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是......"聽完帕林洛爾大公爵的命令,白熊人更爲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海景。『-
他面前的是地中海,一個鹽分極高的大陸內海。海腥味撲鼻。沒有特殊理由的話,伊萊恩還真不想跳進這種水裡去游泳呢。
"我不會重複第二遍,你要麼脫光了跳進去游泳,要麼這事就拉倒,我不教你了。"帕林洛爾顯然很不高興,又或者說這名大漢從很久以前起就一直是這樣一副常常想要發怒的樣子,旁人很難分辨出他是真的在發怒,還是本來就這副默認表情。
"行,行,我脫,我脫......"白熊人於是脫掉了外衣褲,非常尷尬地只穿着褲衩走進水裡去。海水甚至不算得上是冰涼愉悅的。
"再把這個喝下去。"帕林洛爾又從衣兜裡取出一瓶藥。
"這、這是?"
"總之喝下去。"天位騎士並不打算跟白熊人解釋。
無奈之下,伊萊恩拿起瓶子,把其中的藥水一飲而盡。那東西有點草腥味,不能說是難喝也不能說是好喝,只能說味道很奇妙。
"這是我某個蠢兒子研發出來的,一種激發腸胃活性的魔術藥水。"帕林洛爾這才說:"不過這是失敗的試作品,毒性極高。喝下去之後,你會在十二個小時內變得極度飢餓,胃酸分泌量變成原本的兩百倍以上。喝下這個,你就得不停地找食物吃來填肚子。吃得慢了的話,你的胃會被自己的胃酸腐蝕,迅速爛掉。我知道這種程度的內臟損傷肯定殺不死你。不過腸穿肚爛的感覺,估計也夠你受了吧。"
"呃!"天位騎士的話嚇得白熊人一個激靈。
然後他看見帕林洛爾把他放在海邊的衣服全部取走了,又是一個激靈:"你、你幹什麼?"
"我把你的衣服先拿走了。這樣你就不能離開這個海灘,除非你想只穿着一條褲衩回開羅。"帕林洛爾冷笑:"我會在十二個小時後回來接你。在這之前,你就儘量想辦法填飽肚子吧。別餓死了。"
"可是這、這樣做到底是爲了------?"伊萊恩完全沒有弄懂對方的用意,想要追問。
帕林洛爾卻已經一個飛跳,遠遠躍出去百碼,帶着伊萊恩的衣服消失無蹤。
白熊人嘆了口氣,露出一臉的氣餒。他該不會是被騙了,或者被作弄了吧?可是對方是天位騎士那樣的大人物,應該不會閒得來捉弄他吧?不管怎樣,他現在幾乎一絲不掛地在海岸上站着,還得在這種地方待個十二小時,有夠尷尬的。所幸的是,這片荒蕪的海灘似乎是帕林洛爾專門選定的特殊場所,周圍空無一人,遠遠望過去的地中海,連船隻的影子都沒有。伊萊恩至少暫時不用擔心自己這尷尬的模樣被別人看到。
他需要去擔心的反而是別的事情。
咕------
開始了。那藥水的效果真如帕林洛爾所說的一樣可怕,巨大的飢餓感瞬間涌上伊萊恩心頭。
餓!好餓啊!那是一種腸胃都被酸液燒蝕般的飢餓感,伊萊恩覺得自己再遲一兩分鐘吃東西,恐怕胃酸就會在他肚子上腐蝕出一個大洞了。
必須趕快找到食物填肚子。可是,在這種荒蕪的地方,到底有什麼可以吃?!
周圍連果樹都沒有,距離這個海灘最遠的一片樹林,還是在百碼之外。等伊萊恩跑過去的時候他估計已經餓死了,想辦法從樹林裡捕抓野獸來填肚子,更加是不可能來得及的事。遠水救不了近火,唯有近水可救。白熊人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海面。他就站在地中海的海岸上,海里有魚,要是他必須就地找東西填肚子的話,海里的各種游魚就是他唯一可以充飢的食物。
不過現在的伊萊恩是一隻笨拙的白熊人,僅靠他這笨手笨腳的外形是抓不到魚的。不想點別的辦法,他估計會在吃上東西之前就餓死。
沒有辦法,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那個------
伊萊恩連想都沒有多想就變成了白鯊人。
這個變色非常危險,變成白鯊人的他極容易失去理智,變成狂暴的野獸。但是他沒有選擇的餘地,要麼變成野獸大鬧一場順便填飽肚子,好熬過這極度飢餓的十二小時;要麼就等着餓死,等着胃酸在自己的腹部腐蝕出一個洞,讓他腸穿肚爛而死------相比之下,果然還是前者不那麼可怕!
可是此刻的他還是失算了。白鯊人變身的[瘋狂],比伊萊恩預想之中的還巨大。這種瘋狂原本就來自於一種嗜血的捕獵本性,當伊萊恩肚子餓的時候,瘋狂也理所當然地被無限放大。
變身成白鯊人的那一刻開始,伊萊恩就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漸漸地變得模糊。[人]的意識被壓抑,[野獸]的意識便隨之而擴張,佔據他的身體。如同被緩慢地沉入冰海的海底,如同被越發緊密的牢籠深深鎖起來,伊萊恩身爲[人]的意識漸漸消散,最終徹底失去了意識。
"伊萊恩?伊萊恩------"有誰在叫喚。
"嗯......?"白熊人少年微睜開雙眼,看到的是一名魔像。更正確地說,那是全身由銀白色秘銀合金製成的龍人魔像,博爾斯。
那個被年少時的伊萊恩成爲"爸爸"的存在,在七年前的大戰之後,伊萊恩就跟着龍人魔像博爾斯一起上路,周遊世界,爲了找回遺失了的,[世界之壁]的鑰匙碎片。
"你還記得自己都幹過什麼了嗎?"剛把白熊人搖醒,龍人魔像就追問道。
"我幹、幹過......什麼?"睡眼惺忪的白熊人少年從地上爬起,環視四周。
他們的營地在一夜之間變得慘不忍睹,就好像被颶風侵襲過一樣,架起來的帳篷都倒下了,周圍原本用鋼絲晾掛在兩棵樹之間的各種換洗的衣服也跌了一地,因爲那兩顆大樹早已被誰攔腰截斷。用石頭堆砌保護起來的篝火已毀,被破壞的時候似乎還有火種到處亂濺,把周圍的一些草木燃點起來。要不是因爲有人及時把火災的苗頭撲滅了,這小火恐怕早就演變成了森林大火。
"這是我、我乾的嗎?"伊萊恩從他爸爸那略帶責備的眼神中似乎領略到了什麼:"對、對不起!"
"不,是我不好,竟然對你說魚肉做成刺身生吃會更鮮美。"博爾斯捂住頭嘆道:"要是我早知道你吃了生肉就會失去理智變成野獸,我一定會堅持讓你吃熟肉的。"
"嗚......"伊萊恩低聲悶哼道。
"過來坐下吧。"博爾斯把凌亂的營地稍微整理了一下,搬了個看上去比較乾淨的大石頭作爲椅子,示意讓白熊人坐。身爲魔像的博爾斯則盤腿坐在一旁的地面上。他的身體是冰冷的機械,根本沒有特意去找椅子坐下的必要。
伊萊恩坐下以後,博爾斯把一壺水遞給白熊人少年,"伊萊恩,我聽說你頭一下的身體其實並不屬於你,好像是康斯坦丁那個孩子做的手術,把你的頭接到了一頭野熊的無頭身體上?"
"嗯......嗯。"白熊人少年低聲答道,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在白熊人的雪白毛髮遮蓋之下,他的脖子上還殘留着隱隱約約的一圈疤痕,手術縫接的痕跡。正如博爾斯所說的那樣,伊萊恩頭以下的身體原本並不屬於他,似乎是霍爾大公爵把某頭野外害人的棕熊砍頭殺死之後,帶回來的身體。當時被從研究所裡救出來,身體遭到嚴重破壞,只剩下自己的一個頭的白熊人少年,原本應該離死不遠了,卻被他一生之中最初也是最親密的好友,那名叫做康士坦丁的人類少年,用精密的手術,用接近於神一樣的技藝,把白熊人的頭接到了棕熊的身體上。
當然,那身體原本並不屬於伊萊恩。強行把他的頭接上去也不會馬上就能用,在那之後伊萊恩經歷了漫長而又痛苦的復健過程。他曾一次又一次的心灰意冷,以爲自己的身體已經廢了,根本不可能再動起來。要不是有朋友在一直支持着他,現在的他應該還像植物人一樣躺在牀上,連坐在這裡和博爾斯說話都辦不到。
但是伊萊恩自己也很清楚,這是借來的身體,借來的壽命,這樣從其他生物那裡借到的東西,必定會有後遺症。
後遺症就是,他體內一直有個奇妙的野獸的意識,在呼喚他,在引誘他發狂。
在這之前白熊人少年都一直在用理智壓制着那個野獸的意識,不讓自己變成發狂的怪物。他以爲他可以一直壓制住它的,也以爲只要一直這樣壓制下去,就不會對周遭的人造成任何危險。然而他今天才真正察覺到了,在他吃下他爸爸給他做的生魚片,在他把那帶着微弱的血腥味的生魚肉吃進肚子裡去的瞬間,那種狂性馬上佔據了他的身體。
少年再一次痛心地看着周圍被毀的營地,他終於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樣危險的一個存在了。他也終於記起來了,有那麼一天,在白熊人少年某次記憶斷片過後,康士坦丁莫名其妙地受到了很重的傷被送去治療,大人們卻從不告訴伊萊恩到底發生過了什麼事。那時候的伊萊恩根本不懂,現在卻總算懂了。
他也懂得了爲什麼當時幾乎打算要收養他的蓋亞騎士卡多爾,會突然用那種厭惡的目光看着他。
伊萊恩想起來那記憶斷片過後,沾滿了他雙手的鮮血。那是他最好的朋友,康士坦丁的血。
"是、是我!......"回想起一切的白熊人少年雙手捧臉尖叫道:"是我傷害了康士坦丁!是我!------"
"冷靜些,伊萊恩!伊萊恩?!"
博爾斯試圖讓白熊人少年冷靜下來,然而伊萊恩卻在緊接着的一瞬間暈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