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是想不到啊,李鄉長他居然會做出這種事來。”馬景明心頭是幸災樂禍不已,可表面上卻是裝着一副扼腕嘆息的表情,就好像平日裡他和李鄉長關係多麼好似的。
而說這話的時候,馬景明一直偷偷注意着林晨暮的表情。可這個年輕的鄉長,卻就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那樣,一直在悶頭喝茶,臉上總是淡淡的表情,讓人看不出他的心理活動,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說實話,他一直都琢磨不透林辰暮這個人,有時看起來意氣用事,甚至可以用執拗和幼稚來形容,可有時候,卻又像是一個官場的老油子,言行之舉都極爲老到。而對於自己捉摸不透的人來說,他向來都是敬而遠之,多了幾分戒備之心。尤其是當初那件事上,雖然後來證實自己和投毒案無關,可馬景明卻始終都覺得,林辰暮似乎知道了些什麼似的,讓他特別心虛。
柳光全就拿起茶杯大力喝了幾口。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惱怒,然後又將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鐵青着臉說道:“有什麼想不到的?他這是咎由自取。”
投毒案很快就水落石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背後指使陳老六投毒的居然是副鄉長李皓。剛得到陸明強彙報時,林辰暮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他也不敢怠慢,第一時間就向柳光全彙報了情況,柳光全也是驚訝無比。誰能想象得到,李皓會幹出這樣的事情來。
柳光全和林辰暮簡單商議之後,還是決定對李皓進行調查詢問。而李皓看到陸明強帶人上門的時候,卻也表現得很是坦然,並沒有費什麼周章,他就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爲。
李皓之所以會這麼做,就是想栽贓陷害馬景明,他和馬景明一直都不對路,結怨頗深,正巧知道那天馬景明沒去上坡坪,而是在王家館子附近晃悠,就心生了這個投毒陷害的念頭。當然,其中也不乏拆林辰暮臺的打算,正可謂是一石二鳥,連他自己都對自己的奇思妙想是欽佩不已,卻萬萬沒有想到,這麼快就會被揭穿。
而陳老六的老婆一共給他生了兩個女兒,而他一直都想要個兒子。這次老婆又有了,把他給樂壞了。而李皓正是拿這件事情來要挾陳老六,說如果陳老六按照他所說的去做,不僅不告發,而且還幫他弄到準生證,讓他不用像其他人一樣,東躲西藏,逃避計劃生育政策。陳老六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也只得聽李皓的,潛入了教授和學生入住的屋裡,偷偷在開水壺裡放入了老鼠藥。因爲害怕的緣故,他藥量放得少,這纔沒有釀成什麼嚴重的後果。
而事發之後,李皓已經被公安機關批捕,而柳光全,也因此被縣上領導好一頓臭罵,心情當然好不起來。
“同志們,要引以爲戒啊。”林辰暮的心情也很沉重,爲了官塘的發展,自己可謂是煞費苦心,可好不容易請回這些專家教授,鄉上卻發生了這種事情,讓他是大感泄氣。而這個李皓,在鄉上還算是比較親自己的,林辰暮就是千算萬算,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好在這些中毒的專家教授和學生因爲搶救及時,都無大礙,而且他們也表示了對這件事情的諒解,曾教授更是說了,等他們身體康復之後,再來官塘繼續完成這次未完成的檢測和調研工作。
馮曉華卻是憤然不平地罵道:“媽的這個李皓,真是看不出來,心腸如此狠毒,咱們這次可真是被他給害死了。”
“說這些有什麼用?”柳光全沒好氣地說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想想如何善後。總之這次啊,我們官塘可算是臭名遠播了。”他又轉過頭來,看着林辰暮說道:“林鄉長,那些專家教授們怎麼說?沒有遷怒於我們吧?”
“遷怒到沒有。”林辰暮淡淡地說道:“不過估計這兩個月,是不大可能再來官塘了。最可惜的還是那個駱教授,他可是華川省內最大的農產品公司的老總。有他幫忙,我們官塘以後的農產品銷售可是都不用愁了。”
衆人聽他這麼一說,雖然早就聽說了,可還是暗自嘆惋不已。
散會之後,柳光全卻是單獨來到了林辰暮的辦公室。
“林鄉長,關於李皓副鄉長接替的人選,縣裡的意思,是讓我們鄉里報一個人選名單,不知道你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林辰暮當然知道柳光全的意思,他這麼做,無外乎是想向自己示好,柳光全這麼做,無非是想補救投毒事件後兩人之間一度緊張的關係,可他卻是笑着說道:“柳書記,你也知道,我來官塘沒有太長時間,人事方面還不太熟悉,還是柳書記你拿主意就好了。”
柳光全心裡就是一愣,他完全想不到,林辰暮會把這種到手的好處往外推。柳光全就不相信,林辰暮會想不到其中的玄機,提拔一個副鄉長,就意味着在會上話語權更重。所以,他認爲這是林辰暮故作矜持,就露出親和的微笑來,意切誠懇地說道:“呵呵,不熟悉可以慢慢熟悉嘛,反正這次縣裡又沒有要我們立刻報上去。林鄉長你多考慮考慮一段時間,不急。”
林辰暮就說道:“真的不用了,柳書記,你拿主意就是了。”
“那你看咱們鄉的文書樊榮慶這個人怎麼樣?”柳光全試探着問道。
林辰暮就笑了笑,這個樊榮慶他知道,人很本分老實,做事也挺勤快的,就是魄力和擔當不夠,就搖了搖頭道:“柳書記,這個樊榮慶是很不錯,不過我認爲他還需要多歷練幾年。”
柳光全就笑了,心裡還道:“呵呵,還說讓自己拿主意,其實早就有自己的打算了。”當然,柳光全也知道,這個樊榮慶的確資歷不夠,他剛纔之所以提名這個樊榮慶,純屬就只是爲了試探,並沒有真想要把他推上去。
“我就說嘛,林鄉長你看人最準了,還是你拿主意好了。”
這次林辰暮倒也不推辭了,思索了一會兒說道:“我心目中倒是有一個最佳的人選,黨政綜合辦的主任曾國強,不知道柳書記你覺得怎麼樣?”
“曹國強?”柳光全有些訝異地看着林辰暮。他曾想過無數個林辰暮有可能會提名的對象,可就是做夢都想不到,從林辰暮口中說出來的名字,會是曹國強。
毫無疑問,曹國強能夠坐穩黨政綜合辦主任這個位子,自然而然是他柳光全的人,據說兩人甚至還有點沾親帶故的關係。剛開始知道李皓出事的時候,他也曾動打過這個主意,可當和縣委章書記通過電話後,他卻又不得不暫時放棄了這個念頭,同時也爲曹國強的時運不濟而惋惜不已。
原本柳光全真是想通過這方面來示好林辰暮的,可是見林辰暮這麼說,他心頭卻又不禁起了些私心,面上作出一副沉思的表情,最後終於點了點頭:“嗯,不錯,我贊同林鄉長你的意見。那待會兒我去和陶書記交換一下意見?”
其實柳光全也不過就這麼一說,他和林辰暮已經達成一致的東西,就算是陶興南不同意也沒轍。
林辰暮就點了點頭,不過隨後他又說道:“郭興瑋這個小夥子不錯,我看曹主任升任副鄉長之後,這個黨政綜合辦主任,就由他來擔任,不知道柳書記意下如何?”
柳光全愣了一下,轉而知道這是林辰暮支持自己的交換條件,考慮了一下,點了點頭。黨政綜合辦主任固然重要,可比起副鄉長來說,卻實在差了不少。這個交換,他還是佔了大便宜。
可即便如此,柳光全離開的時候,心裡還是覺得不是什麼滋味。林辰暮今天極爲老辣的表現,讓他隱隱有種不舒服地感覺,不像是佔了便宜,卻像是吃了大虧一般。他也說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林辰暮卻是會心一笑,想要收穫必先放棄的道理,他還在楊衛國身邊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了。副鄉長的職位固然誘人,可他現在手上並沒有合適的人選,以其煞費苦心地強推一個資歷不夠的人徒惹笑話,那還不如先把黨政綜合辦這個職位拿到手上。
再說了,在首都的時候,蔡元峰就曾經告誡過他,在基層工作,最最忌諱的就是格局太小,整天猶如坐井觀天的青蛙一般,陷入到蠅營狗苟之中,那樣做,只能做一個永遠也上不了局面的基層幹部。有時候,退一步反倒是爲了進兩步,這就猶如下棋一般,局是一步步布出來的,往往一些看似不起眼的落子,就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柳光全剛出去不久,馮曉華就鬼鬼祟祟地走了進來,剛一坐下,就亟不可待地對林辰暮問道:“林鄉長,我聽說你提名曹國強出任這個副鄉長?”
“是啊,怎麼啦?”林辰暮擡起頭來看着他,顯得很淡定,就像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哎呀,我的林鄉長,你就不知道提拔一個自己人嗎?這麼好的機會,你卻讓給柳書記了,這個,這個……”馮曉華是急得直跳腳,他實在想不明白,如此絕佳的一個機會,林辰暮怎麼會放棄呢?
“那提名誰?你有更好的人選嗎?”林辰暮就笑着問道。
“我,我……”馮曉華頓時語塞,想了半天也想不到更適合的人選。副鄉長可不是一個普通的職位,提名的人資歷不夠,就算柳光全不反對,在縣裡得到批准的機率也不大。
“既然沒有更適合的人選,那又何不成人之美?”
“你說得倒是輕巧。”馮曉華就沒好氣地說道:“就算是風格再高,多少也要換點什麼好東西吧?”
和林辰暮熟絡以後,他說話也相對隨便了許多,當然,這樣也才說明,他真是把自己當作是了林辰暮的貼己人了。
“呵呵,不知道黨政綜合辦主任這個職務,算不算是好東西?”
“黨政綜合辦主任?”馮曉華也是個明白人,一聽就知道林辰暮的意思了,笑着說得:“哈哈,小郭這傢伙還真他媽的運氣好,待會我非要讓他請我吃飯去。”
……
馮曉華出去後,林辰暮又拿起電話撥通了曹國強的手機,含糊其辭地勉勵了他幾句,然後就掛了電話。
“林鄉長打來的電話?”曹國強剛放下電話,一旁的柳光全就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問道。
“是啊。呵呵,他還以爲我真會對他感恩戴德。”曹國強笑着說道,心裡卻是異常激動。眼看這垂涎已久的副鄉長位子,就快到手了,要說不激動,那真是騙人的。
“呵呵,你也的確該好好感謝林鄉長,如果不是他點頭,我也將你推不上這個位子。”柳光全表現地很大度地說得。
“那是,不過最值得感謝的,還是柳書記你,如果沒有你的苦心栽培和提拔,又怎麼會有我曹國強的今天?”曹國強真有些感激涕零地說道,但事實上,心頭卻又生出了些其他的念頭。
李皓出事之後,曹國強也曾經去拜訪過柳光全,當時雖然沒有明說,可大家都知道,其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於副鄉長的位子。可柳光全卻很委婉地向他表示自己無能爲力,這讓他當時是大失所望。卻不料這還沒過兩天,卻又峰迴路轉,柳光全過來很有些興奮地對他說,爲他爭取下了這個副鄉長了,驚喜之餘,曹國強也有些心存疑慮。直到林辰暮打來電話,他纔好像是明白了些什麼。
“以後好好幹。”柳光全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一陣後,又走了出去。
柳光全走後,曹國強是既激動又有些患得患失起來。雖說柳光全和林辰暮這裡都沒問題了,可在最終任命下來之前,什麼都有可能會發生。他仔細琢磨着,下班之後是不是要去拜訪一下林鄉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