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在王思宇離開青羊的第三天,連接青州市與青羊縣的高速公路就正式通車了,而青羊縣與春江市之間的高速公路也將在十.月底前竣工,這讓參加剪彩儀式的縣委常委們個個春風滿面,喜氣洋洋,縣委書記粟遠山更是極風趣地講道:“以前的青羊經濟是淤血阻絡,經脈不通,現在高速公路建好了,就會由‘痛則不通’變成‘通則不痛’,不光修高速是這樣,大家在其他工作上也要多下功夫,要在‘通’字上做足文章,儘早把‘痛’字趕走。”
衆位常委們心領神會,都頷首微笑着帶頭鼓掌,剪彩儀式完畢後,大家並沒有離開,而是坐在路邊的小車裡休息,因爲青州市市委常委,組織部彭部長會親自送馬綱紀與于斌上任,所以粟遠山這次也不敢怠慢,市委市政府的官員們傾巢而出,十幾輛小車依次排開,而縣城裡的主要街道上早已戒嚴,交警和公安民警們枕戈以待,如臨大敵……
李飛刀穿着一身筆挺的警服,坐在一輛警車裡,手裡正握着手機不知在給誰打電話,咧着嘴巴嘻嘻哈哈地一陣傻笑,掛斷電話後不久,就又接到了鄧華安的電話,聽了幾句就高興地大聲嚷嚷道:“什麼?抓到了?太好了……”
原來那個寫舉報信的疑犯前天晚上在玉州落網,經過玉州警方連夜審問,證實了青州方面是虛驚一場,那人是香港居民,本來在一家報社當狗仔隊,後來得罪了香港新義安的一個小頭目,被那人帶着小弟四處追殺,嚇得他連夜跑路,打算到內地來避避風頭,他無意中見內地的私家偵探社生意火爆,就動了在內地創業的念頭,在知音和讀者文摘等雜誌上花錢打了幾期廣告,希望能接些追查二奶的活,畢竟他幹這個熟門熟路,屬於專業對口。
沒想到廣告打了幾期後,打電話諮詢的人倒是不少,但大都是一些怨婦在電話裡抱怨老公出軌,然後就是痛哭怒罵,拿他當傾訴對象,電話裡聊得倒是熱鬧,可一提到錢,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們大都‘咔嚓’一聲掛掉電話,這樣兩個月下來,他竟一單生意都沒做成。
眼看着身上帶的錢越來越少,這傢伙就橫下心來,在南方某地的黑市上買了槍,打算返回香港,正這時候,接到了一個匿名電話,讓他調查一個人,隨後把大致情況談了下,並且敲定價格,很痛快地把定金打到他的賬戶上,這傢伙雖然知道要調查的人是大陸官面上的人,但看在錢的面子上,他就決定冒把險。
可儘管他使出渾身本領,花了近一個半月的時間,材料倒蒐集到不少,但豔.照卻沒搞到手,幾次原本挺好的機會,都被人給沖掉了,有次還差點被保安一頓暴打,這讓他深刻體會到,大陸的保安有時候比警察還牛X,在大陸當狗仔隊的難度,比在香港高了一倍不止,等到交任務的時候,他被逼得沒有辦法,就用軟件合成了照片打印下來,打算矇混過關,這纔有了之後發生的事情。
這傢伙也是倒黴,他要是老老實實地呆在玉州,別出去惹事,那估計玉州警方也不會這麼快就找到他,可沒想到他閒得難受,趁着大陸正當紅的女歌星胡可兒在玉州演出,竟動了偷拍的念頭,結果被人家主辦方的保安從後臺捉住,扭送到公安機關,這傢伙剛開始還很囂張,可當警員冷笑着遞過畫像,立時傻了眼,沒等對方追問,就一股腦地把事情都抖了出來。
鄧華安根據從玉州方面傳回的資料,並沒有抓到幕後指使人,因爲那人做事非常仔細,銀行賬戶和手機卡查過去,都沒有查到對方的真實身份,並且據這傢伙回憶,對方在打電話的時候,似乎是對通話的語音也進行了特殊處理,別說年齡了,就連性別都猜不出來。
幕後主使人雖然沒挖出來,不過警方還是收穫頗豐,通過這傢伙買槍的渠道,玉州警方給南方某城市的警方提供了信息,結果那邊只花費半天時間,竟然破獲了一起特大槍支走私案,這倒黴蛋也算戴罪立功,加上本身是香港居民,所以上面給了從輕處罰的決定,估計用不了幾天就能出來。
這案子雖然還沒有了結,但鄧華安和李飛刀都長出了一口氣,畢竟性質已經不是那麼嚴重了,只要沒有性命之憂,其他的事情倒不必太急,可以慢慢查下去,掛斷電話後,李飛刀長出了一口氣,心說這回自己的保鏢任務算是完成了,正高興間,突然發現前面一陣混亂,他趕忙下了車走過去,卻見兩個警察扭着一個形容消瘦的中年男人往回走,李飛刀忙皺眉道:“怎麼回事?”
一個警察忙輕聲道:“李副局長,這傢伙是個賣煎餅的,今天不好好擺攤,卻鬼鬼祟祟地往這邊跑,我見他總在路上轉來轉去,形跡可疑,過去之後從他身上搜出這個!”
隨後拿出一張大白紙,上面用毛筆寫了個‘冤’字,李飛刀皺皺眉頭對那人道:“怎麼回事?”
那中年漢子大聲道:“我要告張振武,他仗勢欺人,當了副縣長後對我打擊報復,我要告倒他……”
李飛刀趕忙擺擺手,輕聲道:“現在不興攔車告狀了,你還是直接去找縣裡的官吧。”
隨後對那個警察低聲道:“別難爲他,你陪他去趟信訪辦。”
警察喊了聲‘是’,就拉着那個賣煎餅的上了警車,向信訪辦方向開去。
高速公路口,第二輛小車的司機正站在路邊吸菸,而鄒海和魏明理這對冤家對頭卻坐在同一輛車裡,魏明理揉了半天的腦門,才低聲道:“老鄒啊,你這回也算往前邁進半步了,那照片底片什麼時候給我啊?”
鄒海聽了之後搖頭道:“魏老弟啊,底片我已經燒了,你放心,我這人做事光明磊落,從來不搞陰謀詭計,底片真沒有了,你不要在再向我要了。”
魏明理聽了怒火中燒,攥着拳頭道:“姓鄒的,你少來那套,要不把底片交出來,你信不信……”
“我不信!”鄒海轉過頭來,針鋒相對地盯着魏明理的眼睛,冷笑道:“有本事你就玩硬的,我鄒海能陪着‘倫理道德’四個人一起死,值了!”
魏明理聽了火冒三丈,卻不敢發作,只能啞着喉嚨低聲吼道:“馬勒戈壁的,姓鄒的,你敢威脅老子?”
鄒海卻並不生氣,瞬間換了種表情,微笑着蹺起二郎腿,悠閒地擺.弄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過了好一會,才擡手拍拍魏明理的大腿道:“魏老弟啊,別生氣,以後大家好好合作,把過去不愉快的事情就都忘掉吧……”
魏明理喘了半天的粗氣,才陰沉着臉道:“你比人家小王縣長差遠了,辦的事不讓人服氣!”
鄒海聽後微微一笑,摘下拇指上的扳指,抓過魏明理的大手,幫他戴在拇指上,隨後‘嘖嘖’稱讚道:“這扳指戴在魏大區長手上纔有樣,就送你了。”
魏明理被他氣得沒法,只好扭過臉去,低聲罵道:“滾蛋!”
鄒海笑道:“魏老弟啊,你找了我大半年的麻煩,我都沒跟你計較,這肚量都夠大的了。”
魏明理哼了一聲,把屁股向邊上挪了挪,不再吭聲。
這時司機眼尖,老遠地就看到奧迪車緩緩地開來,趕忙把菸頭掐滅,扔了出去,快步打開車門,坐回座位,過了三五分鐘,奧迪車已經到了眼前,十幾輛小車幾乎是同時打開車門,二十幾只烏黑鋥亮的大皮鞋‘咔咔’地踩在地上,衆人很快就排成一條筆直的直線,依次走過來與彭部長三人握手......
七八天後的一個早晨,天空還有些陰陰的,晚上剛剛下過一場小雨,空氣裡還透着一絲涼意,七點三十分左右,縣政府大院門口停下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車門打開後,田忠實挺着個大肚子從裡面走出,他看看手錶,見時間還早,就站在院子裡的公示欄前看了會報紙,磨蹭了約莫有十幾分鍾,見上班的人已經稀稀落落地從四處趕來,就揹着雙手一步三搖地邁步進了政府辦公樓。
沒走多遠,他的腳步就停了下來,目光停留在一樓的政務公開欄前,他走上前去,拿着手指尋着領導照片一路指去,很快就查到主管工業的副縣長的彩色照片,照片上的那張綻開的笑臉分明就是他自己,田忠實就站在那裡‘咳咳’地咳嗽兩聲,扭頭見四下裡沒人注意,就清了清嗓子,先是躬身啞着嗓子低聲道:“田縣長,您好!”
隨後又挺起胸膛,扳着面孔微微點頭,沉聲道:“嗯,你也好。”
在這演練了足足三分鐘,他才一步三搖地上了七樓,拿出鑰匙打開左數第七間辦公室,關上房門後,緩緩地坐在辦公桌後面發呆。
田忠實這些年沒少來這間辦公室彙報工作,卻從沒想到過有一天自己也能坐上這個位置,所以這幾天他一直都有種在做夢的感覺,望着辦公桌上那張‘當官有風險,入仕需謹慎。’的宣紙,田忠實不禁鼻子一酸,皺了半天的眉頭,硬是從眼睛裡擠出半滴子淚珠來,掏出紙巾擦了擦眼角後,又拿手摸着透明軟膠墊下的字跡,長吁了一口氣,輕聲道:“小王縣長,謝謝你了!”
上午九點多的時候,已經變成分管科技副縣長的葉華生敲開馬縣長辦公室的房門,見屋裡沒有外人,忙點頭哈腰地開口道:“馬縣長好,我有件東西給您看。”
馬綱紀端起茶杯,笑吟吟地看着葉華生從包裡拿出一張卷軸出來,點點頭,以玩味的目光投向葉華生,輕聲問道:“青羊縣權力分配圖?”
葉華生正笑眯眯地揪着小鬍子往前走呢,聽到這話不由得停下腳步,愣在當場,這時下巴上傳來一陣疼痛,低頭看去,手指間竟然多出十幾根烏黑油亮的短鬚。
“馬縣長,您怎麼……”
馬綱紀喝了口茶,把茶杯輕輕放在桌子上,微笑道:“葉夫子,圖我就不看了,過些日子打算搞個科技下鄉的活動,你回去好好策劃下,抓緊時間拿出切實可行的方案來,派人到省裡請些相關專家過來,幫咱們青羊縣的經濟把把脈,查出病根,咱們好對症下藥。”
葉華生趕忙沒口子地答應,等馬綱紀低頭批閱材料時,才訕訕地推開房門離開,出門後抹了把額頭細密的汗珠,轉身走了幾步,推開謝榮庭的辦公室,進屋後見謝榮庭正在打電話,“喂,李局長,您上次提議的那件事縣長辦公會定下來了,對,修繕小學校舍的事兒,馬縣長的意思和您的建議一樣,孩子們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對,對,這事粟書記也同意了,款子很快就會撥下去……”
葉華生見他正忙,就把包和畫軸放到沙發上,自己倒了杯茶水,坐在沙發上耷拉着腦袋發呆,足足等了五分鐘,謝榮庭才放下電話,望着他苦笑道:“老葉啊,你什麼時候能把心思從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里解脫出來啊!”
葉華生在馬綱紀那裡吃了鱉,到這邊又被謝榮庭數落,面子上就有些掛不住,氣哼哼地道:“你們這些人,就是不懂政治,跟你們也說不明白。”
隨後一甩袖子,把畫卷掖在腋下,拎着包推門走了出去。
下班的時候,青羊縣教育局副局長李青梅走出辦公室,將門鎖好後背包下了樓,她先去了洋洋奶奶家,這些日子一直忙着在各個中小學間搞調查,陪孩子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她的心裡就有些愧疚,洋洋見到媽媽後很開心,直接撲到她懷裡撒歡,並且把小嘴巴湊到她耳邊用稚嫩的聲音輕聲道:“媽媽,媽媽,我今天被田老師表揚啦!”
李青梅心裡高興,忙一把抱起他,在粉嫩的小臉蛋上‘吧嗒’親了一口,溫柔地道:“洋洋,乖寶貝,告訴媽媽,到底因爲什麼事情被表揚了啊?”
洋洋得意地搖晃着小腦袋,大聲炫耀道:“田老師問我們長大的時候想幹什麼,我說想當縣委書記。”
李青梅聽了一愣,輕聲道:“洋洋爲什麼要當縣委書記啊?”
洋洋癟着小嘴道:“那樣我就能把爸爸調回來了,我想爸爸了。”
李青梅的心裡也開始難過起來,忙掏出手機給張振武撥過去,電話接通後直接交給洋洋,洋洋則喜滋滋地把手機放到耳邊,歡快地叫着:“爸爸爸爸…...”
回到家後,已經是夜裡十點,李青梅脫下淡藍色的西服外套,沏了杯咖啡,端着坐在電腦旁,打開電腦,登陸了青羊人論壇,登入‘梅子黃時雨’的新ID,開始查看今天的帖子,在封了幾個搗亂的ID後,論壇又開始安靜下來,她隨意找了篇言情小說,慢慢地看到入迷,直到凌晨一點,才關掉電腦返回臥室,剛剛打開臥室的吊燈,卻驚喜地發現,窗臺上的一箇中號陶瓷花盆裡,竟然長出了豆丁大小的一株嫩芽,那抹綠色竟是如此招搖,讓她心情豁然開朗,花盆中的那粒種子是王思宇前些天託張書明從省城給她捎回來的,花名‘勿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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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