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金輝調任黨校任職,不僅蒙受了政治上的重大損失,還隨之帶來了經濟上的重大損失。
原來,陳金輝擔任省委宣傳部理論教育處的處長,又在政治理論界有着深厚的學術功底,還負責組織省委常委中心組的理論學習,這個特殊的地位使得他自然成爲各地市縣的領導巴結的對象,經常被邀請到各地去做宣傳理論的學術報告、專題講座,授課費、出場費就是一筆令人瞠目的數額,而且拿得心安理得。
調到黨校之後,看似從事的還是政治理論的研究,但講課座談的邀請立馬銷聲匿跡了,這政治與經濟上的雙重打擊,令陳金輝近來非常的不爽。
根據整點調查打探來的消息,陳金輝在調任之前剛剛在臨江市最高檔的“半山華庭”小區買了一座別墅,正打算趁着天氣適宜了開始裝修,突然就接到了調令,裝修一事暫時擱淺,惹得他家夫人牢騷滿腹,怨聲載道。
這一來,楚天舒與衛世傑一商議,衛世傑拍着胸脯保證:陳金輝是出了名的“妻管嚴”,有我老衛出馬,必定馬到成功!
文章修改完善準備妥當,楚天舒與衛世傑一起先去拜訪了祝庸之。
這一次,他們給祝庸之夫婦準備了一點小禮物。
一套宜興紫砂壺,兩個杯子上分別篆刻了兩位老人的名字,價值不算太高,也算有紀念意義,另外,買了幾塊青原本地產的土印花布,完全是那種手工製作的民間工藝品,正在申報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應該可以博得師母的歡喜。
帶了東西進門,還有旁的人,祝夫人自然要板着臉嘮叨幾句。
“師生之間交往,輕重都不爲過,就是早先孔聖人時代,學生也還經常要向老師繳納束脩,我作爲學生總來打擾,天天空着手來蹭飯,我也不還意思呢。”楚天舒嘴上解釋着,自顧自地換了拖鞋進門,把手裡的東西悄悄的放在了不起眼的角落裡。
祝庸之回來了,看見楚天舒十分的高興,又朝衛世傑瞄一眼,說:“好哇,今天我們可以一醉方休了。”
楚天舒趕緊說:“老師,酒就不喝了吧。”
祝庸之一聽,馬上眼睛一瞪,說:“必須得喝,要不,你帶個司機幹什麼?”
楚天舒一聽馬上樂了。
衛世傑坐不住了,趕緊起身,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自我介紹說:“老師,我叫衛世傑,也是您的學生。唉,都怪我當年沒好好學習,同一個班的學生,在老師的眼裡差距好大啊。”
祝庸之盯着衛世傑看了幾眼,也覺得有點面熟,忙哈哈大笑說:“小衛,你別有意見,要不就你喝酒,小楚開車,反正你們兩個只能留一個當駕駛員。”
楚天舒說:“老師,今天就算了吧,等下次來,我和小衛一起陪您喝,您看行不?”
祝夫人出來了,也勸阻祝庸之,說:“老頭子,你也真是的,就惦記着喝酒,小楚他們來家找你肯定有事,少喝一頓不行嗎?”
經祝夫人這麼一說,祝庸之有點不好意思了,忙說:“好,好,先忙正事。”
祝庸之把楚天舒讓進了書房,見衛世傑沒進來,又回頭招呼他。
衛世傑笑着擺手,說:“老師,我實話實說,上學的時候不用功,就不參乎你們的正事了,我陪師母說說話吧。”
帶上書房的門,楚天舒把修改之後的文章打印稿拿了出來。
祝庸之戴上老花鏡,剛看了開頭,便擊節叫好,連聲說:“好,改得好!”
仔細看完了,祝庸之斟字酌句地對一個小標題和幾處用詞提出了意見,然後問楚天舒此行有什麼打算。
楚天舒直截了當地說:“此次過來,一來是想請老師看看文章還需要怎麼修改,二來呢,是想拜訪黨校的陳金輝老師,看文章發表和組織研討會的事好不好安排?”
“這個確實有必要。”祝庸之點頭說:“我推薦的文章,發表應該問題不會太大,這點面子我想他應該會給的。只是組織研討會的事有點複雜,畢竟是黨政幹部的文章,黨校理論研究所是當然的牽頭單位,他們沒有動作,臨大哲學系這邊也不好辦。”
楚天舒問:“老師,我們就這麼過去登門拜訪,你看合適不?”
“沒有什麼不合適的。”祝庸之摘下了老花鏡,說:“此事宜早不宜遲。這樣吧,我給陳金輝打個電話,免得你們上門太唐突了。”
楚天舒說:“我正有此意,真是太謝謝老師了。”
祝庸之笑道:“小楚,師父可以幫着領進門,修行還在你個人了。”說着,就用書房裡的座機撥打了陳金輝的手機。
對於祝庸之這位學術界的前輩,陳金輝是不敢怠慢的,聽說要給他的雜誌推薦文章,自然是一副畢恭畢敬求之不得的口氣,至於內心真實是怎麼想的,從通話中是聽不出來的。
祝庸之是一個正直的學者,並沒有倚老賣老地提太多的要求,只是說有兩位學生會帶着稿子登門拜訪,能否夠發表的條件,以及安排在什麼版面位置,還請陳金輝自行定奪。
陳金輝當然要說歡迎歡迎,當即約定了晚上七點半在家裡見面。
吃了便飯,祝庸之又交代了幾句,楚天舒和衛世傑就告辭了。
華燈初上,臨江街頭車水馬龍,一片繁華璀璨的景象。
按照預先的約定,楚天舒和衛世傑趕到陳金輝的家,敲定稿子發表與研討會的具體事宜。
這次換了衛世傑開車,他駕駛着楚天舒的那輛凌雲志汽車,在臨江的大街小巷裡穿行。
看得出來,他對臨江市的路況相當熟悉。
要說對臨江市的熟悉程度,衛世傑確實遠在楚天舒之上。這是他大學時代大肆泡妞的額外收穫,那就是對臨江市各種檔次的消費場所瞭如指掌,自然也就對街道路況爛熟於心了。
用衛世傑吹噓的話來說就是:“只要是臨江市中心城區的任何地方,我老衛閉着眼睛都能摸得到。”
果然,幾乎沒有走一點彎路,七點半準時來到了陳金輝所住的小區。
停好車,衛世傑在就近的街邊水果店買了一個花籃,來到僻靜處,隨手將一個厚厚的信封塞進了花籃。
楚天舒見了,低聲問:“老衛,你這樣放,萬一人家發現不了,隨手轉送別人或者扔了,豈不冤枉?”
衛世傑忍不住哈哈一笑,說:“老楚,看來在送禮方面你還需要加強鍛鍊。你想想,陳所長家有個賢內助,她有收受禮物的豐富經驗,對於任何客人送上門來的禮物,肯定不會隨意處置!這些人,比你想象的精明呢!”
楚天舒又問:“那你以爲,這個信封能起到多大作用?”
衛世傑說:“調查表明,陳金輝在省裡是個不太起眼的領導,可是他有很多的機會與省委常委們呆在一起,想求他疏通美言的全省地市縣幹部如過江之鯽,因而實惠是很大的。突然失去了,心理上誰也一時平衡不了,所以,這麼個信封,至多隻能起到一個敲門磚的作用,要想打動他我估計夠嗆。”
楚天舒聽了,自然服氣。他苦笑着搖了搖頭,不得不佩服在商場摸爬滾打的衛世傑,已經鍛鍊成長爲一名送禮高手。
上樓時,衛世傑在前,左手拎一隻精巧的果籃,右手提着他那從不離身的名牌公文包,粗略看去顯得有些滑稽。
楚天舒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跟着上了樓。
按理說,給領導送禮,講究單獨行動、詭秘保密,儘量避免成雙結對。這樣,萬一將來事發,也是以一對一、死無對證。
可是,楚天舒還是存有心裡障礙,卻最不希望獨來獨往。
譚廣德跟他說過,市委那邊有個秘書,也是經常幫領導辦事送禮,得到領導的絕對信任。後來領導因受賄行賄事發,紀檢、檢察機關在辦案時查明,通過該秘書之手送出或收受的錢物,不少被半途截流、侵吞。
結果,大家不恥於那個秘書的偷雞摸狗,猶甚於痛恨那個被判了十幾年徒刑的貪官領導。
因爲有了這個前車之鑑,楚天舒代表伊海濤出面送禮時就特別的小心,儘量不由自己親自經手,多半要拉上衛世傑,萬一將來有什麼風吹草動,至少自身是說得清楚的。
好在伊海濤在這方面還比較注意,平時需要楚天舒出面送禮的時候並不多,即便有那麼一兩回,他一般會叫上司機萬國良做個旁證,或者千方百計讓收受人給伊海濤回個電話,以示東西送到,以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眼下輪到登門拜訪陳金輝,卻又有些不同。
理論上來說,給領導送禮不可大張旗鼓,第三者在場更是深爲避諱,然而,此行既是專爲伊海濤的稿子而來,楚天舒就非要出面不可。因此,衛世傑只好特意預備了一個果籃,算是施了個小小的障眼法,既爲欺人,也是自欺。
門鈴響了幾下,陳金輝聞聲把門打開,笑眯眯迎在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