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縣城周圍的一座山上。
這座山位於工業園區的後面,山上種着着數不清的松樹,放眼望去,好像一片綠色的海洋,縣城的人將這座山稱之爲北青山。
初春的季節,歷經幾場大雨的沖刷後,山路已經變得泥濘不堪。北青山的半山腰上,矗立着幾座孤零零的墳墓,而埋葬在這裡的人,都是曾經保衛着縣城一方安寧的人民警察,也是王成和孟局的老兄弟。
王成的兒子叫王雪松,常年在南方工作,在得知自己父親去世的第一時間,雪松連夜坐飛機趕回了縣城。
由於王成那一輩的人,思想比較傳統,所以雪松並沒有選擇將他火葬,而是選擇了將王成的屍體先在家裡停放三天,然後再進行傳統的土葬。
既然是土葬,那麼傳統的土葬儀式是必須尊重的。爲此,局裡還特意花錢請了一位陰陽先生。可能有人會說,一個警察怎麼還迷信這些。
對於這些我只能說,這並不是迷信,我認爲這只不過是老祖宗爲我們留下的一種傳承,代表着悠久的歷史。就像有些人去大街上算命一樣,明知道那些算命的先生,十有八九都是騙子,可就是願意花錢去吃這個虧,上這個當,然後還一臉開心的樣子。對於這種人,你們能說他迷信麼?可能只是花錢尋找心裡安慰罷了。
北青山的山腳下,王成的棺材赫然擺放在那裡。山下來送行的人不多,只有我們這些警察,和王成的家屬。
小松默默地站在棺材前,眼睛一直看着棺材上的遺照。
“小松,事都已經出了,你也別太難過了。”我走過去,拍着他的肩膀說道。
“那天我爸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不對,只是沒想到,事情會發生的這麼突然。”小松目光溼潤的看着我問道“磊哥,我就是想不明白,你說我爸都五十多了,他爲什麼還要這麼拼命?”
我沉默了幾秒,看着照片上身穿警服的王成,張嘴說道“責任,王叔當了一輩子警察,不管什麼時候,都沒忘了自己身上的責任。”
“說實在的,以前我一心想讀警校,不爲別的,只爲證明我也可以像我爸一樣那麼優秀。可我每次和我爸說到這件事的時候,我爸總是不停地拒絕我。從那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心裡不滿的情緒越來越重。直到過了幾年時間,我爸的那些老兄弟,一個接一個的犧牲了。我看見我爸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偷偷的抹眼淚。也是那時候,我終於理解了他。我爸養我長大並不是希望我多優秀,只是想看着我平平安安長大成人,幸福的過一輩子。”小松看着我問道“磊哥,你會不會害怕有一天,你也會因公殉職?”
我想了想說道“可能我是個孤兒,還當過兵吧,保家衛國的思想,這輩子算是種在我的心裡了。人生短暫,活要活的有意義,死也要死的有意義。如果怕死,我就不當警察了。”
“那你怕什麼?”
我聽着小松的話,心裡突然很難受“我雖然不怕死,但是我很怕我身邊的朋友離我而去,我多希望躺在棺材裡的人是我,而不是王叔……”
十分鐘後,孟局和辛誠從上山走了下來。
“小松,小磊,先生說時候不早了,咱們上山吧。”孟局看着我倆說道。
我和小松擡起了棺材,後面是建輝和慶龍,我們四個人腳踩在坑坑窪窪的泥路上。
小松大聲喊道“爸,您一路走好!”
衆人跟着高聲喊道“王叔,您一路走好!”
棺材上的大公雞一聲悲鳴,我們擡着棺材朝山上走去。
衆人跟在我們身後,一直到了山上。我們四人將棺材放進了坑裡,小松拿起鐵鍬,剷起一旁的土,一點一點的揚在了棺材上。
“等一會!”王成的妻子,披頭散髮的跑了過來,哭泣着說道“兒子,你讓我再看你爸一眼,我就看一眼!”
王成的妻子說完就要往棺材上撲,金雪和思月趕緊上前拽住了她。
金雪哭着說道“姨,您別這樣,王叔已經走了,他回不來了,再也回不來了!”
思月也哭着說道“是啊,姨,您這樣,王叔在天上看着多難受啊!”
王成的妻子躺在思月懷裡,崩潰的大聲哭着“孩子,我倆過了大半輩子,我連他最後一眼都沒見上啊!!!”
在場的衆人聽見這話,全都忍不住的溼了眼眶。
……
半小時後,王成的墓碑立在了墳前。
“老王啊,以前咱們哥幾個總說,誰要是先走了,就先給兄弟們選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就剩我自己了。”孟局看着周圍的墓碑,不停地擦着眼角的淚水。
辛誠站在墓碑前,也是留着眼淚說道“老王,我欠你的太多,這輩子是還不起了。如果下輩子還能相聚,我辛誠就是當牛做馬也要報答你!”
我站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上,王成那燦爛且充滿自信的笑容,就好像王成還在我身邊不停地教我成長。
“小磊,如果我們找不到罪犯留下的線索,我們不妨站在罪犯的角度思考一下……”
“小磊,你記着,犯人也是人,我們一定要尊重任何一個人……”
“小磊,你怎麼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
“小磊,今天過節,別自己在家了,來叔家吃飯……”
“……”
往事不堪回首,曾經美好的時光,如今卻變成了痛苦的回憶。
我撒了一把紙錢,對着墓碑說道“叔,今生我爲你掃除一切黑暗,來世願你能幸福的安度一生……”
……
下午三點,公安局內。
“孩子,這張卡你拿着,這是我唯一能給你們的了。”辛誠交給小松一張銀行卡。
“叔,你不欠我的,我爸只是完成了他的責任。”小松很明事理的說完,直接把銀行卡放在桌子上。
“小松,你是家裡唯一的男人了,一定要堅強!”孟局看着小松說道。
“放心吧孟叔。”小松衝孟局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媽狀態不太好,我就先回家了,以後有時間,我會常來看大家。”
小松離開公安局後,屋內衆人都沉默不語,對於王成的犧牲,大家可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接受。
辛誠看着沉默的衆人,從兜裡又拿出一張銀行卡“老王是爲了救我才犧牲的,這錢你們拿去,留給局裡當備用資金。”
慶龍衝上去,抓住辛誠的脖領子,激動的喊道“有錢了不起?你是不是感覺有錢可以解決一切?你知不知道我們早就懷疑你到身上了,是王叔攔着我們,我們纔沒去查你!你他媽以爲你是誰啊?”
慶龍平時雖然跟誰都是笑嘻嘻的,一副不正經的樣子,但是慶龍絕對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不然的話,他也不會爲了警校犧牲的那些同學而加入刑警隊。
“你幹嘛?這件事和辛叔有什麼關係。”劉猛趕緊上前拉住慶龍。
“你他媽也是個廢物,當時你要是在場,王叔怎麼會死!”
慶龍越說越激動,和劉猛在公安局內,動手打了起來,建輝和趙大奎都沒能將他倆拉開。
“猛子!”
辛誠大喊一聲,劉猛停下了手,眼神冰冷的看着慶龍。辛誠走到我身前,從兜裡掏出一個信封交給我。
“小磊,這裡的東西是我唯一能提供的線索,我沒事也不會再來了,瑤瑤暫時就擺脫給你了。”
辛誠說完快速的離開了公安局,劉猛狠狠地瞪了一眼慶龍,跟着辛誠一起離開了。
我將信封撕開,從裡面拿出一張老照片。照片上有五個人,樣子都很年輕,背景是一家運輸公司,名字叫“延j運輸隊”。
我一眼就認出了照片上的辛誠,那時候的他真的很年輕,看樣子也就二十左右,讓我最驚訝的是照片上摟着辛誠的那名青年。
青年看着和辛誠差不多大,一身肌肉,健碩的身材,長得也很精神,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青年的左眼,霧濛濛的一片。
“誒?這個人我看着怎麼這麼眼熟啊?”慶龍看着照片上的青年,一臉迷茫的表情。
“是啊,我好像見過他,就在前段時間。”思陽想了半天,激動的說道“我想起來了!他就是我們那天晚上在酒店看見的那個,叫什麼來着?”
我看着照片,幽幽的說道“老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