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一劍南來，姬棠授首
“敬酒不吃吃罰酒，念爾等修行不易，本想留爾兩條狗命，未曾想自尋死路，那就成全你們。”
姬棠枯瘦乾癟的身形緩緩漲大，從七尺高矮轉瞬就化爲九尺昂藏巨漢，全身青光瀲灩，肌肉筋絡根根虯結，整個肉軀變得華美成起來，宛如青玉鑄就。
先前乾瘦老態之時，倒還不覺得，此時威凌作勢，身上猛然涌現濃濃血腥煞氣，數百丈天空，也爲之一暗。
玉京城中，所有人都彷彿在心中聽到瘋狂喊殺之聲，也聽到無數人將死時發出的哀嚎絕望之聲。
三百年過去了，世人都只記得姬海伏龍，卻已經不記得開國那會，除了姬海得到驚人功業，平定四海八荒之外。
還有一人，馬踏山河，平服四夷，一雙鐵拳銀爪，殺得流血漂櫓。
那就是“血龍淨世”姬棠，姬萬屠。
由於開國那會，殺戮過盛，姬棠也知道自己名聲不太好，因此半潛伏退隱，一直深藏在王宮之中，以至於小輩們只是偶爾能聽到“血龍將”之名，卻已經不再記得自家老祖宗，當時手狠心辣，四處屠殺，才奠定了伏波姬家八百年江山氣運。
姬棠此時發怒，殺氣沖霄，整個玉京城響起大片驚呼聲，所有人全都轉頭望向皇宮後殿處，看到那天空之中，虛懸半空的三道人影。
也看到姬棠探手捏拳，四周風流激盪，咻咻厲嘯之中，宛如把天空大地所有空氣光線，都被他一拳捏在手心。
“死！”
姬棠一聲厲喝，殺氣騰騰，轟然擊出。
身週三十丈之內，空氣宛如琉璃一般，片片破碎，無數黑色絲紋化爲一條猙獰狂吼血龍，張牙舞爪直向着羽衣高冠虛虛站立的赤陽子轟去。
“天子龍拳。”
赤陽子面對姬棠這一拳似乎把整個王城都要打爆的兇厲一拳，直感覺精神震盪，肉身劇顫，似乎從身體最細微之處，以及靈魂至深處，都開始顫慄起來。
看着眼前飛舞咆哮的血龍，全身軟綿綿的，幾乎讓人提不起正面交鋒的勇氣。
他知道，這一手天子龍拳，就是大離開國太祖姬海的拿手招數，其人驚才絕豔，從天龍爪法之中，以君臨天下的氣魄，悟出這鎮壓天下的一套拳法。
三百年前，姬海出手之時，天下無人堪擋一拳之力。
鎮妖，伏魔，掃平四海。
留下了多少可歌可泣的傳說。
但是，史書上再怎麼胡寫瞎寫，再怎麼大膽的史官，都不會想過寫一寫姬棠也會這套拳法，而且，還用得十分精深，頗有着八九分天子威服四夷，鎮壓天下的威嚴。
這老邦子看來是久有不臣之心，也十分不服氣自家兄長獨佔好處，飛昇天外。
他偷偷的練就這套天子龍拳，是不甘不服，還是想要竊取自家大兄的鐵桶江山？
腦子裡轉過許多念頭，眼前只是一剎。
赤陽子橫劍齊眉，強凝心志，眼中金光熊熊燃起，手中純陽法劍突然就閃耀出如同烈陽般的光輝。
就像是在皇宮之中，升起了一輪大日。
偏偏這輪大日，並不會燒灼皮膚心靈，而是讓人感覺到暖洋洋的，就如冬日冰雪天所了中，照到身上的第一縷陽和之所了。
“天地純陽，斬妖伏魔。”
純陽劍宗講究的就是修煉天地之間第一縷純陽之氣，至真至純，至陽至剛。
或許，在威能浩大，神意百變方面，比起其他的奇功妙法，要差上不少。
但是，在韌性和純度上面，他這身修練二百餘年的純陽神罡，可以說，天下無出其右。
耐打，就是很耐打，並且，剋制各種兇戾魔念。
赤陽子一劍斬落，劍氣滔天有如擎天巨柱，被那血龍衝擊彎曲後退，像是下一刻要崩碎，可偏偏就是沒碎。
浩浩蕩蕩的血龍真元，隔着純陽劍氣瘋狂衝擊他的肉身精神，震得他全身肌肉骨骼都發出嘎吱嘎吱爆響，身後寶殿被洶涌氣浪掀翻，化爲粉末，可他邊退邊吐血，卻仍然牢牢擋在前方，架子絲毫不散。
“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赤陽子掙扎着厲喝出聲。
他雖然也是神武境尊者，但是，修爲比起姬棠來卻是有些不及。
修練二百餘年，修到神武四重天罡純陽層次，總的來說，與姬棠算是同處於道基二境，中期水平。
但一個是剛剛達到中期，另外一箇中期遠滿，就要突破後期，真元法力相差兩倍有多。
最讓人無奈的是，蟄龍經出自伏魔九殿滄龍殿伏波島一脈，以假修真，煉滄龍血脈，最擅攻堅，同一層次交手，無論是法力真元凝聚度，還是力量速度都多有不及。
這種功法和境界都落在下風的情況之下。
赤陽子沒有被一拳打爆，已經算得上他對於師門劍法修到圓滿精深。
此時對手發狂，主攻自己，他哪裡不知道，這麼撐下去，別說一時三刻了，只要再受兩拳，就是一個死字。
熊熊煞氣血氣之中，姬棠身週三丈處，波紋微閃，突然就有霞光一現。
一點雷光先是杳不可察，剎那間就變成滔天雷柱，轟的一聲，從姬棠百會處生成，延綿直入虛空。
如同一棵雷電大樹，長滿枝丫。
天空白炙一片。
“給我撓癢癢呢？”
姬棠身上青光一現，青龍遊走，無數白茫茫的雷電打在他的身上，竟被那道半虛半實的青龍真形大口吞下。
受這一招偷襲，他只是頭髮微微焦黑，皮膚上面，卻仍然是青光盈盈，肌膚光潤。
不但沒有受傷，更彷彿精神更好了一些。
“不好，伏波一脈，水龍之屬，行則風雨相隨，雷電相生，老和尚你會不會打架？”
赤陽子急得吐了一口血。
他發現，寶樹和尚，同樣的神武四重修爲攻擊，造成的威脅竟然寥寥無幾。
雖然多多少少牽扯了姬棠的一些注意力，讓自己緩過一口氣。
但是，這麼打下去，可是要糟。
“是我的錯，一時間忘了。”
雲霞起處，寶樹老和尚現身出來，老臉之上全是郝然。
他也沒想到，這一式雷霆打過去，竟然像是幫對方洗了個澡，完全沒有打出什麼傷害值來。
終日打坐唸經，說一聲普渡衆生。
可不就是坐昏了腦袋。
百年以來，從未與人動過手，連拿手的本事都不記得了。
“牛鼻子，我攔他十三息，你能斬了這頭孽龍嗎？”
老和尚眼裡閃過一絲不捨，看向自家無相禪院處，長念一聲佛號，也不等赤陽子回答，看着轟隆隆吞魂破體而來的血龍，他不閃不避，和身撲上。
陣陣梵唱之中，寶樹和尚立身之處，再沒有他的身影，而是化爲一株金光閃閃的裟羅寶樹，樹上無數藤蔓如蛇如蛟，猛然探出。
天子龍拳一拳打中。
那樹身瘋狂震顫着，變小了一成有多，七色藤蔓卻是速度更快，如同網羅一般，把姬棠緊緊纏繞捆住。
“笑話，你無相禪功未成，生成六相，無一相可以威脅到本王，又憑什麼擋我十三息？”
姬棠冷笑一聲。
身形望空閃，就化出龐然青龍法身來，三十丈長短，腰如水缸，鱗甲如刀，龍角參天。
這法身一出，立時有聚雲喚雨之像，一聲龍吟，四方臣服。
龍身之上纏繞着的無數藤蔓，崩崩崩齊齊斷裂，又無限生成，不管被龍爪切斷再多，都恍如長在他的身上，越長越多，差點把那三十丈的真龍法身整個包裹起來。
老和尚說話算話，說擋十三息，就擋十三息。
這一刻，他拼了命的燃燒真元佛力，生生不息，無形而有相，主打一個纏。
雖然困不死對方，但是，在他無限糾纏之下，姬棠只感覺全身不自在，處處掣肘，一身修爲戰力，發揮不出五成來。
趁此良機。
赤陽子紅着眼睛，手持純陽法劍，拼命燃燒修爲，硬扛着姬棠拳打爪撕，悍然撲上。
劍拳交擊，咣咣巨響。
大片房屋坍塌，皇宮後殿幾成廢墟。
眼見得，純陽劍光越來越亮，赤陽子從面部開始，也燃起熊熊金焰來，姬棠身周縈繞的三十丈真龍法身，也開始逸散出絲絲龍元，如同青玉般的本尊，也被劍氣斬開，皮開肉綻，嘩嘩流出腥紅鮮血，姬棠終於忍不住了。
“可恨。”
他突然停下出拳，任由老和尚所化樹藤牢牢纏縛，也不去理會純陽劍氣瘋狂切割自身的肌肉骨骼。
只是硬扛，反而念動咒語。
喃喃低語之中。
後殿廢墟之中，一座白玉高臺轟隆隆拔地而起，飛了過來。
那白玉臺越飛越近，越來越小，被姬棠攏在雙手之中……
隨着姬棠一口精血噴出。
白玉臺，發出恢宏白光，籠罩整個玉京百里方圓。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聽到內心深處，傳出一聲兇厲龍吟之聲。
上至八十老嫗，下至垂笤幼童，全都身體一軟，只感覺有什麼最重要的東西離自己而去。
所有人一時之間，甚至忘了驚慌逃竄，全都停在原地，變得氣虛神弱，瘋狂咳嗽起來。
有些人，咳着咳着就開始吐血。
白玉臺緩緩化爲金色，像是有着水光漣漪閃動。
這道金黃水光，被姬棠張嘴一吸，他的肉軀以及身外真龍法身，同時開始蛻變。
天空風起雲涌，已經變得漆黑一片，最顯眼的就是姬棠所立之處。
那真龍法身，首先變化的就是身上鱗片，從青黑色泛起絲絲淡金，金光乍現，龍頭龍筋龍尾龍骨，也開始蛻變。
姬棠哈哈大笑聲音之中，眼神卻是越來越冷。
看着纏在自己身上的大樹藤蔓和揮劍狂攻不休的赤陽子，就像看着兩個死人。
赤陽子發現，自己的劍氣，已經斬不動對方的身體了。 眼前的姬棠雖然沒有反攻，雖然仍然被困縛在老和尚以修爲生命化成的藤蔓之中，但是，對方身上涌動的那股浩大力量，卻是越來越強，越來越霸道。
“吸納百萬生民氣運命數，姬棠，如此作爲，你不怕受天譴嗎？”
赤陽子真的急了。
他發現，自己辜負了老夥計的一腔期盼。
這是真的擋不住了。
眼前這位大離忠王，已經準備徹底把這天下放棄，只求一人飛昇。
至於天下百姓，數萬萬生民，在他眼裡，只是修爲增長的食糧。
當然，分心之下，他此時只能抽吸玉京範圍內的百姓氣運。但只要他修爲提升，法身圓滿之後，斬殺自己兩人，就可以抽吸整個大離殘餘氣運，鑄就龍王身。
以此資本，再跳出天外，前途一片大好，毀一國之民，成一人之基。
這老梆子夠狠。
可惜，自己已是攔不住了。
赤陽子劍光錯落，只感覺全身無力。
他還感覺到，只是過了九息時間，寶樹和尚氣息已經墜落到了冰點，那棵大樹影像已然不見，只餘十餘根七彩光藤，還在徒勞無功的纏繞。
玉京百萬民衆，全都悽慘哀嚎。
不但是因爲身體虛弱，百病纏身的緣故，而且，他們還看到，地面已經開始龜裂，屋宇搖晃，隆隆轟鳴聲，從地底傳來。
無數老鼠、蟻蟲、野貓野狗，從屋角處竄出，鳥雀啾啾亂飛……
天空也變得漆黑一片，微光之中，一片末日降臨景像。
姬長壽癱坐在清和殿門口，癡癡傻笑：“完了，全完了，也罷，有這帝國與寡人陪葬，甚好。”
大殿之中，數百文臣武將，有的嘶聲狂吼，開口怒罵，有的痛哭流涕，屎尿齊崩；
大多數都是目光呆呆，看着殿頂被掀開處，半空中那狂舞的真龍法身，已漸漸變成純金之色。
“神龍在天啊……”
……
正在這時，所有人突然就全都靜了下來。
他們突然發現，本來無力虛弱的四肢，以及身上每一塊肌肉皮膚，甚至連頭髮絲，都開始震顫起來。
耳中聽到響徹天地的隆隆悶雷聲音。
比起夏夜聽到的雷雨即將來臨的雷聲要強上千百倍。
這雷音響在耳邊。
更似響在心靈深處。
想裝做聽不見都做不到。
下一刻，所有人都發現。
不但是自己身體在震盪，整個玉京城所有建築，所有鳥獸和蟻蟲老鼠也開始顫抖了起來。
天空中越來越亮化爲金色神龍的巨大身影，此刻也開始晃動，龍首向南望去，那雙閃亮有若日月的雙眸，突然就人性化的露出驚恐之色。
彷彿是龍吟，又彷彿是有人在嘶吼。
“劍煞雷音，不……”
隨着姬棠那剛剛蛻變而成的龍王法身發出驚駭至極的狂吼聲。
本是黑沉沉如同暗夜降臨的天空，突然就亮了。
在震耳欲聾的沉悶雷音之中，一道光芒劃破百里長空。
那道長虹比雨後虹光還要奪目刺眼，亮得人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金白兩色光芒之中，長虹劃空之處，更有千百道細碎雷光瘋狂炸裂，在半空之中，化出一道長長青色龍影來。
雷音一停。
長虹耀空只是一瞬。
天空一暗復明。
就見到，那橫亙皇宮上空有約三十餘丈的淡金龍軀，猛然斷裂。
從頭頸處斷開一道口子，無數真元法力崩散。
與這龍王法身同時斷首的還有姬棠。
這位大離忠王，此時面上全是絕望恐懼之意，不甘不願，不服……
種種情緒凝聚在他的眼中，徹底凝固。
一道魂魄如煙般騰起，在滿布天空的雷電細芒之中，化爲輕煙，被焚燒炸裂一空。
到了此時，天空那道由南至北，劃過玉京全城的長虹，才緩緩消散。
所有人都看到，天空中出現一柄劍，一柄巨大的玉色長劍，身周有青色龍紋光芒吞吐，彷彿是在呼吸。
還沒等衆人回過神來。
那柄明明看上去不甚粗長，卻十分顯眼的長劍，微微一震，劍光閃動中出現一個人影。
人影半虛半實，虛浮高空，有如神靈降世。
面容有些熟悉，俊眉星目，頭戴玉冠，身着白袍，笑容溫暖……
“平王，那是平王殿下。”
四面八方，有人嘶聲叫道，聲音之中有着無邊歡喜。
很快，聲浪就傳向四面八方。
這一刻，他們甚至，有些忘記了自己氣虛體弱，已經快要活不下去了。
主要是，看到那一劍，就把瘋狂吞吸，想要滅世一般的姬棠給斬殺了，實在是讓人解氣。
“平王終於打過來了，姬家要完了。”
“我們有救了。”
百姓是最愚鈍的，也是最聰慧的。
他們本能的能感覺到很多事情，就算是不理解，也不要緊，關係到自身的生死存亡，他們永遠不缺智慧。
正如有些人的喊叫，陳平靈魂顯聖，化爲十丈靈魂虛影，一掌拍落，那白玉臺就狂亂劇震，其中蓄積的金色水波，化爲漫天金星，向着玉京各處落下。
隨着金色星點如同長了眼睛一般，化爲絲絲氣霧歸入玉京百姓的身體。
所有人都感覺到，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
甚至，原本還有着種種疾病的，在這股星光裹挾元氣灌體之下，也變得舒服許多，只感覺耳聰目明，身體輕健，一時之間，歡聲一片。
就算他們完全沒看懂，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但是，不妨礙這些人樸素的想法之中，明白到，這一切，都是陳平到來之後發生的。
將死的感覺十分真切。
得救的喜悅，更是實在。
那閃耀玉京的滿天星星，映入心田，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不會忘記。
“平王殿下好劍術。”
赤陽子滿面羞慚，揖首一禮。
寶樹禪師氣息衰微，收了藤蔓霞光之相，唸了一聲佛號，向前問好。
“陳平見過赤陽道兄，寶樹禪師，兩位辛苦，若非兩位道兄拼死攔阻，恐怕，這玉京百姓，都將遇難。中原大地，生靈哀泣。如此善舉，實爲天下楷模。”
陳平笑着捧道。
不管初衷如何，這一佛一道兩位尊者，畢竟最後還是選擇站在了自己這一方。
並且，捨生忘死的戰了一場。
這份情，不可不記。
大離王朝滅亡在即，新朝方興未艾，他可沒有忘記，北周那邊，可還有着百萬胡騎虎視耽耽，更有着黑蓮教拉攏的一些魑魅魍魎。
拿下玉京城，只能說覆滅南離，地盤擴大近倍。要說平定天下，橫掃四方，還言之過早。
這時，得道多助，四處招賢納士，募集高手，全力對付北周勢力，纔是正經。
兩位神武境尊者，雖然實力比不上自己。
但也是難得的頂尖強者了。
此時不拉攏，那就是自斷手足了。
當然，其中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從姬明月那裡得知，無相禪院和純陽劍宗的名聲一向不錯。
雖然名氣極大，但這兩個門派，卻多數是保持着一些修行者的氣度，對世俗插手不多，並不欺壓平民。
這也就夠了。
修行嘛，誰不想生活過得好一些，資源更豐足一些，地位更高一些。
只要不是那種喝民血，吃民肉的邪惡路數，都可以接受的。
甚至，看看立功情況如何，給點優待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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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