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琉塵!”
虛無裡,傳出陰冷的風聲,其內蘊含了嚴肅,蘊含了殺意,那是來自遠去的北命王族,風神的聲音。
但也只是如此。
胸口此後無劍的玉琉塵,其修爲的恢復將沒有任何阻礙,而他數萬年前,便是神臺。
強悍如北命王族,儘管不畏神臺,但不到萬不得已,終究不願去得罪太深,尤其是一位沒有選擇以望古族羣信仰的神臺。
於是,這個虧,只能忍下。
其他各方,此刻也都被這一幕的出現,心中思緒萬幹。
唯有半空中的大帝,手持劍影,凝望八方。
目光所至,虛無波瀾,其內神靈一退再退,不敢直面。
各方強族的神念,也都震顫,紛紛收斂。
本以爲執劍大帝,已是油盡燈枯,可方纔的一幕逆轉乾坤,此刻,沒有任何一位想要以命去做最後試探。
因爲不確定到了這一刻的執劍大帝,是否……還有殺手鐗,是否……還在釣魚。
於是,各方沉默。
就這樣,時間一點點流逝,數十息後,女帝身上的神火,已經滔天而起。
天地在這一刻成爲了金色,無盡的神火,形成了浩瀚之勢,席捲天際。
距離最後的成功……
只差十多息!
所有的目光,紛紛凝望。
半空的執劍大帝,亦是目光落在女帝那裡,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只是這笑容的深處,藏着濃濃的疲憊。
這一刻的他,真的油盡燈枯了。
手中的劍,儘管他希望可以繼續閃耀,但來自體內被隱藏的虛弱,終究還是蔓延開來,使得那把劍,要支撐不住。
一如他的魂影,從內質開始了消失。
但他還在強撐,至少表面上,讓自己的強勢依舊存在。
他要撐到女帝成神結束的一刻。
然後,他想要在生命消逝的那一瞬,去最後看一眼這片人間,看一眼這裡的人族,看一眼這個悲哀的世界。
而相比於大帝這裡的虛弱,女帝那裡神火,越發旺盛。
大帝心中的天地黯淡,而外界屬於女帝的天地,越發金黃。
來自女帝身上的神靈氣息,正在最終的攀升,形成了無窮天雷之音,轟碎了法則,崩潰了道基。
生命,正在質變!
這一幕畫面,讓人唏噓。
一方,壽元已失,一方,生機昂然。
“如輪迴……”
大帝心中喃喃,無盡的疲憊,無限的虛弱,如萬古的潮水從內向外,將其淹沒,使得他一生明銳的眼,出現了一抹渾濁。
一世睿智的心,落下了塵埃。
恍惚間。
這渾濁,不知不覺映出了赤色。
這塵埃,無聲無息化成了紙張。
赤色與紙張交融在了一起,形成了五個……紅色的紙人。
表情似哭也似笑。
其四,憑空的出現在了執劍大帝的魂身四周,其一,則是出現在了執劍大帝魂身的體內。
隨後,在一聲天雷的轟鳴中,在一聲萬古的悲呼中,這五個紙人的表情,都散出了濃濃的貪婪,從四方,一撲而去!
出現在大帝魂體內的紙人,則是驟然融化,成了血色,蔓延全魂,與四周到來的紙人,剎那間交織!
這一切,出現的太過突然。
而時機,也是精準到了極致。
那五個紙人,就如用隱匿在時空裡的毒蛇,以極擅狩獵的方式,以超越羣神的耐心,在女帝即將成功,而執劍大帝這一生最虛弱,也是就要支撐不住的臨界點。
露出了獠牙。
發起了,致命一擊!
紙人,落下,籠罩大帝魂影。
瞬息融合。
天地轟鳴,大帝的氣息如被抹去,許青體內的劍,傳出了極致的悲鳴。
而半空中,將大帝魂影籠罩在內,所形成的唯一紙人,此刻傳出了滿足的笑聲。
“終獲准仙隕落之光。”
這一刻,各方強者,無不心神震撼。
這一瞬,所有神靈,齊齊神魂波瀾。
這一幕,乾坤衆生,心音絃斷望古。
蒼穹轟鳴,大地翻騰,人族氣運驚天悲呼,人族無論羣臣還是百姓,都在這一瞬,裂眥嚼齒,心神掀起此生最大轟鳴。
天,塌了!
大帝,隕落!
“大帝!!”
一道道身影本能的升空,一聲聲嘶吼帶着無盡的悲傷與憤怒,迴盪這片人族的天地。
眼睜睜看着大帝這般,人族無論強弱,都難以承受。
滔天的憤怒,驚世的瘋狂,在這一瞬,從人族血脈內點燃,如火焰一般,燃燒了全部人族的心神。
許青目中赤紅,一言不發。
他的性格就是這樣,越是殺意強烈,就越是沒有聲響,此刻身體猛地一衝,體內帝劍嗡鳴,閃耀四方。
而蒼穹上,依舊大笑的紅色紙人,此刻舔了舔嘴脣,望向正從滔天神火內,渾身顫抖試圖要走出的女帝。
隨後再次大笑,剛要動手。
他的目標,可不僅僅只是隕落之光。
可就在這時,他的笑容突然一滯,淒厲的哀嚎從其口中驀然傳出,身體更是在這一瞬,開始了燃燒。
此火,威力無窮。
那是道火的燃燒,那是執劍大帝最後執念的燃燒,那更是人族這一刻血脈內怒火的燃燒。
“到了這個時候,執劍你居然還有一手留着,以自己的死,以自己的道,以自己的執念,燃人族之火……
你夠狠!”
紅色紙人哀嚎間,身體瞬間成爲一片灰跡,無法繼續圖謀,只能卷着灰跡內殘存的一點準仙隕落之光,破開虛無而去。
他的確成功的獲得了大帝隕落之光。
這一點,來此的衆多神靈裡,只有他做到了。
可數量因執念道火的燃燒,變得極少。
而代價……卻是無比之巨大!
因此火燃燒的,不僅是他的紙人,更是順着因果,向其隱藏的本體而去!
於是他的哀嚎之聲,在天際迴盪,久久不散。
而人族的怒火,依舊還在爆發。
人族的悲傷,更是如潮蔓延天地。
女帝身上的神火,這一刻與人族的火焰融合在了一起,來自火焰裡無數人族共同目標的怒火,使得這一刻的女帝,其神靈的意志裡,波動出劇烈至極的人性。
充斥他的心神,超越他的神性。
而後,火焰滔天,蒼穹徹底成了火海,燃燒於望古,八方可見。
古皇星上,歷代人皇,一一站起了身。
濃郁的神靈氣息,在他們身上升騰,爆發開來。
他們,終成了神。
此後,雖無靈慧,可卻是人族氣運指引的……屍神!人族的意志,就是他們的意志。
族羣的方向,就是他們的方向!
而半空中,女帝的氣息在這一瞬,絕萬古之勢,形諸天之念,明耀天方!
使得蒼穹失色,如臣服。
使得大地轟鳴,如膜拜。
使得人族疆域萬萬山河共振,流落在各地大域的子民,也都莫名的血脈激盪。
因爲,在人族的怒火融合下,在人性的巔峰波瀾中,他完成了夢醒。
成了,人神!
而他的氣息,在之前這浩瀚壯闊的儀式下,在神域神符的輔助下,在執劍大帝的祝福裡,在最後人族怒火的交融中,終……一躍無暇。
一步,神臺!
所謂神臺,璀璨超越一切星辰,氣勢如同九天之上的雷霆,磅礴而威嚴,衆生望之,無不敬畏。
其目邃如深空,可噬一切萬物,浩渺之至。
長髮隨風飄動,每一根髮絲都流淌着濃郁驚天的神靈氣息。
任何一根,飄搖間似乎都可撕裂天地,震撼人心。
就連周圍的虛空,也都變得異常壓抑,無形的力量擠壓着衆生的胸口,這一刻,此地的修士也好,神靈也罷,都有窒息之感。
所有的頭顱,紛紛低下。
唯有半空中,那身穿皇袍帶着帝冠的身影,成天地唯一。
他站在那裡,華光萬丈,可火焰卻並沒有消散,而是越發的升騰,卷着其自身的神臺之火,聚着人族衆生的心中怒火,一同燃燒蒼穹,焚盡時空,炙烤八方。
化作一句撼動乾坤的話語。
“德羅子,此後凡空間所及之處,凡時光所逝之地,誅魂滅身殺你者,必爲我族!此乃朕神臺之誓。”
這句話,成了印記,烙在瞭望古之中,於規則法則之上。
人族衆生,皆銘記此言,刻入靈魂,融入血脈,代代相傳。
許青目中殺機強烈,心中悲哀,許久默默轉頭望向執劍大帝的雕像。
火焰的光芒裡,大帝雕像依舊巍峨。
似在告訴着世人,他在生命的最後一息,完成了所想,完成了所願,終爲女帝護道成功,且在那最關鍵的時刻,牽連了人族之火。
他,已盡了全力。
無憾。
許青低頭,向着大帝雕像重重一拜。
人族衆生,此刻也都悲傷滿身,全部拜去。
一時之間,悲哀之意,瀰漫天地。
執劍大帝,其前半生縱橫天下,伴隨玄幽征戰八方,爲人族立下赫赫之功,更是創建執劍宮,定下了執劍宮的信條。
斬黎民之厄命,綻天地之光芒!
創萬世鼎盛太平,以劍爲令,護衛蒼生!
而他的後半生,也正是這兩句話的詮釋。
直至今日,熄滅了僅剩的一絲氣息。
只是,他想要最後看一眼人間看一眼人族的願望,卻永遠的做不到了……
遠處,夜空的天邊,一輪初陽正在升起。
漫漫長夜,在昨日的夕陽裡到來,與此刻的初陽下流逝。
正是夕陽映人心,旭日耀望古。
一日落,一日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