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憲國北安府,一座邊境小村鎮。?
從青雲河谷全身而退的御林軍朱雀營繞過羽軍的追擊,沿着山間小路偷偷溜回了北安府地界,雖然這次軍事行動搞的灰頭土臉,總算是保住了一份元氣。?
青雲河谷一戰,維軒和夏寧姍雖然都只是受了些皮外傷,體力卻嚴重透支。本着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的想法,兩人勢若瘋虎,完全不留後勁的打法總算讓他們撐到了援軍到來的那一刻,而這股勁一鬆,再加上爲了躲避羽軍圍捕,兩天兩夜未曾閤眼,頓時就感覺支撐不住了。?
尤其是夏寧姍,她雖然功力深厚,但之前爲了射寧子藺那一箭,消耗了大半的精力,在後來的戰鬥中爲了保護維軒,她也承受了更大的壓力,所以剛到安全的地方,什麼都來不及關心,靠着一處大樹根便睡了過去。?
維軒的情況略好一點,而且他是漁民出身,別的不說,吃苦耐勞的本事可是一流的。纔剛安頓下來,他便跑去找徐耀亮。?
“維軒?不好好休息,又來做什麼?”徐耀亮看到他也很是吃驚。?
“徐指揮,我心裡實在是憋的難受,我知道弟兄們爲了救我和夏將軍,付出了不少的犧牲,可我還是想說,爲什麼不把明雁和晴蘭也救出來呢?”維軒雙眼通紅,顯然是累極了。?
“你以爲我不想救郡主?你知不知道明仲大人一天都要給我發好幾封信,催我找尋郡主的下落,我費盡千辛萬苦纔打聽到,早在數日之前,郡主已經被寧子藺派親信帶着一隊騎兵,押送到寧陽城去了!你難道要我衝到寧陽去救人嗎?”徐耀亮無奈道。?
維軒只能沉默了,如果是他一個人,龍潭虎穴他也要闖一闖,但他不能苛求朱雀營的弟兄們太多了。好半響,他才沙啞着喉嚨開口道:“那麼晴蘭呢?也被一起送去寧陽了?”?
“晴蘭是誰?我的探子回報說只看到郡主一個人,並無其他俘虜。”?
“晴蘭是我的朋友,和明雁一起被抓的。沒有看到她,難道……”維軒心裡浮起一絲不祥的預感,晴蘭性子潑辣,好逞口舌之快,他實在是怕她招惹了蠻子,遭到不測。?
“別淨操心別人了,說說你自己,那天馬玉回報說你跌落山崖,我還以爲你已經死了,怎麼又和夏將軍走到一處去了?”徐耀亮皺眉道。?
維軒只好再把故事講了一遍,隱去了影社一節,只說是周立兩次救了他,在回來的路上又碰到夏寧姍被羽國大軍圍攻,自己一時衝動出手幫忙,差點把自己給搭進去。?
“周立?他也沒有回來,已經失蹤很久了,沒想到卻是救你去了。”?
“周大哥還沒回來嗎?”維軒大吃一驚。?
“我回來了!”突然一個爽朗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一個人影掀帳而入。?
“周立,你怎麼現在纔回來?”徐耀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也沒缺胳膊少腿的,只是臉上還帶着困頓之色。?
“卑職與維標隊青雲河谷一別,也沒有追上夏花營,一路小心打探着自己回來了,好在沒驚動蠻子。路過前邊村子時,聽說朱雀營暫時在此駐紮,卑職便一路尋了過來,歸隊來遲,請徐指揮責罰。”周立行了個軍禮。?
“擅離職守,自去領五十鞭子。”徐耀亮淡淡道。?
“徐指揮,周標隊也是爲了救我才犯了軍法的,卑職願替周標隊領這五十鞭!”維軒大急,趕緊站到周立旁邊,單膝跪下。?
“維軒,一碼事歸一碼事,軍中之事並無對錯,只有觸犯軍法與否。周立,你去把鞭子領了,回頭我讓老方給你幾副金創藥。”徐耀亮看了維軒一眼,眼神中有一絲異樣。?
“徐指揮,周標隊因爲救我而領鞭子,我卻只能在旁邊看着,你這般做法,我不服!”維軒慌得口不擇言,周立於他有大恩,他不能就這麼眼睜睜地坐視不管。?
“嘩啦——”一聲巨響,放在徐耀亮面前的一張桌子被他一腳踢翻,維軒和周立都愣住了,卻聽徐耀亮刻意壓抑着怒火道:“維軒,是不是老子太慣着你了,才讓你囂張至此?上次你打柴大人那筆帳老子還沒跟你算,這回你又蹬鼻子上臉,是不是覺得這個營指揮使的位置應該你來坐啊!”?
“徐……徐指揮……”維軒訥訥地說不出話來,自從進了朱雀營,徐耀亮一直對他關切有加,這似乎給了他一種暗示,才讓他形成了“無論如何徐指揮都會幫着我”的慣性想法,徐耀亮突然的發怒,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徐耀亮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是一腳把維軒踹倒在地,怒道:“你去打聽打聽,老子帶出來的兵,有哪個敢對老子指手畫腳的?老子在南疆殺人那會,你個小兔崽子還在吃奶呢。我不管你是什麼背景,什麼來頭,在朱雀營這一畝三分地,你不服老子管,老子就要教訓你!來人!”?
“在!”兩個如狼似虎的衛兵應聲而入。?
“把這小子給我拖到村口穀場上,準備軍棍,老子要親自動手管教管教他!”徐耀亮這一回是動了真怒了。?
周立見他這般模樣,張了張嘴,求情告饒的話終究沒說出來,他知道說了也沒用,反而會更加火上澆油,況且維軒這小子確實太莽撞了些,不吃點苦頭,日後恐怕是要栽在這一點上面的。?
村口穀場,維軒被衛兵扒去棉袍和褲子,聽天由命,光着白花花的屁股被按倒在地上。奉徐耀亮的命令,全營數千官兵全部圍成一個大圈,所有視線都集中在場地中央那個倒黴鬼身上。?
“啪!”徐耀亮親自行刑,第一棍就下了重手,維軒一聲悶哼,屁股上頓時槓頭開花。?
“第一棍,罰你不服管教,頂撞上司!軍人第一天職是什麼?不是保家衛國,也不是攻城掠地,而是服從!只要命令一下,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你也要給老子衝上去!”?
“啪!”第二棍更重,維軒猛吸一口冷氣,好不容易纔控制住自己沒叫出聲來。?
“第二棍,罰你目無軍紀,越級報告!你別以爲上次你找夏將軍的事我不找你算賬,你做的就對了。告訴你,老子是看在夏將軍的面子上纔沒動手教訓你!怎麼,我讓你熟讀軍規軍紀,你給老子讀到屁眼裡去了?哪一條告訴你,遇到這種情況可以越過營指揮使直接向上級請示了?難道你覺得,我徐耀亮會虧待了自己的弟兄?”?
“事急……從權……”維軒把聲音壓到幾近無聲,只有從口型纔看得出他在說什麼。?
第三棍夾雜着風聲呼嘯而至,狠狠砸在皮開肉綻的大腿上,劇痛讓維軒眼前一片發黑,沒想到這徐耀亮真是要往死裡打。?
“第三棍,罰你擅離職守,任性妄爲!遭到伏擊不是你的錯,可既然無事,卻遲遲不歸隊,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是生非,險些把同僚的命也搭進去!老子告訴你,在朱雀營裡,我不管你是十七八歲的小夥子,還是三四十歲的老兵,做事不動腦筋,只會蠻幹,老子就看不起你,若是累教不改,還不如給我回家種地去!”?
“住手!”徐耀亮的棍子高高擡起,第四記還沒落下,一個冰冷的聲音阻止了他。?
夏寧姍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不遠處,她的臉上還帶着濃重的疲憊之色,眼神卻已經恢復以往的犀利。?
“夏將軍。”徐耀亮拱手一禮。?
“到此爲止,把他交給我,都散了吧。”夏寧姍冷漠如昔,話語中帶着不可抗拒的命令口吻。?
徐耀亮放下手裡的軍棍,看了看維軒已經血肉模糊的兩股,應聲道:“既然洛北侯大人發話,末將自當遵從。朱雀營,就地解散,該幹嘛幹嘛去!”?
他特意把“夏將軍”的稱呼改成了“洛北侯大人”,若是夏寧姍以夏花將軍的身份來命令他,他大可以抗命不從,因爲御林軍是直屬於天子的部隊,即便是皇帝的親信將領也不能隨意干涉。?
好在夏寧姍還有另一重身份——洛北侯,根據憲國律法,侯爵以上爵位均視爲皇親國戚,以侯爵之名來下達命令,道理上倒也說的過去。因此徐耀亮就坡下驢,給了彼此一個臺階,順勢把皮球踢給夏寧姍。?
夏寧姍也不多言,隨手指派幾個士兵將維軒擡走,自己則緩步走到徐耀亮面前,開口道:“徐指揮,我需要一個說法。”?
“怎麼,末將教訓自己的部下是分內之事,剛纔是給侯爺面子,難道還要末將道歉不成?”徐耀亮眉毛一揚。?
“你怎麼管你的部下是你的事,我懶得關心。”夏寧姍漫不經心道,“我是問你,你的朱雀營爲何會在那個時候出現在那個地方?”?
“此事說來就話長了。”徐耀亮神色稍解,定了定神回憶道,“當初侯爺定下分頭突圍之策,末將奉命率部向北安府撤退,侯爺卻違反當初的約定,徑自殺奔雲州,待末將得到消息已經是五日之後了。末將本欲前往接應,無奈兵微將寡,力不從心,只得在此地駐留待命。這幾日來,末將每天都派遊騎出境到百里之外偵察,三天前據斥候回報,侯爺率軍回返,末將反覆觀察,唯有青雲河谷乃是必經之地,便連夜率部出發前往接應,沒想到正趕上救了侯爺。”?
“別叫我侯爺,聽着彆扭。”夏寧姍揹着手道,“我的夏花營此時應該已經按照約定撤回到了離此不遠的馮家堡,皇上下旨讓我在二月之前撤回京城,如今二月已過十日,本將軍抗旨已成既定事實,明日我將孤身上路,親自去平揚向皇上請罪。徐指揮,麻煩你前往馮家堡,告訴我的副將趙光和李卓,讓他們儘速撤回京城。”?
“末將自當遵命!”徐耀亮雙手抱拳鏗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