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色戒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矇矇亮,老黃沒吃早餐,就一瘸一拐地帶着程剛出門了,直到中午也不見人影,王思宇知道自己這次算是用對人了,這老傢伙在辦公室呆得太久了,估計這次出來也是技癢難耐,說不定這次的案子辦下來,又能激發起他的辦案熱情,只是老黃心裡那塊陰影得找機會去掉,不然他身上總是缺些勇氣。
他正嘴裡叼着菸頭,躲在房間裡研究方案時,鄧華安興沖沖地把電話打過來,說是人找到了,陸禹山把家搬到春江市去了,鄧華安大費周章,終於搞到了他的電話號碼,王思宇趕忙拿起筆,在黑皮本子裡記上號碼,嘴裡忙不迭地道:“老鄧啊,辛苦了,真有你的,這都能找得到。”
老鄧心想總算沒白費勁,爲了你這句誇獎,好傢伙,把人都折騰壞了,忙了六七個小時,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還搭上不少人情,總算從大海里把這顆針給撈出來了,但他沒有實話實說,反而抱着電話吹噓起來:“這算啥啊,跟刑警隊的講這話,那不是寒磣人嘛,一個大活人有啥難找的,最多就是撥拉幾個電話的事,小事一樁。”
王思宇記下電話號碼後,點頭道:“不錯,老鄧啊,那以後找人的事就都由你幹了,對了,我還有一朋友,失蹤很久了,你幫我查查看,他姓趙,叫趙帆,現在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好久沒聯絡了,不過我估計肯定是在國內,你自己到戶籍那查照片去吧,嗯嗯,那先這樣。”
鄧華安掛斷電話後,擦了擦腦門子上的汗,搖頭道:“馬勒戈壁的,這事鬧的,多嘴了,刑警隊的也受不了你這麼搞啊,還估計肯定是在國內,那上哪找去啊!”
王思宇是聽不到鄧華安的嘮叨,他按着電話號碼給陸禹山打了過去,電話很快接通,王思宇自報家門,對方得知省紀委調查組在調查龔漢潮時,非常興奮,表示願意配合調查,但陸禹山還是有一定的顧慮,他不願到青州這邊拋頭露面,只想在電話裡介紹情況,王思宇很清楚他在擔心什麼,便同意了他的意見。
兩人在電話裡足足談了一個多小時,陸禹山將他所瞭解的情況都一五一十地向王思宇做了介紹,王思宇耐心地做着記錄,不時插嘴問上幾句,老陸都做了解答,末了,陸禹山嘆息道:“終於有人來查姓龔的了,不過王主任你千萬要小心,此人背後站的可是大人物,家裡還有黑道背景,千萬莫要被他們算計了。”
王思宇忙道:“請老陸同志放心,邪不壓正,他的問題,我們肯定能查清楚的。”
陸禹山忙道:“王主任說的是,那我預祝你們成功,要是真能扳倒姓龔的,我給您送一面大錦旗。”
兩人客套了一會,王思宇便掛了手機,抽抽鼻子喃喃道:“邪不勝正?這話怎麼順口就溜出去了,咱這算哪門子正啊,大家都是邪道中人啊!”
通過和陸禹山的談話,讓王思宇對龔漢潮有了更深入的瞭解,此人正如周松林所講,非常不簡單,他從外地調入青州後,最初市裡沒有合適的位置,市裡領導便讓他到省委黨校學習,緩和緩和,而等他再次回到青州之後,市裡很快就下了文,把剛剛擔任城建局長不久的陸禹山調離,爲他龔漢潮讓路,從那時起,陸禹山和龔漢潮兩人之間便結了疙瘩,以致後來鬥了好些年。
龔漢潮自從進了建委之後,在當副主任期間,就已經囂張跋扈,仗着上面有人,對招標工程隨意干預,稍不順意,便破口大罵,根本沒有把他的頂頭上司放在眼裡,但衆人都知道他的後臺極硬,所以當時也沒有人敢和他硬頂,直到他升至建委主任後,陸禹山又恰巧調到建委任副主任,兩人之間開始頂了起來。
只是陸禹山爲人正派,經濟上問題很乾淨,龔漢潮雖多次刁難他,卻捉不到陸禹山的把柄,一時奈何不了他,而陸禹山雖然查到了龔漢潮的一些問題,多次向主管領導反應問題,並且寫了匿名信,可沒人理會,上面反而批評他,要注意搞好團結,積極配合龔主任把工作幹好,不要總是藉機挑事,破壞建委班子的安定團結。
陸禹山沒想到會被扣上一頂破壞安定團結的大帽子,就此心灰意冷,不想再鬧下去了,然而事情沒有按照他的意願去發展,那封匿名舉報信從上到下轉了一圈,幾易其手,最終竟回到龔漢潮的手裡,龔漢潮只看了一遍,就確定這信是陸禹山寫的,於是當時就踹開他的辦公室,當着許多人的面,指着他的鼻子罵道:“姓陸的,咱們走着瞧,半年之內不把你趕出建委,我龔漢潮以後倒着走!”
龔漢潮自然不是空口說白話,他也確實有這個能耐,沒過多久,陸禹山便被逼提前退休,陸禹山退休之後,剛開始仍是不服氣,多次找到市委領導去告狀,但都沒有結果,非但沒有等到組織上爲他討回公道,反而半夜被黑社會的找上門,打了個鼻青臉腫,他打電話報了110,警員在趕到後,只做了筆錄,告訴他以後要本分做人,不要再得罪人,之後轉身就走了,接連幾天也沒個說法,而那些痞子後來又到他家鬧過幾次,老陸和老伴再打報警電話,卻已經沒有警員再過來了,沒有辦法,他自覺在青州呆下去,只好帶着一雙兒女搬家到了春江市,用畢生積蓄開了一家小飯館,如今生意倒也紅火。
陸禹山在電話裡主要談了兩個問題,一個是龔漢潮在外面包養了情婦,那女人姓羅,以前是夜總會的小姐,在和龔漢潮勾搭到一起後,龔漢潮便託關係將她辦到市婦聯工作,後來辭職在家做專職情人,據說龔漢潮爲她買了幾套房子。另一件事即是龔漢潮在當上城建局當局長以後,他的一位大學同學付慶江就從外地到青州發展,創辦了一家建築工程公司,名爲青州市佳佳建築工程有限公司,龔漢潮與付慶江過往甚密,情同兄弟,龔漢潮對他的生意極爲關照,並且利用手中特權,僅用不到兩年的時間,便爲付慶江的公司免除了兩千多萬元的城建配套費,而且多次將重大的市政工程項目交由該公司承辦,招標工作形同虛設。
下午三點多鐘,老黃終於帶着程剛從外面回到招待所,向王思宇反應了一個最新摸到的線索,青州市第三建築公司的總經理楊超凡曾在酒後失言,吐露出在得到市區三馬路改造項目後,當晚送給龔漢潮三十萬元的答謝金,錢是裝在藍色的塑料袋裡,一共捆了六匝,當時他把錢放到茶几上後,龔漢潮的老婆直接把錢拿到廚房,在點了後還很不滿意,說今年我們家老龔照顧了你三回,就給這點,老楊你也太摳了。
王思宇聽後哈哈一笑,衝着程剛道:“你師傅怎麼樣?”
程剛在旁邊笑哈哈地挑起大拇指道:“主任,我這次是真服了,師傅查案真是太牛了。”
老黃有些不好意思地拐着一條瘸腿坐到沙發上,搖頭道:“今兒運氣好,撞上了個大舌頭,只引了個話題,她就把事情全講出來了。”
王思宇點頭道:“這條線索最重要,關鍵是細節明確,也有旁證,我看,咱們就先捋着這條線往下走。”
緊接着,他把陸禹山電話裡談到的內容講了一遍,三人商議了下,就基本確立了辦案思路,準備沿着這三條線索去查,第一條即是調查青州市第三建築公司,先把楊超凡當做突破口,畢竟後面兩人和龔漢潮關係太過密切,很可能早已建立了攻守同盟,那兩人暫時先監控起來即可,爭取攻破一條線,經營一條線,掌握一條線,如果三條線都掐得太死,那就沒有文章可做了。
王思宇之所以定下先從外圍突破,最後主攻龔漢潮的原因,就是怕直接去調查龔漢潮,會驚動他背後的人,假如張陽書記直接向省委主要領導同志告狀施壓,省紀委和他本人就將受到極大的壓力,很可能會導致案件查到一半時即會草草收隊,導致調查組最終無功而返,這是王思宇無法接受的。
在經過三天的縝密調查後,王思宇初步掌握了一些證據,於是打電話給夏餘姚,經批准之後,省紀委批准成立專案組,王思宇任組長,副組長由青州市檢察院的魯飛處長擔任,在週四的早上九點半,一行人直接來到青州市第三建築公司,搜查了總經理辦公室,並將總經理楊超凡帶上面包車,押到專案組辦案的所在地,青州市政府招待所。
然而審理工作並不順利,楊超凡只是交代了部分偷稅漏稅、偷工減料的事實,對於賄賂政府工作人員一項罪名拒不承認,任憑魯飛和老黃輪流審問,他就是拒不交代曾向龔漢潮行賄三十萬元的事實,並稱那是有人在栽贓陷害,經過分析,專案組得出結論,楊超凡應該是有思想包袱,怕家人受到龔家的打擊報復,畢竟龔家有涉黑背景,再加上他對專案組能否扳倒龔漢潮心存疑慮,因此不敢據實交代龔漢潮的問題。
正當第一條線索的偵辦陷入僵局時,其他兩條線索也相繼出了問題,兩天之後,消息傳出,一直處於秘密監控中的佳佳建築工程有限公司總經理付慶江居然帶着龔漢潮的情婦羅瑞蘭趁夜逃走了,這讓王思宇不禁大爲撓頭,看起來,儘管專案組試圖將事情做得隱秘些,但調查楊超凡的事情,還是驚動了龔漢潮,並且,王思宇最爲擔心的,就是協助專案組調查的人員之中有內鬼,從那兩人能夠輕易逃脫的結果來分析,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的存在。
正當王思宇下令加大對楊超凡的審訊力度,務必讓他交代問題的時候,王思宇接到了市委書記張陽秘書打來的電話,說張書記約他在下午兩點到市委見面,放下電話後,王思宇知道,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出現了,只是他沒有想到,張陽書記居然會這樣維護龔漢潮,這實在是讓他想不明白。
出了政府招待所,剛剛坐上白色麪包車,王思宇就發現兩個鬼鬼祟祟的人上了一輛紅色麪包車,從後面跟了過來,一直跟蹤到市委大院門外,那輛紅色麪包車才停了下來,王思宇笑了笑,知道是被老龔家的人盯上了,自己在查他們,他們恐怕也在查自己,單看那兩人的相貌打扮,王思宇就幾乎可以斷定,他們是龔老太爺的人。
市委書記張陽的辦公室佈置得很是豪華,寬大的氣派的老闆桌,大紅地毯,屋子裡還有背投電視,靠着牆邊擺着一溜書櫃,上面不但擺滿了各種書籍,還有些精緻的禮品擺件,牆上掛着他與省委幾位領導的合影,這間辦公室緊連着一間臥室,臥室的房門半掩着,站在門口的位置,王思宇甚至能看到臥室門邊的衣架上,掛着一件淺灰色男士真絲綢緞睡衣,看樣子,張陽經常在辦公室裡工作到深夜,晚上直接在臥室中休息。
張陽面容矍鑠地坐在靠背椅上,見王思宇進屋後,故作姿態地站起身來,熱情地與他握了手,聲音洪亮地道:“王思宇,王主任,我記得你,也是咱們青州出去的幹部嘛,以前是在市委辦公室,是在周秘書長的領導下工作,我沒記錯吧?”
王思宇忙微笑道:“張書記可真是好記性,我以前一直都是您的兵。”
面對這位曾與方如鏡一較長短的風雲人物,青州市的一把手,王思宇的心裡直敲鼓,有些忐忑不安,但他仍然強作鎮定地與他握了手,神態自若地坐在沙發上,欠身接過秘書遞過來的一盞熱茶,目送着他走出房門,轉過頭時,與張陽的目光接觸在一起,半分鐘後,王思宇有些招架不住,就把目光轉向窗外,微笑道:“一年不見,張書記風采依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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