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委會散會後,王思宇回到了紀委辦公大樓,坐在辦公桌後,皺眉沉思,鮑昌榮在常委會上,無意間透漏出劉恆案的最新進展,而他這位紀委書記卻矇在鼓裡,這引起了他的警覺。
顯然,儘管他這位紀委書記已經到位,但田宏業仍然繞過他,直接向鮑書記進行彙報,而鮑書記似乎也習以爲常,並沒有意識到其中的不妥之處。
聯想到他到任以後,田宏業不冷不熱的表現,以及下面中層幹部的疏遠態度,王思宇不禁有些擔憂,有鮑昌榮做靠山,假如田宏業鐵了心要和自己掰手腕,確實能給自己製造很大的障礙。
由此可見,樑桂芝此前的擔心並非杞人憂天,要想在紀委打開局面,就必須解決田宏業的問題,否則,他這個紀委書記很可能和前兩任一樣,受到副手的掣肘,成爲有名無實的跛腳書記。
王思宇皺了皺眉,抓起電話,給田宏業撥了過去,語氣沉穩地道:“田書記,劉恆那件案子有進展了嗎?”
田宏業似乎剛剛發過脾氣,臉色鐵青,摸着電話,沒好氣地道:“王書記,你是不是太急了點,人剛剛纔控制起來,還在訊問中,哪有那麼快取得進展的?”
王思宇眉頭一挑,強壓住心頭怒火,單刀直入地道:“應該已經搜查了吧,在他家裡沒有什麼發現嗎?”
田宏業側了側身,盯着辦公桌上的手機,臉上露出一絲不耐煩的表情,隨口敷衍道:“是去過了,好像查到了些現金,他和愛人都解釋不清楚來源,趙寶軍正在加緊審問,有了最新進展,我會讓他向你彙報的。”
王思宇見他仍在裝糊塗,心裡有氣,索性挑明瞭說道:“老田,在剛纔的常委會上,鮑書記當場透露,調查組在劉恆家裡搜出二百多萬的現金,而我這位紀委書記卻不瞭解情況,這件事情搞得我很被動,你怎麼解釋?”
田宏業冷冷一笑,擡手推了推眼鏡,皮笑肉不笑地道:“王書記,你要聽什麼解釋?”
王思宇怫然不悅,皺眉道:“田副書記,請你注意擺正位置,在通報案情時,應該先向我彙報,如果有需要,我再向市委書記通報,這是起碼的程序問題!”
田宏業聳了聳鼻子,冷笑着道:“王書記,誰讓你被動了,你儘管找誰去,我沒心情和你吵架!”
說罷,他砰地一聲掛了電話,摸起手機,撥了號碼,低聲哀求道:“小萍,你聽我解釋,事情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子,我不是不想離婚,可你總得再給我點時間吧……”
電話裡傳出一個冰冷的聲音:“田大書記,你已經敷衍了我三年了,再這樣下去,我都人老珠黃了,到時還能嫁人嗎?”
田宏業賭誓發願地道:“小萍,你放心,最多再過一年,我肯定和丁貴英離婚,一年,你再給我一年時間!”
那女人嘆了口氣,紅着眼圈道:“宏業,別再騙我了,也不要再騙你自己了,丁貴英是什麼樣的人,你最清楚,要是敢離婚,她會輕易饒了你嗎?”
田宏業哭喪着臉,啞着喉嚨道:“小萍,相信我,一定有辦法的。”
女人心腸軟了下來,沉默半晌,才嘆息道:“好吧,那就再等半年,記住,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田宏業總算放下心來,聽着手機裡傳來嘟嘟的盲音,無奈地笑了笑,拿手搓了搓臉,摘下眼鏡,揉着眉頭道:“沒必要激怒姓王的,小萍啊,小萍,都怪你,讓我心亂如麻,辦了件蠢事……”
而此時,王思宇正揹着手,在辦公室裡來回踱着步子,過了許久,憤怒的情緒才稍稍得到緩解,他摸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微笑道:“蔡書記,是我,王思宇。”
蔡文傑忙放下鋼筆,笑着道:“王書記,好久沒聯繫了,怎麼樣,最近還好嗎?”
王思宇點點頭,語氣平靜地道:“還不錯,我在閔江,接了你以前的位置。”
蔡文傑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笑着道:“聽國勇書記講過了,王書記,那把椅子只有三條腿,不太好坐啊。”
王思宇摸出一根菸點上,皺眉吸了一口,淡淡地道:“感覺到了,所以想向老兄取取經。”
蔡文傑眯起眼睛,沉吟道:“一定又是那個田宏業,他的眼裡只有老鮑,再沒別人,有他在,你的工作不好乾啊……”
王思宇撣了撣菸灰,微笑着道:“蔡書記,你在閔江紀委幹了一年多,最瞭解情況,有什麼好辦法嗎?”
蔡文傑略一沉吟,表情凝重地道:“王書記,我送你八個字,‘韜光養晦,待機而動。’”
王思宇皺了皺眉,苦笑着道:“蔡書記,你這話和沒說一樣。”
蔡文傑把玩着手中的杯子,一臉無奈地道:“說老實話,真沒辦法,不聽話的都靠邊站了,現在的閔江紀委,恐怕是水潑不進,針扎不進,除非鮑昌榮調離,否則你鬥不過田宏業,還是忍忍吧。”
王思宇走到窗口,搖頭道:“不行,既然來了,就要幹出點名堂來,不能輕易妥協。”
蔡文傑嘆了口氣,苦笑道:“你啊,還是太年輕了些,強龍不壓地頭蛇,他們在那裡經營了多年,你單槍匹馬過去,能翻起多大的浪花來?”
王思宇皺了皺眉,輕聲道:“老鮑這個人,我對他的印象還是不錯的,是不是找機會和他溝通一下?”
蔡文傑擺手道:“想都不要想,找他不如找李晨。”
王思宇輕輕搖頭,轉過身來,重新坐在皮椅上,皺眉吸了口煙,吐着菸圈道:“不行,李晨心術不正,不值得合作。”
蔡文傑呷了口茶水,摩挲着頭髮,沉吟道:“王書記,在沒有把握之前,千萬不要和田宏業攤牌,否則一頂不團結同志的帽子扣下來,對你非常不利,不但無助於事情的解決,反而會授人以柄。”
“知道了。”王思宇點點頭,又笑着問道:“蔡書記,華中那邊怎麼樣,還順利吧?”
蔡文傑放下茶杯,壓低聲音道:“現在勢頭很好,前些日子,老闆還去了京城,拜訪了於老,回來後很是高興。”
王思宇把菸頭掐滅,丟進菸灰缸裡,微笑道:“那就好,有段時間沒有和方省長聯繫了,一直很是掛念。”
蔡文傑笑了笑,輕聲問道:“怎麼樣,要不要和老闆提下,到華中來發展?”
王思宇擺了擺手,搖頭道:“不必了,現在還不是時候。”
正說着話,外面響起了一陣清脆的敲門聲,王思宇寒暄了幾句,把手機掛斷,沉聲道:“請進!”
孫寶鈦推門走了進來,站在門邊,恭敬地道:“王書記,您上次要的東西,我準備出來了。”
王思宇微微一笑,招手道:“寶鈦,過來坐吧。”
孫寶鈦快步走了過來,拉了椅子坐下,將手裡的檔案袋遞了過去,忐忑不安地道:“王書記,按照您的要求,我選出了三位羣衆意見比較大的幹部,材料已經整理出來了,都在裡面。”
王思宇接過檔案袋,笑着道:“寶鈦,辛苦了。”
孫寶鈦眼尖,瞄見杯子空了,忙續上茶水,有些緊張地摸了摸領帶,訕訕地笑道:“王書記,這是分內的工作,您太客氣了!”
王思宇喝了口茶水,笑着道:“寶鈦,今天大盤怎麼樣,反彈了嗎?”
孫寶鈦微微一怔,苦笑道:“王書記,我哪裡還敢玩股票啊,已經戒了。”
王思宇點點頭,看了會材料,沉吟道:“寶鈦,怎麼沒有臨山縣的材料,我聽說那邊的情況很嚴重,買官賣官,貪污腐化的傳聞很多,難到紀委沒有收到舉報材料嗎?”
孫寶鈦猶豫了下,閃爍其詞地道:“臨山縣的舉報材料,以前很多的,但大都被田書記要去了。”
王思宇察覺到,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就放下材料,輕聲道:“寶鈦,那紀委有下去查過嗎?”
孫寶鈦輕輕搖頭,躊躇道:“臨山縣的一二把手,都是鮑書記非常信任的幹部,應該不會有問題,而且……”
王思宇皺了皺眉,沉聲道:“而且什麼?寶鈦,有話直說,別吞吞吐吐的!”
孫寶鈦回頭望了一眼,咬了咬牙,悄聲道:“王書記,你可能還不知道,臨山縣的丁貴錦縣長,他是田書記的小舅子。”
王思宇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若無其事地道:“知道了,寶鈦,你做得很好,下次再收到臨山縣的舉報信,直接送到我這裡。”
孫寶鈦‘嗯’了一聲,從衣兜裡摸出紙巾,擦了擦汗,苦笑着道:“王書記,最好不要查他,對您,對田書記都不太好。”
王思宇淡淡一笑,遞了根菸過去,笑着道:“怎麼,寶鈦,這就怕了?”
孫寶鈦搖了搖頭,接過煙來,點上後吸了一口,輕聲道:“怕倒是不怕,我原來辦案的時候,也遇到一些恐嚇威脅,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都沒有怕過,只是在機關裡幹得不如意,時間久了,心就漸漸涼了,也就是混混日子,可不知怎麼的,前幾天遇到您,我就覺得又看到了希望,這心裡又熱了起來。”
王思宇莞爾,笑着擺手道:“寶鈦,你有拍馬屁的嫌疑。”
孫寶鈦嘿嘿一笑,很認真地道:“起碼一半是真的,王書記,您這樣子平易近人的領導,我以前真沒有接觸過,所以天然就對您有好感。”
王思宇點點頭,微笑道:“有可能,咱們兩個是挺投緣的。”
孫寶鈦吸了口煙,壓低聲音道:“王書記,要是去查丁縣長,田書記肯定不滿意,市委鮑書記也不會高興,太被動了,您剛到紀委,很多情況都不太熟悉,一定要三思而後行啊。”
王思宇淡淡一笑,擺手道:“寶鈦,你多慮了,我們要相信田書記,更要相信丁縣長,不管有沒有問題,查清楚總是好事,你別想得太多,只管把舉報材料交過來。”
孫寶鈦嘆了口氣,點頭道:“王書記,那我再回信訪室找找,爭取這兩天就給您送來。”
王思宇站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寶鈦,好好幹。”
孫寶鈦身子一震,有些激動起來,忙起身道:“王書記,您放心,我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
王思宇點點頭,望着孫寶鈦出了門,坐下後,翻開黑皮本子,在上面寫了‘丁貴錦’三個字,沉吟半晌,就又揮筆在上面打了個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