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督,你找我?”一個身材中等,眼神堅毅的方臉男人出現在寧子藺面前,行了個標準的羽國軍禮。
“白羨,我記得小尾關之戰後,本都督一直沒給你的二十三旅補齊兵員。”寧子藺緩緩道,“你們這個旅,還能不能打?”
白羨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像是被羞辱了的表情,他猛一叩胸,鏗然道:“稟大都督,二十三旅全旅六千官兵,就是您手中的利劍,大都督想要我們往哪裡扎,就算是銅牆鐵壁,二十三旅就是用肩扛用牙咬,也給大都督扎出個血洞來!”
“好!”寧子藺奮然道,“看到那邊的那座山頭沒有,我要你們在兩柱香的時間內佔領它,然後給我死死守住,丟了陣地,你也別活着回來見我!”
“得令!”白羨一抱拳,匆匆離去。
鄺飛揚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嘆道:“是條錚錚漢子,可惜了這個旅帥。”
寧子藺沉默了一會才道:“將領死了可以再培養,士兵死了也可以再招,只有軍魂這個東西,看不見摸不着,卻是生命力最爲頑強的。有白羨這樣的旅帥,二十三旅確實是一支可堪信任的部隊,我需要他們守得越久越好,這樣才能達到最好的試探效果。無論如何,此戰過後,我會破格將二十三旅配備成重裝步兵旅。”
白羨固然勇敢,但他也不是沒腦子的人,稍有軍事常識便看得出看似不起眼的無名山頭是打破戰局平衡的要點,聶斯越絕不會允許寧子藺把手伸到自己的喉嚨上。二十三旅並非善守的重步兵旅,但羽國的重步兵不像中原的辛憲兩國使用相對較爲輕便的鎖子甲或胸甲,而是採用北國特產的黑鐵打造的全身甲,所以又稱爲黑鐵步兵。黑鐵步兵的防禦力固然更加強悍,但移動速度就不敢恭維了,如果用黑鐵步兵去佔領這個要點,光是在進軍途中就會被辛軍的投石機和弓箭砸得七葷八素,遠不如輕裝步兵用分散陣型行進來的有效率。
白羨很明白寧子藺的想法,自己的二十三旅在所有輕步兵旅當中戰鬥力相對較強,對辛軍來說絕對是一塊難啃的骨頭,用來試探對方是再好不過了。雖然執行命令的代價或許是二十三旅全軍覆沒,但作爲軍人,隨時都必須有此覺悟。
“白旅帥,大都督給我們什麼命令?”步兵都尉呂清迎上來道。小尾關之戰中,原先一直看不慣他的步兵都尉秦宇戰死了,呂清便從副都尉升到了都尉,更得白羨的器重。
白羨平靜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好好準備一下,今天我要讓所有人看看,二十三旅是一支怎樣的鐵血勁旅!”
辛軍猛虎兵團中軍,聶斯越眼睛一眨不眨地關注着戰局,有條不紊地調動着部隊。北方軍的攻勢雖然兇猛,但孟凡也不是吃素的,抵擋起來遊刃有餘,即便曹風把三個重步兵旅都壓上去,也難以撼動黑熊兵團堅強的正面防線。羽軍的寧陽衛部,將四散的遊騎兵逐漸聚攏,正面的箭雨攻勢也越來越密集,應該是準備強行突擊猛虎和黑熊兩個兵團的結合部,以期切斷兩軍的聯繫並從側翼打擊黑熊兵團,支援北方軍的攻勢。而猛虎兵團的當面之敵寧子藺所部遲遲沒有什麼大的動靜,似乎想要坐山觀虎鬥。
“寧陽衛的騎兵集結的差不多了,把山盾兵和刺槍兵調到右翼去,傳令給城頭的投石機陣,羽軍中軍的騎兵一動,就給我砸他狗日的,他要是敢衝,叫他有來無回。”聶斯越冷冷下令道。
“等等,將軍你看!”他的副手林浩突然發現了什麼,“寧子藺要動手了!”
聶斯越極目望去,只見對面南方軍的軍陣中開出一隊數千人的步兵,手持羽國步兵標準制式方盾和戰槍,以分散的陣型快速移動,目標似乎正是兩軍之間那座位置敏感的山頭!
“這個寧燈籠,真他孃的不讓人省心。”聶斯越左手一拳打在右手掌心,“原定命令繼續執行!再給我調四千弓箭手到左翼,全力壓制對面那個冒進的步兵旅!林浩,給你五千遊騎兵,給我幹掉他們!”
羽國步兵的方盾在防禦弓箭齊射方面確實比辛國的圓盾要好很多,儘管辛軍箭如飛蝗,極力想阻止羽軍前進的步伐,卻被二十三旅的鬆散陣型和頂盾經驗化解了大部分火力。二十三旅冒着辛軍的箭雨奮力逼近無名山頭,辛軍終於按捺不住,從本陣裡殺出一支騎兵,直奔羽軍步兵而去。
“白旅帥!”二十三旅的騎兵都尉姚文俊從後面急匆匆地趕上來,“辛軍騎兵殺過來了,末將請命,帶手下擋住他們!”
“你瘋了?你那點人,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白羨怒道。
二十三旅是輕步兵旅,雖設有騎兵都尉之職,手下的騎兵卻不過寥寥兩百餘人,裝備連輕騎兵都不如,平時只是用來偵察敵情和關鍵時候的反突擊,可要拿去對抗兵力數十倍於自己的正規騎兵,那可純粹就是送死了。
“沒辦法了,只要末將能拖延他們一刻,其他弟兄們就能順利拿下山頭!白旅帥,你若不讓末將去,末將寧可死在你面前!”姚文俊說着拔出佩劍,情緒激動地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白羨歎了口氣,只得揮了揮手,臉上露出了無奈的苦笑,“反正早晚也都是個死,去吧,記住,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姚文俊得令,立刻將手下的兩百騎兵集合起來,這個滿臉絡腮鬍子的都尉漲紅了臉,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弟兄們,打從你們進這個騎兵營開始,老子一直告訴你們一句話,現在還記得嗎!”
“死也要死在衝鋒的路上!”兩百條漢子齊刷刷地迴應,也頗有聲勢。
“現在到了履行諾言的時候了!”姚文俊抽出他的厚背大砍刀,“白旅帥說的好,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給我衝!”
他身先士卒,從步兵掩護的方盾大陣後面衝了出去,身後的騎兵們也紛紛跟上,排成一個小小的標準三角衝鋒陣型,直撲林浩的五千遊騎兵而去!
“喝啊!”兩軍的對撞掀起一陣血花,悍勇的北國漢子毫無畏懼地衝進人數佔據絕對優勢的敵軍陣中,馬刀揮舞,毫不留情地收割掉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不過他們的人數實在是太少了,身上披掛的也只是普通的半身皮甲,只一個照面,便有幾十騎永遠地倒了下去,實現了“死在衝鋒路上”的誓言。
姚文俊帶着部下拼命地砍殺,記不清到底砍下了幾顆腦袋,只看到身後跟着的人越來越少,到最後只剩下他一個人。他身上中了好幾刀,並不致命,仍在浴血奮戰,渾不知自己已然成了孤軍中的孤軍,直到被辛軍騎兵團團包圍,幾十根長槍逼住了他。
“倒是條漢子!”林浩縱馬馳到姚文俊面前,“繳械投降,不光免你不死,還讓你做我的副手,如何?”
“我呸!”姚文俊抹了把滿頭滿臉的血,眼神中射出兇狠不屈的光芒,“老子要是答應你,九泉之下都沒臉去見戰死的弟兄們!來吧,給老子一個痛快!”
林浩一愣,輕輕一揮手:“先抓起來再說!”
還沒等繩索套到頭上,姚文俊忽然長笑一聲,猛地一掙身,操起砍刀便要砍人,逼住他的士兵條件反射之下便將幾十根長槍全捅進了他的身體,鮮血如噴泉一般飛上了半空,姚文俊登時氣絕身亡。
“還真他娘有種。”林浩嘀咕了一句,又吩咐道,“前軍不必理會,繼續前進,攔住對方步兵!去幾個人把這位將軍的屍體擡下去好生安葬了,這傢伙值得敬重!”
白羨在陣中親眼目睹了姚文俊的陣亡,心中猛然一痛。姚文俊的自殺式衝鋒只爲他們換來了短短片刻的時間,就是這短短的片刻,二十三旅的先頭部隊已經衝上了山頭,把軍旗插到了上面,後續部隊也源源不斷地補充上去。
“呂清!”白羨大吼一聲。
“末將在!”呂清匆匆跑了過來。
“給你一千人馬,護住我軍側翼,掩護主力上山!”白羨下了命令。
“旅帥放心,末將誓死完成任務!”呂清領命正要離開,卻被白羨一把拉住。
“你不準給我死了!聽到沒有!只要主力全部上山了,你就撤回來,不許戀戰!”白羨怒吼道。
有那麼一瞬間呂清感到身上的責任無比重大,他鄭重道:“末將明白了。”
一千羽軍步兵在呂清的指揮下迅速在辛軍騎兵衝鋒方向的側翼布好了臨時的防禦陣型,由於兵力單薄,也只能排出一個寬而扁的非標準長槍方陣,在最前排方盾兵的掩護下,數排長槍向前刺出,像是等待獵物的猛獸。
不過林浩的大隊騎兵可不會認爲自己是獵物,遊騎兵和普通騎兵的區別就在於,遊騎兵的主要作戰方式是騎射。經過嚴格訓練的遊騎兵,能夠完美地剋制專門對付重騎兵的長槍陣,而身爲聶斯越左膀右臂的林浩,自然很清楚遊騎兵的優勢所在。
辛軍騎兵衝到羽軍防線前,卻不繼續猛衝,而是從羽軍陣前斜斜掠過,同時射出一排又一排的箭雨,越過方盾兵的防護,直接打擊對方的本陣。羽軍都是步兵,只能眼睜睜看着辛國騎兵在自己面前肆虐,聽着自己的同胞不斷倒下的哀鳴,原本並不厚實的陣線變得愈加鬆散起來。
“這些狡猾的混蛋!”呂清焦急萬分地看了一眼白羨的主力部隊,還有一半人拖在外面沒進入陣地,他急得大吼起來,“弟兄們沉住氣!堅持住!陣型決不能亂!”
林浩也注意到了二十三旅主力的動向,要是讓他們進入山地,居高臨下組織起防禦,那對於騎兵來說就真的太難衝擊了。
“傳令!換鋒矢突擊陣!最快速度給我打開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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