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鳳姿離開後,陸續又有官員過來拜訪,王思宇也着實忙了一陣子,直到下班前,辦公室裡才清淨下來。
他正在收拾辦公用具,手機鈴聲忽地響了起來,王思宇看了號碼,竟然是陳啓明打來的,就皺眉接通,輕聲道:“陳部長,你好。”
陳啓明‘嗯’了一聲,不冷不熱地道:“王書記,晚上這頓酒怎麼喝?”
王思宇微微一笑,起身走到窗前,淡淡地道:“當然是客隨主便了。”
陳啓明摸了摸頭髮,笑着道:“衛國的意思是按規矩來,讓常委悉數到場,給你接風洗塵,我沒同意。”
王思宇點點頭,輕聲道:“陳部長,那聽你的吧。”
陳啓明爽朗地笑了起來,悠然道:“和他們那些人一起喝酒,沒意思,這樣吧,晚上就咱們三人,煮酒論英雄。”
“好吧,我沒意見。”王思宇掛了電話,卻在暗自琢磨,要說煮酒論英雄,自己現在的狀況,倒真像是寄人籬下的劉玄德了。
現在的渭北,自然是陳家和唐家的天下,搞好了,就是鑽到鐵扇公主的肚子裡了,可以折騰點動靜來,搞不好,很容易被人家來個甕中捉鱉。
不過,能有機會和兩人單獨接觸,當然也是件好事,他可以近距離觀察兩家聯盟的成色,是否真如表面上那樣牢不可破,無懈可擊。
十幾分鍾後,他下了樓,來到前院,上了陳啓明的車,三人到了銀浦區的紫雲樓大酒店,下車之後,就在飯店管理人員的陪同下,乘電梯上了十樓的包間。
點完菜後,陳啓明叼了一根菸,摸出打火機,‘噠’地一聲點着火,皺眉吸了一口,把目光轉向唐衛國,笑着道:“衛國,有段時間沒見到小雪了,你們兩人不是鬧彆扭了吧?”
唐衛國把西服脫下來,掛在皮椅上,挽起袖口,微笑道:“沒有,她有特殊任務,要出去半年,怎麼,露露姐沒和你提嗎?”
陳啓明嘆了口氣,擺擺手,愁眉不展地道:“露露賭氣回魔都了,我現在也是孤家寡人了,看什麼都不順眼。”
王思宇摸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笑着道:“怪不得上次在組織部,聽你大發雷霆,原來是心氣不順。”
陳啓明呵呵一笑,點頭道:“是有點,不過,你也別幸災樂禍,等會我們兩個收拾你。”
唐衛國卻擺擺手,面色平靜地道:“啓明兄,好像沒把握,王書記是出了名的能喝,起碼在華西官場上,沒遇到過對手。”
王思宇心中一跳,不動聲色地道:“唐大市長,你消息夠靈通的。”
唐衛國輕輕點頭,似笑非笑地道:“王書記是華西官場的政治新星,名聲在外,我只是略有耳聞罷了。”
王思宇笑了笑,輕聲道:“政治新星不敢當,兩位纔是真正的風雲人物,我差得太遠,以後還要虛心學習纔對。”
陳啓明也笑了,半開玩笑地道:“老三,搞不好,咱倆還真被包餃子了,這傢伙要玩扮豬吃虎,上次說三杯就倒,差點上當了。”
唐衛國見服務員進屋,就沒有吭聲,直到酒菜流水般地端上來,才摸起酒瓶,倒了酒,笑着道:“王書記,歡迎你到洛水來工作。”
王思宇微微一笑,也端起酒杯,點頭道:“好,我也借花獻佛,敬兩位一杯。”
三人碰了杯,均是一飲而盡,陳啓明放下杯子,夾了口菜,笑吟吟地道:“衛國,王書記可是很有才幹的官員,我預感着,這次你要有對手了。”
唐衛國卻淡淡一笑,輕聲道:“啓明兄,對手和朋友,有時很難界定,也許幾年後,我會和王兄一起合作,與陳兄角力,宦海風雲,瞬息萬變,今後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楚。”
陳啓明把玩着酒杯,眼裡流露出一絲落寞之色,點頭道:“是啊,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很多事情,我們都是身不由己的。”
王思宇品着兩人間的對話,有些吃味,就轉過頭,望着唐衛國,笑呵呵地道:“唐市長,咱們之間以合作爲主,不搞對抗,特別是副書記的職能定位理清之後,更有利於規避矛盾,在這點上,還要感謝陳部長。”
唐衛國微微一笑,雙手抱肩,輕聲道:“王書記,我也是這個意見,只要加強溝通,肯定能夠達成共識,要想幹出成績,就不能互相拆臺,那樣對大家都不好,是吧?”
王思宇點點頭,端起酒杯,笑着道:“有道理,唐市長,來,我們碰杯,希望以後合作愉快。”
“好,爽快!”唐衛國點點頭,也摸起杯子,笑吟吟地道:“只要向前看,總能找到合作的基礎,我相信,咱們兩人會配合得非常愉快。”
兩人撞了杯子,唐衛國撈了碗甲魚湯,放在王思宇的身前,笑着道:“王書記,你能到渭北來,我並不意外,不像啓明兄來渭北的時候,讓我着實吃了一驚,倍感壓力啊。”
陳啓明哈哈地笑了起來,擺手道:“衛國,我這個極左派,到哪去都不受歡迎,只好來渭北了,咱倆理念不同,但不妨礙合作,這點請你放心。”
唐衛國卻只是笑笑,沒有吭聲。
王思宇摸了羹勺,喝了一口甲魚湯,只覺得味道格外鮮美,就笑着道:“唐市長,你們兩人理念不同之處在哪裡?”
唐衛國把一雙筷子放在餐桌上,一隻向左,一隻向右,微笑道:“啓明兄太過激進,總惦記着打右轉向燈,向左拐,那些不成,會出亂子。”
王思宇輕輕點頭,瞥了陳啓明一眼,若有所思地道:“是啊,不能走老路,那樣不好。”
陳啓明眉頭一挑,擺了擺手,表情嚴肅地道:“繼續往右,只能激化矛盾,沙堆上建造的宮殿,無論多麼雄偉壯觀,也終有倒塌的一天,何況現在的經濟,有虛假繁榮的成分,與其說是創造財富,不如說是在轉移財富,很多地方政府已經賣光了土地,再難維繫發展了,要是不及時醒悟,早晚會出問題。”
王思宇笑笑,摩挲着頭髮,點頭道:“也有道理,應該重視起來。”
唐衛國擺擺手,倒了酒,端起杯子,皺着眉頭道:“沒有那麼嚴重,大體上還是好的,只要能夠保持現有的增長態勢,繼續向前發展,沒有什麼矛盾是克服不了的。”
陳啓明嘆了口氣,用手一擺,有些不耐煩地道:“衛國,算了,不要再爭辯了,這個話題我們談不攏,時間會證明,到底誰是正確的一方。”
唐衛國淡淡一笑,點頭道:“也好,咱們都沒辦法說服對方,再爭論下去也沒有意義。”
“喝酒,喝酒,難得有放鬆的機會,讓政治遠離酒桌。”王思宇笑着道,心中卻在嘆息,三個人,三種想法,在他看來,若是不進行體制內改革,只怕無論向左轉,還是向右去,都解決不了實質性的矛盾。
但問題是,誰會把刀子割向自己呢?
晚上八點鐘,三人醉醺醺地離開酒店,各自乘車回家。
一路上,王思宇回味着在酒店裡的情景,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似乎唐衛國在酒桌上,有意與陳啓明拉開距離,向自己示好。
這個信號非常重要,可能是陳啓明來到渭北,引起了唐衛國的不滿,又或者,兩家的聯盟只是在最上層達成了共識,沒有獲得下面的全部理解。
還有一種可能,是唐衛國在投石問路,尋求與於家和解,順便也向陳家施加壓力,爭取某種未知的利益。
總之,這頓飯的內容很豐富,要仔細品味,繼續觀察,才能咀嚼出其中滋味。
而反觀陳啓明的表現,似乎也有蹊蹺之處,他藉着自己來渭北的時機,把副書記的權力進行了限制,雖然制約了自己,但也容易得罪一大批下級官員。
這種一刀切的做法,極有可能使得各市區縣,乃至鄉鎮的黨委副書記們,都會出現不滿情緒,冒着這樣大的風險,只爲打擊自己,似乎沒有這個必要。
要說之前沒有考慮周到,或者陳啓明剛愎自用,目空一切,總有些牽強,他那人雖然傲到骨子裡,卻也是極爲厲害的人物,不該會忽視了這一點。
也許,陳啓明此舉另有深意,只是自己現在無法理解罷了。
無論怎樣,現在的渭北,終究是他們的地盤,無論兩邊怎樣折騰,王思宇都樂觀其成,畢竟,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在很多問題上,王思宇要比他們兩人輕鬆的多,也坦然得多。
目光投向車窗外,王思宇忽然被左前方一座宏偉的建築物所吸引,那是一座高大的教堂,仿法國中世紀哥特式建築,紅色的磚牆,白色的石柱,青灰色的石板瓦頂,兩座鐘樓,南北對峙,高聳入雲。
望着教堂上面高高的十字架,王思宇輕輕嘆了口氣,想起了寧露,從陳啓明剛纔的談吐中,似乎可以推斷出,夫妻兩人的關係不是很好,也許,那是政治婚姻的通病,而寧露對於基督教的鐘愛,應該也有藉此逃避現實的意味吧?
回到家中,坐在沙發上喝着茶水,輔導瑤瑤學習英語單詞,不經意間擡起頭,卻見二樓浴室的房門被輕輕推開,廖景卿從裡面走了出來。
她頭上裹着一條粉紅色的毛巾,身上穿着白色的吊帶裙,兩根纖細的帶子系在雪白的香肩上,瑩潤白皙的胸脯大半裸在外面,這樣香.豔的裝扮,倒是極爲少見的。
王思宇只瞄了一眼,就有些心慌意亂,忙把目光轉向別處,直到廖景卿回了臥室,他才嘆了口氣,起身去了書房,看了會那本英文版的荒漠甘泉,只覺得心不在焉,就摸起一支狼毫筆,飽蘸墨汁,略一沉吟,就在宣紙上寫下:“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停筆之後,唏噓半晌,王思宇把毛筆放在硯臺上,轉身去了浴室,等他洗過澡,再回到書房時,卻發現宣紙的下面,居然多了一行娟秀的小字,寫的是:“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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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速度很慢,俺寫的吃力,大家看得也辛苦,抱歉了,不過已經開始收尾了,希望能善始善終,不被大家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