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幫忙?”我多少有些納悶,這不是和安副關長說得好好的嗎?麻倉浩還有什麼事用得上我?剛纔和那安副關長脣槍舌戰東拉西扯說了半天,滿桌子的才我還一口沒吃到嘴裡。我邊伸筷子夾起一隻大蝦邊滿不在乎的說道:“有什麼事你就說來聽聽。”
“我麻倉家中有一位先人,早年在東北失蹤。”麻倉浩那張消瘦的臉龐本就長得有棱有角,此刻他表情嚴肅,更顯出這事的重要性。只聽他說道:“近些年才輾轉打聽道我這位族中長輩原來當年就已經遇難,英年早逝,十分令人惋惜。”
我邊撥着蝦殼邊仔細聽着,心中暗想看樣子他要說的事是與這位去世多年的親人有關。
麻倉浩繼續說道:“親人客死異鄉無法魂歸故土,我們作爲後代心中十分不安。今天見識了先生的本事,希望先生可以招我先人亡魂,也好讓麻倉浩護送他老人家返回家鄉,得享後人供奉。”
我心說鬧了半天就是這麼個事。還真別說,類似於這種事我還真就聽說過。說日本政府前些年來中國尋找當年戰死在中國的日本侵略軍屍體,老百姓誰要是能幫着找到一具屍骨的,日本政府就送他一輛汽車。要是找不到整副屍骨,找到點兒遺骸也行,獎勵一臺電視機。當年據說全家啥都不幹,一門心思幫人家找屍首的人可也不在少數。
這小日本子戰死一匹馬、一條狗也要塑像供奉,政府派下人去到亞洲各國重金懸賞日軍屍骨。再看看咱們可實在是有些淒涼,三百多萬國軍將士戰死沙場,到頭來無名無姓無碑無墓。臺灣孤懸海外,忠烈祠裡供奉的官兵也無非三十九萬而已,想來不免令人扼腕長嘆。
“嗯。”我趕忙把嘴裡的蝦仁嚥了下去,點點頭道:“麻倉先生一片孝心實在令人敬佩,但是你這事求我可就求錯了。”說罷朝小九一指道:“我妹子的父親可是道家的前輩高人,我這點兒能耐也就是海叔他老人家的一些皮毛,你哪能放着高人不去求,反而來求我這個半路出家的生手?”
麻倉浩聽我這話便朝小九望了望,小九遲疑片刻,對我說道:“子乾大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爸那脾氣,他的手藝是不會賣給日本人的。”
也對,我心說海叔那老頭其實也挺倔,他師爺鎮海真人的死和日本人脫不開干係,連那自稱琉球人的高屋敬一也在他那碰了一鼻子灰。別看他把閨女送去日本唸書工作,可真讓他替日本人登臺做法估計還真就夠嗆。想到這兒我忽然覺得有些奇怪,世界上這麼多國家,這老頭爲啥偏偏把女兒送去日本?
“這事也不難吧?”我想了想對小九道:“就算海叔不幹,你是海叔的親閨女,難不成連招魂引魄的本事也沒學到?”
“我出國留學的時候年紀還小。”小九眨了眨那雙笑眼道:“我爸的本事我的確沒學到什麼。要不子乾大哥,你就幫幫忙唄。”
麻倉浩也連忙鞠躬道:“請先生不要推辭,事成之後麻倉浩必有重謝。”
“還什麼謝不謝的。”我擺手道:“說那些都沒用。我只有一個難處,海叔不幹的事,到頭來我去幹了,要是老頭知道了還不得和我翻臉?”
“這事情咱們還是要瞞着我爸的。”小九很肯定的說道:“不能讓他知道。”
“也行。”我捉摸捉摸這就是幫人家盡孝,說到底也不是什麼壞事,幫幫忙就幫幫忙吧。想罷便問麻倉浩道:“您這先人過世多長時間了?具體是在哪裡過世的?”
“我也是最近纔得到確切的消息。”麻倉浩道:“老人家七八十年前過世於長春。”
長春?我心說這咋還和長春幹上了,從李紫怡求我去找男朋友,再到高屋敬一要見袁督師,這些事總是離不開長春。這還真巧,麻倉浩的祖輩也是死在那裡。
“這個……”我躊躇道:“這事可有些麻煩,一是老人家過世時間太長,這魂魄可不見得在不在了。再有這長春和咱們這兒也算是不近,就算這位前輩魂魄不散,能不能大老遠的招來我可也沒什麼把握。難不成咱們還要去趟長春?”
“盡人事憑天命。”麻倉浩道:“無論事成與否,我們晚輩該做的事情一定要做。一切都拜託先生了。”
“咱們三個就去一趟長春吧。”小九朝我俏皮的一笑,臉上又露出了那個小酒窩。說道:“就和我爸說咱們海關的事處理得挺好,你陪我們兩個出去玩幾天。”
禁不住他倆的軟磨硬泡,我只好答應和他們去長春招魂引魄。我們三個一商量就把出發的日子定在了後天,我捉摸着明天好歹去公司親自和海叔告個假。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公司上班,貓腰進屋卻不見範胖子和太子妹,只海叔一人坐在桌子後面。老爺子一改往常萬事如浮雲的那份鎮定自若,只見他面沉似水低頭若有所思,連我進屋他都沒發覺。
“海叔。”我左右看了看道:“範胖子和太子妹呢?還沒來?”
“啊。”海叔聽見我的聲音纔算回過神來,眉目間隱約有些茫然若失,口中答道:“剛纔來了一份開買賣要看風水的,他倆跟着去了。”
“看風水?”我噗嗤一笑道:“就範胖子那兩下子行嗎?可別給人家弄砸了。”
海叔卻不接我這茬,朝我招了招手道:“子乾你坐這兒,海叔有話問你。”
海叔怎麼忽然這麼一本正經的和我說話?我心中暗自奇怪,難不成他知道了我要去幫麻倉浩的事?真要這樣這可是大事不好。我也來不及多想,搬把椅子就坐在了海叔桌前。
“子乾吶。”海叔就那麼面無表情的直視着我,把我看的難免有些發毛。他說道:“你看小九怎麼樣?”
小九?我還以爲我幫麻倉浩的事露了陷,萬萬沒想到海叔問的卻是這個。撓撓腦袋答道:“小九挺好啊。嘿嘿,不瞞您老人家說,我還真沒想到你老爺子能有這麼漂亮的閨女。”
“嗯。”海叔點點頭道:“小九是好孩子,你海叔就這一個閨女,她就是我的心肝寶貝。子乾我知道你沒有女朋友,小九也沒有男朋友。你倒是說說看,你倆能合得來嗎?”
聽海叔突如其來這麼一說,我的臉“騰”一下就紅了。這老頭腦袋裡想的到底是啥?這是要讓我和他閨女處對象?我腦袋裡也亂了,倒不是說小九這丫頭不好,人家是海歸的大學生,弄好了還是個外國國籍,個方面都沒的說,只是這事由海叔嘴裡面說出來合適嗎?好像不是正經套路啊。
“海叔……”這事把我鬧得十分尷尬,磕磕巴巴的說道:“小九各方面條件都比我強,我這個……我……我是沒啥不樂意的,只是現在都是什麼年代了,也不講父母包辦啊。您老這麼說了,是您瞧得起我,人家丫頭也不見得能答應。”
海叔沉吟片刻道:“我和你爸,我爸和你爺爺,都是師兄弟。咱們是自家人,我有什麼話就明明白白和你講。咱們鎮海門中有大事未了,你海叔年紀大了,不見得什麼時候就要追隨祖師爺去了。閆德彰你閆大爺沒有兒女,這些事就都要落在你和小九身上,你倆在一起互相有個照應,你海叔才能閉上眼睛。”
我心說這老頭平時喝酒賺錢,活得比我還來勁,怎麼今天竟說喪氣的話?口中連忙說道:“您老年紀不大,身體還這麼硬實,說這些話幹啥?我和小九的事得人家丫頭同意,再說就算小九也同意,我們不是也得處處看性格合不合?海叔,您總說咱門中有大事,到底什麼大事?您早晚得告訴我,現在就說出來聽聽不行嗎?”
海叔仰頭眼望頂棚,喃喃自語道:“快了、快了,快要到讓你們知道的時候了。”嘀咕完這幾句話,他又轉下臉來對我說道:“嗯,你跟小九的事你就算答應了,有機會我再去和丫頭說說。”
我見海叔到底還是不提那大事,也就不好再問,只好岔開話題道:“海叔,您交代下來的任務我可是完成了。昨天和海關的副關長聊得不錯,小九和他那同事都挺高興,非說讓我陪他們去外地玩幾天。我這是來和您告個假。”
“知道,我昨天晚上聽小九說了。”海叔道:“去陪她玩玩吧,你們兩個也多在一起熟悉熟悉。”
“那行了海叔,我可先回去了。”我起身道:“我得回家洗個澡,收拾收拾,明天趕火車。”
“昨天我還忘問那丫頭了。”海叔雙手抱肩道:“你們要去哪兒玩啊?”
“長春,他倆說要去長春。”我邊說邊往外走,卻沒在意海叔那忽然僵住的臉。
我貓腰剛出了捲簾門,還沒等擡起頭來,迎面有人伸手一把將我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