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羅馬的前線,布林迪西堡,醫療室。
"你真會給我添麻煩,亞瑟。"格林薇兒查看着羅布爾父子的傷勢。
她拿起虎人少年的手臂查了下脈搏,又在老虎臉上到處戳了幾下,"這孩子的問題倒不大,只是疲勞過度和營養不良而已。打點滴休養幾天就會好。"
治療師又把目光落在虎人族長的身上。
"這傢伙的問題就嚴重了。大失血,肉體被暗子侵蝕失去活性,而且---"
她看着放在冰袋中保存,羅布爾被砍下來的兩個手臂。
"失去的手臂恐怕已經接不上了吧。暗子對神經的侵蝕是無法逆轉的,即使手臂能勉強接上,以後都無法正常使用。"
"正是我想要的效果。"亞瑟說了句十分狠毒的話。
格林薇兒白了亞瑟一眼:"好了,我要開始給大貓動手術了,你們退散吧。"
在場的衆人開始走出醫療室,唯獨亞瑟靜立不動,沒有退去的意思。
"你怎麼不走。你真的想在這裡看着我動手術。"
"不可以嗎。"騎士王聳了聳肩,"羅布爾這傢伙詭計多端,我怕他中途對你圖謀不軌。還是留個人護衛安全點。"
"手臂都沒有了,還能對我圖謀不軌。"格林薇兒都笑了。
"你永遠不知道這些狡猾的獸人們能做出什麼。"亞瑟卻十分認真地答道,"來吧,我就站在這裡不動,不會打擾你工作的。"
"你站在這裡不動就已經足夠打擾我的工作了。"格林薇兒此時已經滿肚子火,加上一旁的里昂迪更斯大公爵在偷笑,讓女孩更加火大。
"拜託了,格林薇兒。"亞瑟仍然不肯退讓。好一個不通情理的木頭。
"好。但有一個條件。"女孩偷偷地伸出手,在醫療室的桌子上摸了一個圓筒狀的物體。
"哦,什麼條------啊嗷。。"亞瑟還沒反應過來,馬上被某種東西噴了一臉。那帶着刺激性氣味的液體跑進騎士王的眼睛裡,帶來無比刺痛。
"嗷嗷嗷嗷嗷,這是什麼。。"
"是消毒噴霧。手術前必須的殺菌工序,你懂的。"格林薇兒惡作劇般拿着消毒噴霧的罐子,圍繞住騎士王不斷地噴。嗆鼻的氣味讓亞瑟幾乎要窒息。
"你可以*咳咳*,可以給我準備一套無菌服啊。"
"你不是說這些獸人詭計多端,要留個心眼嗎。還是穿上你那閃亮亮的盔甲,在這裡戒備比較好,陛下。"女孩用亞瑟的歪理反駁之,駁斥的騎士王啞口無言。
"嗯呼呼呼"在門外窺視着這一切的里昂迪更斯大公爵已經笑得肚子都彎了,他吃力地擠出句:"你們你們繼續打鬧吧,我先去喘口氣。"
他隨手把醫療室的大門關上了。
格林薇兒沒好氣地搖了搖頭,着手準備手術。她用薄膠布快速搭起一個無菌帳篷,把羅布爾送進去,把亞瑟隔絕在外。
"你還滿身是細菌,別進來,在外面看着就好。"她帶上口罩和手套,一邊給帳篷內部除菌,一邊有條不紊地擺弄着各種手術器材。
"嗚嗯"格林薇兒把鎮靜劑注射入羅布爾的胳膊上,大貓低聲嘟噥了一句,似乎在夢囈。
"馬上就好,忍着點。"格林薇兒輕聲答應道,似乎對方真的能夠聽見。
亞瑟乾脆坐在地上,靜靜等待這手術的進行。格林薇爾舉起手術刀,切下第一刀------
"最近你還好嗎。"亞瑟卻突然問。
格林薇兒有點惱火地停下了手,"還好。---你這是要打擾我的手術嗎。"
"我知道你技術高超,不會被這點噪音所影響。"
"嘖。"女孩幾乎想把手中的手術刀扔向少年。
"那個格林薇兒,我只想說,謝謝你在阿瓦隆時爲我做的一切。"
"那是當然的,難道要看着你死嗎。"治療師心不在焉地答着,手裡則忙個不停,在虎人那傷痕累累的身體上縫縫補補,"不用擔心我。默林法師給的那個不老藥,讓我成了和蓮音,和夏洛蒂一樣的存在。
雖然肉體不會再受石化懲罰的影響,身體衰老的速度比正常人慢,但我大致還算是個人類。"
"嗯"亞瑟心不在焉地隨口答道,心裡卻在不斷擔心,不知道格林薇兒到底還保留了多少"人類"的特性。
"我很好,真的。"格林薇兒知道騎士在擔心什麼,連忙勸道,"你真的不用擔心我的身體健康。"
她把羅布爾的手臂從冰袋裡拿出,開始用鋼線縫合骨頭。
"等這一切都結束以後"騎士王鼓起勇氣說道,"我們要一起去哪裡玩嗎。再去一次逛街去遊樂園之類的。"
"噗。"女孩的嗤笑隔着口罩響起,"這算是在和我約會嗎。"
亞瑟不作聲。
"我會考慮一下的。"格林薇兒忍着笑,敷衍地答道。她把縫線拉扯了一下,接合起羅布爾的臂骨。
"。"虎人族長卻在此時醒來,麻醉似乎已經失效,痛得他整個人跳起來:"你要對我幹什麼。。該死的人類。"
格林薇兒嚇了一跳,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羅布爾已經不顧一切地向女孩撲去。沒有手臂,老虎張開他那滿是鋒利牙齒的大口,咬向格林薇兒。。
"哇啊。。"女孩尖叫着,心想這回要一命嗚呼了。
啪滋。。老虎的牙齒深深地扎進肉裡,但那不是格林薇兒的脖子,而是亞瑟王的手臂。騎士王以閃電般的速度繞到女孩身前,伸出手臂擋下了這一咬。
虎人使出渾身之力的咬擊穿透了黑龍甲。騎士王的手臂骨幾乎被咬斷,發出危險的咯咯聲。
但亞瑟的表情卻如水般平靜,完全不像是手臂要斷的狀況:"冷靜點,羅布爾族長。現在正給你進行接合手臂的手術,除非你不想要那雙手臂了,否則,還是躺下來少鬧騰的好。"
"亞瑟王。"虎人的眼中藏着能把人點燃的怒火,幾乎要和他的低聲咆哮一起射出。
"是個俘虜,就少裝腔作勢的。"亞瑟卻用刻毒的言語嘲諷着對方,吧羅布爾的氣焰壓了下去:"不想死就躺好,別讓朕說第三遍。"
羅布爾只得鬆開口,鮮血從騎士的手臂急涌而出。亞瑟退後了一步,羅布爾同時也躺回手術牀上。
"你需要止血"格林薇兒看着亞瑟手臂那可怕的傷口,低聲嘀咕道。
"不用管我,繼續給他施行手術。"亞瑟從嘴裡吐出龍焰,燒灼着手臂的傷口。傷口在火焰中急速收斂,血瞬即止住。
"真拿你沒辦法。"格林薇爾轉而對羅布爾說,"好了,放輕鬆點。我再給你注射麻醉藥------"
"不用給他注射麻醉藥,就這樣進行手術。"亞瑟卻打斷道。
治療師驚了:"怎麼可以這樣。"
騎士王開始滿嘴歪理:"他要是再暈過去,手術中途會再次醒來,迷糊之中又會發狂咬你。我可沒有那麼多條手臂去救你,到時候你自己看着辦吧。"
"胡說。誰會發狂。"羅布爾不屑一哼。
亞瑟卻來個窮追猛打:"羅布爾族長,你怕痛嗎。"
"懦夫纔會怕痛。"
"那就行。"亞瑟臉上露出殘酷無比的獰笑,一句話讓虎人族長騎虎難下。
"發,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管了哦。"格林薇兒壯了壯膽子,走過去拿回縫接的工具,"真會胡來,又撕裂了好幾條肌鍵。你這是無故爲自己增加痛苦。"
"嗯嗯"虎人族長悶哼着,含糊其詞。
格林薇兒用縫針刺穿羅布爾手臂的肌肉,把兩片肌肉接起來的瞬間,疼痛讓虎人整個抽搐了一下。
"疼嗎。"亞瑟在一旁冷嘲熱諷,"如果朕沒有記錯,你的小兒子也被送到了狐人們的研究所。
根據朕某位騎士的證言,那小子被狐狸們開膛破肚,被內臟進行過一番大改造。而且,全程沒有使用過半點麻醉藥。那份痛楚,恐怕比這點小痛強烈上百倍。"
羅布爾一陣沉默,格林薇兒的針再一次穿過另一條肌肉,鑽心之痛再次侵襲虎人的神經。
彷彿和格林薇兒的動作配合好了,亞瑟以這個節奏繼續說着:"你要怎麼處理自己的孩子,朕管不着。但你卻容許狐狸們在各個族裡抽員,把成千上萬的獸人孩子都送進同樣的研究所裡,在那種地獄般的設施裡進行着非人道的研究。"
"嗚嗯。"又一針紮在羅布爾的身上,痛得虎人族長冷汗直流。
"回答我,羅布爾。"騎士王無情地質問着:"你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打贏和人類這場戰爭。你和我們人類相比,到底誰更醜惡了。"
"嗚嗯。。"格林薇兒用力拉扯縫線,接起傷口,痛楚再次讓羅布爾全身抽搐。
"一"虎人喘了口氣:"一切都爲了贏,能贏的話我們就能過上好日子。不能贏就只能等死,"
騎士王一聲冷笑,緩緩地,幽幽地道:"這個世界並非只有贏和輸。你贏了,世界不見得就會好過;你輸了,事情也不一定如你想象中那麼糟糕。"
"你太天真了------"
"或許。"亞瑟沒有給對方反駁的餘地,"但你又算什麼。寧願吃掉妻子也要救活的孩子,卻毫不猶豫地推他去送死。你比朕更愚蠢,更天真。"
"你是怎麼------,"
"收手吧,羅布爾。這一切還不算太遲。帶上你的孩子回去,過些踏實的生活。
朕不會再留難你們,甚至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想辦法幫助你們過上更好的生活。雖然不可能大富大貴,也至少能吃飽穿暖,病時能得到救命的藥物。這就是朕能承諾給你們的東西了。"
"吵死了,誰要你的施捨,"
"朕並不是在施捨你。你們也要給人類幹活,賺取你們應得的酬勞。雖然日子仍會很難熬,但你們可以不失去自己的尊嚴地活着。"亞瑟頓了一頓,嘆氣:"總比餓死,或者被殺光的好。"
"別說了,閉上你的臭嘴,"羅布爾閉上眼睛,縮起耳朵,裝作不聞不問。
這已經是亞瑟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就連這樣的提議也不肯接受,羅布爾是頑固到家了。
亞瑟王嘆了口氣,搖着頭,固執地說完最後一句:"一定。一定還有辦法,讓人類與獸人和平共處。朕會找到的,一定會。"
語畢,騎士王大步流星地離開了手術室。
羅布爾依舊閉上眼睛,忍受着手術帶來的疼痛。在亞瑟真誠的勸說之下,虎人的想法出現了微妙的改變------縫線把他破碎的身體封閉起來,他閉鎖的心靈卻漸漸打開。
他知道,再這樣下去,獸人確實難逃被亞瑟王殺盡的命運。唯一的活路,就是向王俯首稱臣。
不。若王有這個意思的話,早就殺盡了所有的獸人。王肯開出如此優厚的條件,確實是對獸人們最大的讓步了。
【到底要保持着最低限度的尊嚴活下去,還是從此死絕。】------這就是騎士王方纔一番話的真正含義。
羅布爾感覺到巨大的壓力:想竭力保留自己最後那一點可憐的尊嚴,卻又怕亞瑟王的忍耐到達極限,發起怒來滅絕獸人們。
到底要尊嚴,還是要活命。
在意志漸漸土崩瓦解的過程中,羅布爾的身軀也變得越發麻木,在手術中途就失去了意識。
同時,手術室中另一張病牀上躺着的艾爾伯特,其實早已醒來。他聽見了亞瑟王與羅布爾族長的全部對話。
他也聽見了亞瑟對羅布爾說的那一句話:"寧願吃掉妻子也要救活的孩子,卻毫不猶豫地推他去送死。"
這句話說得模棱兩可,卻讓虎人少年十分介意。一股深邃無邊的黑暗,開始在艾爾的心中不斷醞釀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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