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次神仙真的聽到了他的祈禱,突然從街角傳來一陣骨碌碌的馬車聲,有人喊了聲:“二公子來了!”那幫半大孩子發一聲喊,作了鳥獸散,留下維軒在一地狼藉裡呻吟着。
馬車在維軒面前戛然而止,從車上下來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十二三歲,雖然身上的小褂子不像一般的富貴人家的孩子那樣富麗堂皇,但相當乾淨整潔,一頭精神的長髮紮在腦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襯在俊俏的小臉上顯得格外討喜。身後跟着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比男孩略矮,素淨的臉蛋上是頗爲精緻的五官,笑起來會有深深的小酒窩,一看就是個小美人胚子。
女孩看到維軒痛苦的樣子,臉上似有不忍之色,皺着眉頭柔聲對男孩說:“哥,那個小哥哥被人欺負好可憐,我們幫幫他吧。”
男孩目光柔和地看了看他的妹妹,轉頭對維軒道:“起來吧,我知道你不需要我來扶你。”
維軒掙扎着站了起來,看着眼前這個富家子弟,眼神裡是警惕和防備,還有濃濃的敵意,在他眼裡這些“敗家子”沒一個好東西。然而眼前這個男孩子接下來的行爲讓他瞪大了眼睛:男孩擼起袖管,彎下腰來,毫不在意溼漉漉的泥地弄髒了他的衣服下襬,就那樣用他的小手抓起一條條掉在地上的魚,扔回維軒的魚簍裡。那個小女孩稍稍猶豫了一下,也跟着她的哥哥開始幫忙抓魚。
維軒一臉茫然地看着這兩兄妹,他們爲什麼要幫自己?他不知道,從小到大他所接受過的幫助和他遭受過的白眼相比,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看着眼前默默幫他收拾的兩個富家子弟,一種久違的溫暖在他胸中升起,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蹲下身去,和這兩兄妹一起開始忙活。
沒過多久,在三人齊心合力下,所有的魚都被放回了魚簍,女孩站起身,順手抹了一把汗津津的小臉,嬌聲道:“好咯,小哥哥,快拿你的魚去賣吧。”
維軒和那個男孩看了她一眼,就抑制不住地笑出聲來:她的俏臉上被黑泥糊出五道明顯的泥印子,看上去像只大花貓。男孩笑了一會,道:“雁丫頭,你的左臉怎麼拉?”
被叫做雁丫頭的女孩子覺得莫名其妙,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左臉——這下她的兩邊臉都成了大花貓。
“哈哈哈哈哈。”維軒終於也放下心中最後的防線,放聲大笑起來,直到女孩不依地跺起腳來才停下。
“你叫什麼名字?”笑夠了,男孩問道。
“我叫維軒,你們呢?”
“維軒?好奇怪的名字啊。”男孩小大人一樣摸了摸下巴,“我叫安明仲,這是我妹妹安明雁。”
“安明仲?王爺府上二公子?”維軒雖然只是個不起眼的小漁民,但波府城也就這麼大,裡面住了位王爺就跟土皇帝一樣,家裡有什麼風吹草動都會成爲城裡的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是以維軒也聽說過這位二公子。
“哎,不要叫二公子,生分,我們算是有緣結識,你叫我明仲大哥吧。”少年豪爽地說道。
“好,明仲大哥,小弟我就高……”維軒還沒說完,就被明仲打斷了:“高攀個屁啊,我只是投胎投的運氣好罷了,以後不許再這麼說!”
維軒胸中的暖流洶涌澎湃,笑道:“好,不說了!明仲大哥,我維軒別的本事沒有,就會打打魚,從今往後,只要你們不嫌棄,你們府上每天需要的海鮮我都包了,好不好?”
“好啊好啊,我最喜歡吃魚了!”明雁拍着手歡快地叫了起來。
維軒笑了笑,正要答話,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隊黑衣黑甲的騎兵毫無徵兆地出現在小街盡頭,風馳電掣般朝他們疾馳而來,雪亮的馬刀閃出懾人的殺氣!他一聲“危險”還未來得及喊出口,那夥騎兵已經風一樣掠過,一股巨大的衝力襲來,踢在他的胸口,他遠遠地飛了出去。身體完全沒有疼痛的感覺,他只是焦急地看着明仲和明雁剛纔站立的地方,黑衣黑甲的軍隊已經淹沒了所有的道路,兄妹倆的身影已經完全看不到了,只能聽見被騎兵砍倒在路邊的無辜百姓的慘叫聲,和人們慌亂的呼救聲。一片混亂中,維軒不辨東西地大喊起來:“明仲大哥!明雁妹妹!你們在哪!”迴應他是一片死一樣的沉寂,那些聲音似乎漸漸離他而去,他一個人在沒有方向感的黑漆漆的空間裡無力地奔跑着,喊叫着明仲和明雁的名字……
“維軒!維軒!你怎麼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維軒吃力地睜開眼睛,一片模糊之中,他隱約看到了明仲的臉龐。他試圖喊明仲的名字,但乾裂的嘴脣和火燒般的喉嚨讓他除了張張嘴以外什麼都做不了,稍微一動,全身就傳來一陣劇痛,似乎很多骨頭都斷了似的。
還活着。
雖然一身的淋漓大汗,讓維軒很難受,但他清楚地知道,他已經回到家了。家這個詞讓他心裡一陣溫暖,他知道明仲和明雁不會離開自己,這讓他很安心。他閉上眼,再次沉沉睡了過去,這次沒有再做夢。
再次醒來的時候,維軒覺得自己好了很多,似乎衣服被人換過,有人在他昏睡時給他餵了水,讓他不再那麼幹燥。他睜開眼,雖然全身還是疼,但跟上次相比好多了,他張開嘴,發出了微弱的聲音:“我這是……睡了多久?”
在旁邊照顧他的不是明仲也不是明雁,而是王府上的一個丫鬟,那個丫鬟正靠在牆邊打盹,突然聽到維軒開口,嚇的跳了起來,一臉驚喜地喊了起來:“維公子,你醒啦!你等着啊!”說完就衝了出去,邊跑邊喊:“二公子!大小姐!公子他醒啦!”
一陣快速雜亂的腳步聲傳來,顯示出主人的迫切心情,還沒看到人,明雁的聲音已經飄了進來:“維軒!你這個混蛋!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
維軒無聲笑了笑,不管怎麼說,能再活着回來真是萬幸,不知道木林和羅順他們怎麼樣了。這時候明雁已經一馬當先衝了進來,衣衫不整地撲到維軒牀前,她顯然是剛剛起牀,衣服都沒披好,露出了一大截粉色的褻衣,雪白的酥胸半露,那道誘人的溝壑讓重傷初愈的維軒也忍不住呻吟了一聲,身體無恥地起了變化。
明雁沒有在意這些,或者說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對男人的吸引力,她只是關切地看着維軒道:“你是要喝水嗎?我去給你倒!你好好躺着不要動!”
維軒搖了搖頭,看着她憔悴的小臉,那雙明亮的大眼睛此時顯得有些黯淡,眼皮底下也有了熬夜留下的印記,他感動道:“明雁,對不起,你辛苦了。”
“嘶——”類似牙疼的聲音響起,明仲的俊臉出現在他眼前,他的臉上也佈滿了疲勞的痕跡,“好嘛,當我這個大哥是空氣麼?又不是生離死別的,搞的這麼苦情。維軒,你小子算是命大,一船人只逃回來六個人,你也是其中一個——不過是傷的最重的那個。”
“明仲大哥,我——”維軒輕聲想說什麼,卻被明仲打斷,他笑道:“哎,不必跟大哥說那些。是木林把你送過來的,他說他有些話要跟你說。”
“是嗎?木大叔,他在哪呢?”
“我在這呢,臭小子。”木林懶懶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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