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得我沒了話說,心理上早向他們妥協了。也許真的是我太放不開太死板了,少管一點,他們好過一點我也輕鬆一點吧。然而我卻大錯特錯了,今年去往靶場前班長就休假了,三班就我們三個第二年帶着楊磊去了,一路上他們都超興奮,這興奮讓我有些不安,他們給我感覺就像野馬脫繮。果不其然,到了駐訓點,周明鋒就迫不及待地去服務社喝酒了,我們幹了半天活兒都找不見他人影,我很入戲地生氣了半天,後來我還是告訴自己,沒事,他自己說過的,出了事情他自己扛着。楊磊也是受這倆貨影響深刻,估計是他們給楊磊說過關於靶場打靶時的事情了,而且主要是從爽的角度來說的,所以楊磊第一晚上站崗就睡着被排長抓住了,接着內務檢查他被子疊得最差,沒過兩天全連集合上山幹活兒又找不着他人影了,尋了半天結果他是去炊事班找王旭陽了。就連連長都發火了,說,想幹什麼,三班班長不在,就要翻天了是不是,副班長幹球吃的,能不能幹,不能幹別給我佔着位置!
連長的話讓我疲憊,他們也太讓我難做了,好久沒有的受挫感涌上了心頭,低落的情緒籠罩着我,久久不能散去。就連上山警戒也沒了去年時候的爽快心情了。那時有李正軍帶着我,又是西瓜又是烤火腿的,那份別樣滋味本想再體驗一把,卻早沒了興致。還好,今年一起上山警戒的是建兵。
建兵說,咋又不高興了,不就被連長雄了兩句麼。你們班那幾個貨確實不好管,有壓力。其實我也有壓力啊,雖然說也是個副班長,可真不好管事,班裡兩個老班長被子疊得不好,我也不好說什麼。
我說,建兵啊,我到底哪裡做錯了,怎麼連長老是雄我,我的訓練和能力老實說,比多少人都強了,他就那麼看我不爽麼。
建兵說,哪呀,你現在都是副班長了,對你的要求肯定就不一樣了呀,你不光要顧好你自己,更好顧及全班,這是對你能力的鍛鍊和提高。
我說,可兩個都是同年兵,我真是不好開口訓他們。
建兵說,那兩個貨比曹虎強多少,或者說,現在他們倆還不一定比人家曹虎強呢。一天到晚得得瑟瑟的,早晚挨收拾的。你不要管他們是不是同年兵,該咋管就咋管。
我說,可是,畢竟都要退伍的人了,而且人家都說不給我添麻煩,管好自己了。我再去那個啥又是何必呢。
建兵說,你咋這樣想呢,你想想看,你的工作盡心了,但是他們還是問題不斷,這就是嘴巴上說支持工作行動上卻不是的典型啊,你回頭應該是該咋管就咋管。
我說,2我還真不知道該咋管。我自己心裡也清楚,對於他們而言,這個副班長跟沒有是一樣的,我也想過,換成是我的話,我也會覺得一個同年兵的副班長沒啥可怕的,好說話的很,畢竟都是同年兵。
建兵說,那你得把楊磊帶好了,你不傳幫帶,他明年成啥樣了。如果你不知道該咋下手,你想想你去年的時候,沈班副咋管你的,李超咋教你的,戴天龍咋逼你的,你現在班裡都沒有這些人了,但他們都帶過你了,你現在就把自己當成他們的結合體,去把楊磊鍛煉出來,這纔是你該要做的事情。
建兵的一席話讓我心境明亮,我決心用副班長管我的方法去管楊磊,同時再配以李超式的說教和戴天龍時的逼迫,我就不信把楊磊給教不過來。於是一下山,我就把楊磊叫到我跟前說,楊磊,你太放肆了,是不是你周明鋒班長和時選波班長跟你說靶場比在營區舒服,你就放鬆對自己的要求了,你看你這幾天都冒了多少次泡了。遠的我就不說了,就說最近的吧,全連都集合了你居然還跑去炊事班了,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個,你們哪有那麼多話說。
楊磊此刻表情肅穆,站得筆直。可能是我流露出了過於的嚴肅,他沒有吭氣,更沒有如往日般嬉皮笑臉。我接着說,還說我放不開,我看是放得太開了,如果我再不管管,你就上天了。這件事情呢,連長很惱火,不管說我要不要給你長記性,咱有的事情還是得做的,至少得讓連長看到你在爲你的行爲付出代價。
根生走過來說,兄弟,說那麼多沒用,用行動說話。
根生指了指抱着被子跑圈的王旭陽,我看了一眼說,你看,你好兄弟也因爲這事而付出了代價了,去吧,跟你兄弟一樣,抱着自己的被子跑圈去吧,就五圈,這次給你長個記性,下次就沒這麼輕鬆了。
楊磊二話不說,回到大房間,抱着自己的被子跑起來。幾個同年兵打趣說三班副發飆了。副班長也少有的湊上來跟我說,現在你知道當年我管你們的難處了吧,將心比心,好好幹吧。
我是能體會到副班長的心情了,那份心情更多的是壓力和矛盾,都是自己兄弟,該管但礙於情面又不想管,卻又怕挨領導的批,夾在中間異常難受。看着楊磊跑圈,我想起副班長罰我們跑圈時候的情景,我試想着楊磊會怎樣看待我,會不會像我和根生那時一樣,恨透了吧。
排長說,怎麼搞的,一個小小的楊磊都搞不定了,這個副班長你還要不要當了。
我心裡說不要了,嘴上說,我正在盡力,畢竟我以前光自己都自顧不暇了。
排長說,現在呢。
3 我說,管好自己綽綽有餘了。
排長說,不在我的麾下半年,也算是進步了,本來是一表人才的,現在也是二表人才了。既然回來了,一切照舊,出板報、排節目這種事還是得你來參與。搞什麼啊,真是人才匱乏的年代。我說你還是轉士官吧,不能讓連隊的人才凋零啊。
我說,不是說離開誰都能轉的麼。
排長說,是啊,但是想要轉得快還是得要人才啊。
我說,那我把楊磊培養成全面的人才來使,放心,我離開之前肯定能帶出來。
排長說,就等你這句話。好了,你去吧,別忘了你今天說的話。
我有點想自虐,一年了,還是不長進,還是那麼輕易就被排長繞進去了。沒辦法,話已經說出去了,只好委屈楊磊和自己了。在我的高壓政策下,楊磊收斂了許多,只是時不時地還是會蠢蠢欲動一下,都被我及時打壓下去了。可週明鋒和時選波不是很敏感,我也懶得顧及同年兵的情誼了,經常劈頭蓋臉地說着他們的不是,提醒他們不要太過火,他們給予我的常常是有點無賴的笑容,這笑容熟悉,楊磊不就是這樣的麼。爲此,我經常說他們帶壞了楊磊,時選波最常用的回答就是:淡定。
雖然和曹虎關係有所好轉,可他說話還是會讓人覺得不爽快,他見我對同年兵都雄得比較多,他毫無顧忌地說,行了你,給你個副班長你還當真了,也不想想你第一年的時候有資格說誰啊。
我雖然窩火,但卻懶得跟他辯解,骨子裡他還是個不懂事的屁孩兒。
我很清楚,在靶場想要徹底收住他們的心是不太可能了,就到這個程度,維持現狀不要再冒泡就行了。然後我就沉浸在感慨和唏噓中,畢竟這是最後一次來靶場了,今年跟去年最明顯的不同就是再也沒有人會問我敢不敢打火箭彈了,而且我也成了第一個去打的,就如同去年的李正軍。依舊是排長給我裝彈。排長說,騙不了你了,但你心裡也該有底的。
當然有底,也有所準備,這一次沒有耳鳴,整個過程很放鬆,很順利。營長已經能夠叫出我的名字,狙擊手集訓、教導隊集訓第六,這些在營裡面算是拔萃的成績還是能夠讓我綻放一些光芒的。奇怪的是我沒有一絲高興,相反卻隱隱有一些憂傷,我說不出爲什麼會這樣。在靶場的每一天都感覺像是在重複第一年的軌跡,想起那時的事那時的人。因爲今年不太一樣,班長不在,副班長已經是四班長,帶着他們一個班幹得熱火朝天的,根生在炊事班悶頭忙着,李超退伍,戴天龍也去了別的班,突然很誇張地發現,在靶場的時候,三班去年的成4員只有我一個人了。爲什麼這樣一想後,覺得那麼空空的,是那麼孤單的感覺,就連一起上山警戒,還給我抹痱子粉的李正軍都不在了。我突然想起《士兵突擊》裡的一句話,當兵的最怕一件事,人來了,又走了。想着想着,好害怕的感覺,趕緊打住。相比,我寧願去操心不斷冒泡的楊磊和越來越隨便的周明鋒和時選波。有他們在,我就不愁沒事幹,還能提心吊膽的,多好。
靶場的一個月跌跌撞撞,算是撐着回到了營區。班長早已休假回來,等着我們的迴歸,不過班長倒是沒有什麼好臉色,剛回去,就在班裡蹲了一排。
班長休假回來給連長打電話彙報,連長就把我們在靶場的表現給班長說了說,肯定也雄了班長,不然他也不會如此生氣。儘管都快當兩年兵了,我還是不習慣一人生病全家吃藥,明明他們不對,我卻要跟着難受。好在班長明事理,否則也不會讓他們抱着被子跑圈而不讓我去了。
班長說,支開了他們,我也就跟你說了,你看看他們是什麼樣子,你從教導隊回來我就跟你說了,要把楊磊帶好,結果呢。我也知道,周明鋒和時選波兩個人把楊磊帶壞了,要你糾正過來一時間也比較困難,但是你還是得做,這就是證明你能力的時候了,讓連長瞧瞧,你不光自己素質好,也同樣能帶好兵。別讓別人說咱三班不行。
我已經跟排長承諾過了,不需要也懶得再承諾了,只弱弱地回答了一聲是。
班長接着說,嗯,不是班長不想管,是要給你創造機會,人生當兵就這一回,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你放心大膽地幹吧,我會支持你的,有什麼不對的我也會提點你。對了,你回來前有個人給你打電話,留了個電話讓你回過去,你收拾好內務就去回個電話吧。好像叫什麼小貴的。
小貴!我不禁脫口叫出來。
班長說,叫啥叫,那麼激動幹啥,你女朋友啊。
我說,不是不是,是上次狙擊手集訓認識的同年兵,他能力超強悍,也沒有回老單位。
班長說,行了,去給人回電話吧。
很久沒有跟小貴聯繫了,想來也有半年了,打這電話讓我心裡很是激動,千言萬語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呢。小貴一接聽電話比我還激動:林涵,你終於回來啦。我前些日子給你打,說你靶場打靶去了。
我說,就是啊。你在那邊咋樣啊,小貴。
小貴說,還好啊,練得棒棒的。雖然很辛苦,但是真的很充實呢。
我說,那你是不是準備轉士官了呢。
小貴說,當然轉,我在這裡過的很愉快呢,而且,我想要5挑戰自己,讓自己達到一個更高的高度,那樣多有成就感。你轉不轉呢。
我說,我是不轉的,有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不過你記住,只要你有的選擇,就一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是了。
小貴說,呵呵,那是呢。我班長也說了,我適合在部隊幹,而且需要在部隊磨練一下,成熟後再退伍。其實我覺得我自己還算成熟啦,自己能夠知道自己要幹什麼,有自己的方向。
我說,你班長恐怕是想讓你知道身不由己吧,畢竟好多事情不是我們自己可以做主的。
小貴說,你怎麼知道呢,怎麼感覺你怪怪的。
我說,沒什麼。
小貴說,嗯,好好地就行了,不要想太多。在集訓隊的時候就感覺你心事重重的。開心點,我班長說了,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我們不能在一起是個遺憾,不過你在退伍前一定要給我打個電話哦,就當我爲你送行了。不知道爲什麼,雖然我們相隔很遠,但是一想到退伍,還是會覺得很捨不得呢,人在部隊的話,就總感覺即使沒有在一起,也還是有人在身邊,相互支持着呢。
小貴開始成熟了,想法也開始有了,換作以前,他是不會有這樣的感慨的,多麼希望能抹去那一段,免得走的時候徒增一抹悲傷。我還在暗自神傷的時候,他們已經跑完圈回來了,一個個汗流浹背的,我沒有一絲同情,只覺得他們活該。也就這個時候,我覺得他們三個好像是一個小團體,除開班長,我還真是被掛單的一個呢。不過又能怎樣呢,反正都走到這一步了,也不用去想他們的想法了,就像建兵說的一樣,不管誰,都得強硬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