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平步青雲
柳光全離開後,林辰暮去食堂簡單吃了點早餐,然後又匆匆回到了辦公室。
林辰暮看得出來,柳光全並沒有太把校舍的事放在心上,這倒不是說他有多麼麻木不仁,只是或許對他來說,像大灣村小這樣的狀況,已經司空見慣了,所以內心受到的刺激遠不如林辰暮來得那麼強烈。
八點過後,鄉上的工作人員陸陸續續到了,幾位副鄉長,聽說林辰暮已經回來的消息,也都紛紛到他辦公室轉了一圈,不過待的時間都不長,而且就像是約好了似的,一個人前腳剛出去,另一個人後腳就進來,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燦爛的笑容,不是和林辰暮說說近期鄉里發生的事,就是問他去首都出差的趣聞軼事,不過問得最多的,還是有關高速公路項目的事。搞得林辰暮臉上笑呵呵的,心頭卻是叫苦不迭,這同樣的話幾乎要重複好幾遍,還得裝出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確實是一件讓人難受的事。
只有馮曉華和其他人不同,一聽林辰暮已經回來了,立刻就興沖沖地跑了過來,絲毫也不避諱李皓還在林辰暮辦公室,進屋後一屁股坐下就不起來,反倒是搞得李皓極不自在,只得找藉口先行離開。
上午九點,會議準時在柳光全辦公室裡召開。林辰暮到的時候,陶興南和其他幾位副鄉長都已經到了,正喝着茶水,相互之間說笑着什麼,看起來,每一個人心情都很好,氛圍也很是融洽。
柳光全熱情招呼林辰暮坐到他身邊後,又才笑着說道:“最近這段時間,官塘上上下下聽得最多的,估計就是‘高速’這兩個字了。大家有事無事就跑我這裡來問我,其實我和大家一樣,也是一頭霧水。好在林鄉長終於回來了,我們大家還是先聽聽林鄉長給我們介紹一下這件事情的具體情況。”
衆人雖說神態各異,不過聽到這裡,卻是一片掌聲。
林辰暮就有些無奈,從昨天到今天,有關高速公路的事情,他已經說過不下十次了,就是今天早上,也給每一個人說過一遍。不過既然柳光全都這樣說了,他也不好說什麼,清了清嗓子,簡單又把情況說了一遍。當然,在他的敘述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省市領導的功勞,自己不過只是恰逢其時,之所以能去首都,也不外乎自己是官塘鄉的鄉長而已。
說到最後,林辰暮道:“目前國家計委已經會同各部委對此進行審定,最後結果究竟如何,還不知道。不過聽楊書記他們說起,成功的可能性應該很大。”
雖然不是第一次聽林晨暮說起這件事情,不過除了馮曉華之外,其他人看向林辰暮的目光裡,仍然都夾雜着各種各樣複雜的情緒。當然,所佔比例最大的,就是羨慕和嫉妒了。他們連縣委書記的面,都不容易見上一次,可林辰暮卻能在機緣巧合下,得以親近和巴結市委楊書記和省裡幹部領導的機會,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包括柳光全在內的所有人眼紅不已了。
柳光全掃視了一眼會場,緊接着林辰暮的話就說道:“是啊,林鄉長說的對,以前交通問題困擾着我們,就像是拴住我們的腳一樣,讓我們邁不開步子。可這次高速項目一旦能成,就必定要從我們官塘經過,別的不說,光是到時候來修路的工人,都能給我們帶來巨大的商機……”
柳光全不痛不癢地說了一些要緊抓機遇,大踏步前進的套話,可卻並沒有太多實質性的東西。不過確實也是,高速公路的事連八字都還沒一撇,現在說什麼都只是空話,充其量也就是鼓舞鼓舞大家的鬥志罷了。
說過人人都關心的高速公路後,柳光全話題一轉,又說道:“想必大家也知道,縣裡撥下來的五十萬扶貧款好不容易下來了。這筆錢比以前都多出不少,究竟該如何使用,還請大家暢所欲言,都談談自己的看法。”
“扶貧款,自然要用來扶貧。我的意思是,也沒必要過多在這裡討論浪費時間,直接就參照往年的情況辦理就行了。”其他人還沒有說話,馬景明就急切地說道。
聽他這麼一說,李皓就皺了皺眉頭,“從古自今都說‘無農不穩、無商不富’,年年把錢補貼給民衆,卻是越補越窮。我看啊,這就是一個無底洞。還是應該留足一部分經費用來開辦鄉鎮企業,並以此爲龍頭,帶動周邊羣衆共同富裕起來,這才能達到扶貧的目的。”
一說到錢,剛纔還笑呵呵,有說有笑的兩人,立刻就爭鋒相對起來。看似是各有各的思路,可只要仔細一分析,就不難看出,馬景明是分管農林水利,而李皓則是分管工商稅務和民政。兩人所爭執的,其實就是這筆扶貧款的掌控權,都希望能對自己分管的部分有利。
馮曉華就有些急了,剛想說點什麼,可一瞥林辰暮在那裡不動聲色地喝着茶,顯得篤實淡定,不禁又暗笑自己沉不住氣。於是便放鬆了心情下來,冷眼旁觀馬景明和李皓你一言我一語的交鋒,就覺得別是一番感受。
現場的火藥味越來越濃,柳光全卻像是視若無睹一般,只是喝着茶,一聲不吭。而陶興南,更是笑呵呵地看着這一切,眼珠子不時一轉,也不知道在盤算着什麼。
孫蓉鈺卻是沉不住氣了,放下手中的筆,不滿地說道:“我不管你們這錢怎麼用,可官塘所有的老師,都已經三個月沒領一分錢工資了。這筆錢,必須留下一部分給我們,要不然我們這些老師,就只有去要飯了。”
林辰暮一聽眉頭就皺了下來。山村地區,老師的工資本來就不高,可許多家庭還就指望着那點可憐巴巴的錢吃飯,這一拖就是三個月不發工資,誰人受得了?他立刻轉過頭去看了一眼柳光全,柳光全的臉色也難看起來,冷冷掃了孫蓉鈺一眼,呵斥道:“也不是鄉里故意不發他們的工資,這不是扶貧款一直沒下來嗎?三個月真就吃不起飯嗎?危言聳聽!我就不信,他們能夠翻得了天?”洪鐘似的大嗓門異常響亮,顯得很是氣憤。
辦公室裡頓時鴉雀無聲,氣氛異常凝重,孫蓉鈺臉色也不好看,氣呼呼地說道:“鄉上困難,這個大家都知道,我也不停地在安撫這些老師。可現在既然錢已經下來了,理所應當要給他們立刻補上。我們官塘總共也就這幾十個老師,真要留不住了,以後孩子們上學怎麼辦?難道還要送去沙河?”
沙河是緊鄰官塘的一個鄉鎮,當初林辰暮初上任時,交通車就是停在這裡吃飯。兩個鄉鎮雖然毗鄰,但一路都是崎嶇蜿蜒的山路,極不好走。
“上不了就回家種地。”柳光全揮動着大手,厲聲道:“老子沒讀過書,還不是一樣活得好好的。而我們鄉里,誰讀書又成器啦?這麼多年來,出沒出過一個大學生,有什麼好炫耀的?”
林辰暮就蹙起眉頭,他是聽說過,柳光全因爲自己的出身,對讀書都不怎麼感冒,卻沒想到,居然會到如此地步。恐怕也正是因爲如此,他纔會對自己想動用唐市長批下的三十萬來修繕破損的校舍而不以爲然。
他瞥了一眼,沒人說話,馬景明低着頭,不知道在尋思什麼;李皓翻着手上的筆記本,彷彿裡面有什麼好東西一般;陶興南則是似笑非笑地喝着茶。只有孫蓉鈺氣呼呼的,甚至還撅着小嘴,看上去還真有幾分小女人味。
林辰暮輕咳一聲,就對柳光全開口說道:“柳書記這話我倒有不同的意見。”
“哦?”柳光全就笑了,說道:“這個我知道,你們這些讀書人,總是會有一些大道理。我也講不過你們。放心吧,我也沒說老師的工資不發,散會後,我就叫財政所把錢給他們划過去。”
這時,一直沒發言的陶興南也笑着說道:“呵呵,你們估計還不知道吧?我昨天和林鄉長就扶貧款的用途作過一次深入的交流和溝通,林鄉長很有想法,你們大家不妨好好聽一下。”
他說的話沒什麼問題,臉上的笑容也很是燦爛,可這兩者結合在一起,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那好啊。”柳光全笑着對林辰暮說道:“林鄉長想法很多,時時都會讓我們耳目一新,是這個詞,我沒說錯吧?”柳光全看着陶興南問道,似乎不是很確定,自己剛纔那個成語,用得對不對。
辦公室裡輕輕響起善意的笑聲,凝重的氣氛被沖淡不少。
“行!”林辰暮也不客氣,微微點頭:“那我就講幾句。”
他掃視了一下會場,慢慢開了口,聲音有些低沉,卻又很有些威壓:“扶貧,什麼是扶貧,首先是要解決老百姓的溫飽問題。我們治理管轄的範圍內有還沒有解決溫飽的貧困戶,絕不是榮耀,而是我們黨員幹部的恥辱。可如何才能解決他們的溫飽,我認爲是要從根子上解決問題,而不是單純地頭痛醫頭,腳痛醫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