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世界的人,永遠無法明白另一個世界的人之想法。
回聲在縈繞。
【亞瑟?亞瑟??】
(是誰在叫喚?)
【亞瑟,撐住點,馬上就會好的------】
(頭好暈。什麼都看不見。)
【別在我面前死去!】
(你到底在說什麼,貝迪維爾。)
【那個女人,她不值得。】
(所以你到底在說什麼?貝------)
(等等,你到底是......)
(誰?)
"嗯?!"
亞瑟突然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周圍是一片昏暗的叢林。四處是泥土和樹木的氣息,隱約有微風從外面穿來。而世界在搖曳。因爲他身處於馬車之上。馬車載着剛纔熟睡中的亞瑟進入一片樹林。
這是怎麼回事?他身在何處?爲什麼前一秒他還在彭贊斯的小旅館的牀上睡着了,下一秒他竟然就坐在這種馬車上,往森林進發?
騎士王緊張地看了一眼周圍。大白狼貝迪維爾就在他身旁似睡非睡地趴着,試圖在馬車後廂那不怎麼舒適的硬地板上找到一個舒適的姿勢休息。看貝迪維爾這副放鬆的姿態,再看看自己身上完整無缺的裝備,亞瑟知道自己並不是受到襲擊。
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晃神了嗎?他的記憶之中似乎出現了斷片,他完全不記得從彭贊斯港那個小旅館裡睡着之後,一直到現在從馬車上醒來的這段期間裡,到底發生過什麼。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亞瑟從車廂之中探頭而出,問前面趕馬的車伕。
"哈?先生你是睡糊塗了嗎?我們正趕往曼切斯特啊。"車伕是一名農夫打扮的中年男子,有很重的愛爾蘭口音,而且發音相當之含糊,一聽便知道是沒有受過正規教育的下等人。
"等等,曼切斯特?爲什麼要去曼切斯特?從彭贊斯去倫敦不是要經過普利茅斯嗎?去曼切斯特明顯是繞遠路了啊?"亞瑟越聽越混亂了。這馬車到底想載他到哪裡去?
"先生你真的是睡糊塗了。彭贊斯是什麼鬼,我們現在是從愛丁伯爾格去曼切斯特的途中啊。你看,前面就是黑森林了,穿過這片樹林和山脈,很快就能到達曼切斯特。"車伕的語氣中略帶了半分嘲諷,但當然他並不敢正面去嘲諷亞瑟這種貴族打扮的公子哥兒:"先生,外面風大,您還是先回車廂裡去吧。讓頭腦冷靜一下再說。"
"哼......"亞瑟知道沒法從這個車伕口中問到什麼,便重新縮回車廂之中。他試圖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卻發現這種整理毫無助益,他的記憶確實是斷片了,上一幕他還能記得的是自己身在彭贊斯的小旅館裡,下一幕突然之間就變成了身在去往曼切斯特的車廂之中。這段期間他自己到底幹過什麼?時間又過去了多久?真是想想都覺得可怕。
貝迪維爾還在睡覺,或者至少是在試着睡覺。這笨狼對剛纔亞瑟和馬伕的爭執無動於衷,顯然是習以爲常?不管怎樣,現在跟貝迪維爾說話並不是個明智之舉,有第三者在的情況下,爲了不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人狼貝迪維爾是不肯開口說話的。
黑森林嗎。他以前好像在哪裡聽說過,隱約有這個印象。但是在哪裡呢。亞瑟完全記不起來了。
沒有辦法之下,亞瑟只好安靜地坐下來,在車廂內部忽明忽暗的煤油燈的照耀之下,用乾布擦拭着他的熾天使之劍(的劍鞘)。雖然心裡充滿了疑惑,但這個時候他也沒有辦法開口問自己的同伴,只能等到穿過這片黑森林,到達曼切斯特,找到旅館落腳之後,再詳細問個清楚了。
亞瑟的目的就是終結英法之間這場無意義的戰爭。當今英格蘭由年僅七歲的幼王亨利六世"統治"着,但明眼人都知道亨利六世只是個傀儡王,真正操縱着一切的幕後黑手是沃裡克伯爵,理查德?比徹姆。如果亨利六世隕落,沃裡克伯爵被消滅,當今的英國將陷入無王無主的極大混沌之中,而法蘭西將會得到短暫的和平。這就是亞瑟的計劃。
如果聖女貞德,也就是格林薇兒,致力投身於法蘭西解放戰爭之中,不願意跟亞瑟回去九百年前他們本應存在的原世界之中,那麼亞瑟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這場戰爭從其根源處徹底瓦解。
沒有人侵略法國,英法之間的抗戰就無法繼續。無法繼續,統領着軍隊走在戰地最前沿的聖女貞德,也就無法被成爲戰爭英雄。法蘭西只要取回失地就好。但法國貴族們必然不會放過英國內亂這個最佳時機,會試圖攻佔英格蘭。但貞德帶領法國人民打的,是一場保衛國土的戰爭,而不是侵略戰爭。以她不喜殺戮、愛好和平的性格,她一定會從前線上退下來的。
到了那個時候,貞德就會意識到,她的歷史使命已經完結。而她,並不屬於這個瘋狂的時代。
在亞瑟的認識之中,法國佬可是很野蠻好戰的,被入侵了就會想打回去,即使自己國力早已大大衰竭。這羣沒救了的法國佬想反攻並侵略英國,必然會再次借用"聖女"的名號,給貞德套上一個大義的名分,讓她成爲侵略軍的領導者。而貞德必然不會答應,她無處可逃,卻又必須得逃。
到了那個時候,她就會乖乖地跟亞瑟回去九百年前的大不列顛。
------至少亞瑟的如意算盤是這樣打的。
"嗷......"伏在金髮少年身旁的大白狼,耳朵突然動了一下。
外面響起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馬車已經進入了那片所謂的黑森林。
"貝迪?"還在閉目養神兼整理思緒的亞瑟,聽見大白狼在叫喚,便睜開了眼:"幹什麼?外面有什麼嗎?"
貝迪維爾此時已經爬起來,用爪子抓着車廂的木板牆,似乎想從這裡出去的樣子。
"等等......什麼?在這裡?"亞瑟雖然看懂了大白狼的意圖,卻又是一陣愕然:"我們不是要去曼切斯特嗎?"
大白狼對着亞瑟搖頭。他們從一開始的目的就不是去曼切斯特,而是乘馬車趕往曼切斯特的路上,來到這片黑森林。
黑森林裡似乎有什麼,成爲了他們此行之目的。但亞瑟記憶的斷片嚴重,完全想不起來那是什麼了。只能等下馬車之後,在沒有旁人的情況下,再好好問問貝迪維爾和默林。
"對不起,就在這裡下車吧。"亞瑟探頭到車廂外,對車伕道。
"什麼?!"車伕愣了一下。
"我是說,我要在這裡下車。同樣的話不要讓我重複第三遍。"亞瑟用強硬的語氣對那名車伕說。
"先生,你是認真的嗎?"車伕似乎完全沒有讓馬停下來的打算,依舊用鞭子策馬行進:"大晚上的走在黑森林裡無異於找死。用馬車在路上奔走的話還好,被襲擊的情況會比較少。但要是你下車的話------"
"我就是要下車,用不着你擔心。"騎士王哼道:"害怕的話你用不着等我回來,直接駕駛馬車離去即可。沒有人會責怪你的。"
"可是,公爵說過------"車伕還想說什麼。
"我不管公爵對你說過什麼,此時你只管按我說的去做就行。"亞瑟本來還想查探一下這名車伕說的公爵是誰,但他知道自己沒有這個閒餘,還是催促車伕趕緊停車比較好:"這枚銀幣你拿好,然後趕快停車放我下去!"
"好,好吧。"車伕低聲嘀咕道,一拉馬兒的繮繩,讓車速降了下來:"這真是一次糟糕的旅......"
嘶嘶嘶嘶嘶!!------被勒緊繮繩的兩匹馬在嘶鳴,聲音掩蓋了車伕的抱怨。它們是受到外力阻止纔不得不停下來的,實際上亞瑟能夠清楚看出馬兒們的不情願。即使不情願地嘶叫着,馬兒也因爲恐懼而不敢發出過大的聲音!
也難怪的,這個黑森林裡似乎真有些什麼東西,邪惡的東西,讓人或獸都巴不得趕緊逃離此地。路況良好,馬在狂奔狀態下逃離這個黑森林並不困難。但要是馬車停下來了,它們知道自己處身於險地,所以才顯露出萬分的不情願。即使人都能清晰感覺到這片森林中隱藏着危險了,比人感覺敏銳得多的獸,面對這隱藏在黑暗中的位置危險,只會更爲恐懼吧。
"就是現在!快點!"彷彿在害怕着什麼,車伕這時候甚至沒有餘力去對亞瑟說敬語了,只想趕緊催促這名作死的金髮少年下車。
亞瑟也懶得去和車伕理論什麼,帶着貝迪維爾縱身一躍,瞬間就從車廂中跳下。
他落在的是泥土地,結實,微溼但不打滑,走在上面相當穩固,正是馬車行進的好條件。周圍除了森林的風聲和草木的氣息外,還隱約迴盪着一股鮮血的腥味。這林中要麼潛伏着猛獸,要麼有別的性質更爲惡劣的東西。總之它極其嗜血危險。
"那麼,祝你們好運。"車伕果然不想久留,纔剛看見亞瑟和貝迪維爾下車,馬上就再次策馬揚鞭,讓馬兒飛奔起來。馬車在幾秒之內就拋下了這一人一狼,瞬間遠離了。
"汪哦!"大白狼吼了一聲,往公路右側一條林間小路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