
阿圖瓦雷爾即使經歷了龍詩戰爭和伊修加德政變的大風大浪，依然沉靜優雅，與以往毫無二致。他向老管家點點頭，走向我們：“父親，奧爾什方，拉萊耶……這兩位是？”
“這是骨頷族離羣一族的眼神好和好脾氣，他們跟隨拉萊耶準備遊歷艾歐澤亞，向世人傳播骨頷族的正面形象。這位就是我的長子，未來福爾唐家的繼承人，阿圖瓦雷爾，你們也認識一下。”
眼神好和好脾氣立刻從沙發上彈起來，站得直直的，向阿圖瓦雷爾鞠躬致敬。
阿圖瓦雷爾點點頭，回了一個貴族的禮節，飛快地打量了他們一眼，才與福爾唐伯爵並肩坐下。
“離羣一族啊，說起來在龍堡參天高地有我們派出去的開墾團，據說和你們合作得不錯，感謝你們對我們的支持。”
眼神好揮舞着爪子，趕忙說：“不用不用。開墾團精心飼育的糧食和蔬菜，未來會因爲我們的工作，分我們一些份額，這就讓我們非常感激了！”
好脾氣接口說：“這是合則兩利的事情，說到底，目前龍堡參天高地受到的威脅已經小太多了，我們就算在周邊駐守，大部分時間也沒有遭遇到什麼像樣的襲擾。想必現在自由腦窟穴裡的族長也在頭疼，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我們可不好意思分我們那一份收穫啊。”
“不用在意！”阿圖瓦雷爾平靜地說：“你們的駐守對我們的開墾團而言非常重要。需知，我們希望看到的結果，是你們每日駐守無功而返。對開墾團的侵襲，只要有一次成功，就意味着我們前功盡棄。所以，你們的駐守是我們開墾團能夠放心發展的最重要的保障，還請千萬不要輕視自己發揮的作用。”
福爾唐伯爵聽得眼角魚尾紋都笑出來了，滿意地連連點頭。
眼神好和好脾氣在阿圖瓦雷爾不容置疑的話語中接受了他傳達的意志。
“我們聽了半天骨頷族客人帶來的消息。阿圖瓦雷爾，我們伊修加德正在發生什麼事情？不妨和我們的客人分享一下？”
福爾唐伯爵將話題輕輕一轉，不着痕跡地讓阿圖瓦雷爾融洽地進入交談之中。
“伊修加德通往龍堡參天高地和翻雲霧海的地面道路正在鋪設。雖然接下來凜冬將至，不利於施工。但是議會決定在今年寒潮來臨之前，能建多遠是多遠，所以目前工地上還未停工。”
“啊，說到這裡，我有個疑問。”
阿圖瓦雷爾看向我，點點頭說：“你說。”
“爲什麼開墾團都已經廣泛用上了魔導機械，但修路這麼大的事情卻沒有用上魔導機械？改裝的話，根本不費多少工夫的。”
阿圖瓦雷爾臉上難得露出一分疑惑：“具體的施工環節，我確實沒有仔細瞭解。我的精力主要在關注別的地方。議會裡討論施工的時候，隱約聽說魔導機械目前幾個關鍵的零件無法適應西部高地的惡劣天氣情況。這方面的問題，來自帝國的西德先生和尼祿先生正在着手解決。
我想，以兩位天才的實力，這點問題應該是不足掛齒，所以沒有繼續深入關注這邊的事情。”
福爾唐伯爵點點頭：“人的精力有限，專注於自己能做得好的領域，才能做好一個領域。”
我認同感阿圖瓦雷爾的判斷，關於機械方面的事情，西德和尼祿基本可以算是這個世界的頂尖水平，交給他們的話，十有八九現在已經迎刃而解，正在整理解決方案的最優解，開始生產了。
阿圖瓦雷爾接着說起來他比較關注的事情：“近日我們已經從阿拉米格方面撤回大部分軍隊，準備在冬日來臨之前，把各隊化整爲零，壓縮邪龍眷屬的生存空間，以最終逼迫邪龍眷屬與我們進行決戰。”
我聽得緊張起來：“要不要找艾拉他們拂曉血盟來協助？”
阿圖瓦雷爾看了我一眼，搖搖頭拒絕：“即使是邪龍在世之時，我們也並不會因此而呼喚外援。當然，不可否認的是，拂曉血盟在結果上來說，對邪龍的覆滅有着不可磨滅的功績。但現在邪龍已經不在，我們有能力獨立解決邪龍殘餘的那些眷屬。”
這讓我想起當年伊修加德保衛戰的時候，福爾唐伯爵首先給我們安排逃生，從沒有一個字讓我們幫助他們對邪龍發起進攻。和奧爾什方說的一樣，伊修加德有着充分的信心清理邪龍的眷屬。畢竟艾默裡克、埃斯蒂尼安這些高端戰力都還在。之前動亂之中，教皇跑到遙遠的魔大陸化身蠻神，沒來得及回到人類的區域精煉信徒，所以這邊的神殿騎士團主力幾乎無損。
怪不得他們胸有成竹，一點都不慌亂呢。
“啊，對了。奧爾什方有沒有帶一些產品回來給你們看過？畢竟大部分的樣品都在我的物品欄裡。現在正好福爾唐家上下兩代家主都在，我們要不要先進入正題，談談這些產品的事兒？”
阿圖瓦雷爾大爲振奮：“今天我去過軍部，問了問他們的需求。有制熱功能的藥包是需求量最高的，驅龍藥包肯定也是大批量需求，其他關於防寒、醫療方面的藥包，都是我們需求的重點。”
我點點頭：“主要是對人體和對龍的藥包。”
說到這些方面，眼神好倒是乖巧地坐在一邊不多說話。好脾氣從放在一邊的揹包中掏出了幾隻藥包，它們分爲不同的顏色，巧妙地區分開來。
“一般驅除類的藥包，我們都用紅色來做包裝。這種藥包是不封口的，用頂端的繩索扎口，方便取用。這種藥包裡裝着粉狀藥物，使用的時候投入火中或者高溫的物體之上，就會伴隨着濃煙，溢出龍族難以忍受的味道，達到驅龍的效果。
當然，這味道我們骨頷族和人類也並不喜歡，但不至於到龍族那樣厭惡，基本上來說是可以忍受的。”
阿圖瓦雷爾不端架子。他伸出手指頭捻了點粉末，好脾氣還沒來得及攔住他，他就把手指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後活像被人用棍子狠狠地在腦後掄了一棍子一樣，翻了個白眼，幾秒之後才緩過來。
“確實……這味道……人類能夠忍受？”
好脾氣放下剛纔他徒勞無功地舉起的雙手：“燒起來的時候味道比直接聞的味道淡很多，對骨頷族和人類是無害的，但是對龍族來說，是難受到渾身發軟的味道，所以可以用在實戰中。”
“原來如此，確實可以用得上。”
阿圖瓦雷爾嘴角抽了抽。我眼角看到福爾唐伯爵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眼睛，咬着牙在旁邊忍笑忍得抽搐。奧爾什方雙手緊緊地捂住臉，一絲笑意都沒露出來。
好脾氣一本正經地繼續介紹：“這是用來發熱的藥包，我們用白色的包裝來區別於其他包裝。這種藥包是封口的，以免在搬運過程中內容物泄露，導致需要使用的時候裡面的藥粉不足，效果打折。您只需要用力將它搓一搓，放到懷裡，就可以提供幾個小時的熱量。
這裡還有一些散裝的藥丸和粉劑，有着各種不同的功效和用途。有的可以提神，有的可以安神，有的可以暖身，有的可以消除疲憊……這裡是說明書，請您過目。”
阿圖瓦雷爾如獲至寶，拿起好脾氣遞過來的小薄本子，參考琳琅滿目的試劑，一樣樣地查看。
看樣子伊修加德這一單，骨頷族是做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