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震一出門,周少遊就發現田海華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周少遊知道田海華肯定不是在位這件事情本身而不悅,而是因爲這件事情背後隱藏着的一些東西。
“少遊,陶行駒這個人你怎麼看?”
田海華一語中的,誰要小看這位省委書記敏銳的觀察力和政治智慧,那麼吃苦頭的肯定是他自己。
“嗯,我和他接觸不多,在財政廳那邊接觸過幾次,這人性子外和內倨,不太好打交道,而且性格也有些倔強,認定的事情不容易改變,我聽說原來他在邵省長下邊工作時,好像除了邵省長,也就那麼一兩個人能招呼得到,當然這人的確有些本事,在昆湖工作時對他評價能力也頗高,在財政廳裡邊對他的業務能力也是認可的。”
周少遊說得很保守,也很客觀。
做爲省委秘書長,也就是省委書記最重要的助手,他當然不會在田海華面前添油加醋,但是也絕不會替對方遮掩什麼,也就是用他自己最直觀最客觀的感覺來評判。
對他工作和業務能力評價頗高,也是認可的,這些話乍一聽也是讚許之言,但是背後也隱藏着一些其他東西,田海華在官場浸淫幾十年,自然聽得出自己這位秘書長對陶行駒的評價,搖了搖頭,光是工作能力或許當個行署專員能行,但是……
“孫震幹得不錯,我原來還有些擔心他扛不起這副擔子,沒想到他的韌勁兒還挺強,我倒是小瞧了他。”田海華微微一笑,岔開了話題,“工作能抓住重點,但是就是有點兒執着了,他不是行署專員了,而是地委書記,站的角度不一樣。看問題處理事情的角度也應該不一樣了。”
“嗯。老孫在豐州幾年工作看上去不顯山露水,但是內心還是有些想法的,我記得力行部長原來就說過老孫善於藏拙,但是關鍵時刻卻是不會退縮,骨子裡有韌勁兒,能擔重任。”周少遊想起自己陪田海華到京和自己前任夏力行一起吃飯時的評價,覺得夏力行對孫震的評價還是相當中肯的。低調隱忍但是並不代表他就軟弱,關鍵時刻這個人還是敢於站出來的。
“嗯,力行看人還是比較準的。”田海華微微頜首,對自己前任秘書長,田海華還是很信任的,周少遊雖然在漸漸進入角色。但是比起夏力行的老練沉穩,還是略遜一籌,不過打磨一段時間,還是堪當大任的。
“田書記,其實像佔地徵地違規現象在我們省乃至全國都是比較普遍的,隨着經濟快速發展,各個地區在發展經濟的積極性很高,而且各地招商引資和經濟發展也不平衡。我覺得中央和省裡在審批經濟技術開發區的一些政策上也還是有些不適應了。93年中央出臺的政策到現在已經三年了,當時的確是該殺一殺那股風氣。但是也不能搞一刀切,而現在時隔三年,各地發展情況不一樣,有些地方的確需要這樣一個經濟開發區來充當經濟發動機。”
見田海華面帶思索之色,周少遊也就更進一步道:“以阜頭爲例,只有一個沒有名目的半吊子工業園區,實際上本身就是不合法的,地委行署給它開了一個臨時準生條,允許存活一年,但是人家在這一年長大了,長得壯壯實實,你又給人家斷糧了,要人家就這麼蜷着,不準動,不準吱聲,人家也是一個經濟體,打個比方,也就是一個能跑能跳的小孩子,你不讓人走,也不讓人家說話,還要斷糧斷水,餓死人家,這說不過去嘛。”
周少遊的形容逗得田海華笑了起來,這形容相當貼切,讓人家生出來,卻不給人家一個正式的準生證,好不容易張大了一點,還要把人家餓死。
“少遊,這說法可真是直觀啊。”田海華微笑着道。
“田書記,我這是實話,豐州地區今年經濟增速不錯,全省第三,我看過豐州的情況,兩大動力,古慶和阜頭,古慶是豐州地區唯一一個具有一定自然資源也有一定工礦業基礎的縣,我記得好像當時老黎陽地區分家時,古慶還不樂意分到豐州,想分到黎陽那邊,在豐州它就成了老大,連豐州市都差它一截,從去年到今年,省裡幾大煤業到古慶投資整合,加上柯豐公路也是幾大煤礦投資,的確起到了很大作用,增速一直保持在半分之三四十。阜頭情況不一樣,基礎差,沒資源,但他們在招商引資上做得很出色,臺資電子產業落戶,形成了一個工業集羣,又打造出這麼一個以旅遊產業爲基礎的影視基地,廣電總局那邊對這個基地很重視,連無錫那邊都對我們這邊這個基地有些着急了,我不得不說夏部長選了一個好秘書,陸爲民是個人才,這傢伙放到哪兒都得閃光。”
周少遊不吝讚譽之詞,而且他這也是實話。
“像阜頭這樣基礎差沒資源的貧困縣,你不能因爲人家經濟總量低就覺得人家不適合搞經濟開發區,我記得全省第一個縣級經濟也是在豐州,南潭縣吧,當時南潭的經濟總量在全省一百多個縣裡邊也是排名靠後吧,那個時候可以打破框框架架,現在怎麼就不敢越雷池一步了呢?而且這個框框還是我們自己設定的,這沒有道理嘛。”
周少遊很善於捕捉田海華的心理思維動向,他也贊同田海華的觀點,要敢於打破一些不適合經濟發展的束縛,哪怕有一些突破,遇到一些問題,也勝過始終在框框內徘徊,你不去嘗試怎麼會找得到問題?不遇到問題,怎麼談解決問題?
“阜頭今年經濟增速已經證明了很多問題,省裡理所應當的應該給予阜頭一個資格,一個可以讓阜頭髮展得更快的機遇,而不是拿着放大鏡去看人家那隻腳趾踩出了線,那隻手指頭超過了界。”周少遊也說起了興頭,“阜頭如此,西樑和普明這些地方也有一些類似情形,我覺得省裡應該就這個問題重新考慮。”
田海華沉吟不語,周少遊的話不無道理,事實上他也相信在這個問題上邵涇川也應該是能夠看到其中的弊病的,以經濟總量來衡量是否符合成立經濟技術開發區的標準是有其道理和歷史原因的,雖然在會議紀要裡也有特例,但是這個特例卻沒有一個明確標準,所以在這個問題的把握上,最好還是要以一個較爲具體的標準來確定。
陶漢也給他打來電話提到了這個事情,邵涇川的意思也是先擱下來,等調查之後拿出一個明確結論之後再說,先不說誰的責任。
但是孫震的意思很明確,不希望影響到阜頭的發展,尤其是在阜頭面臨一個巨大發展契機的時候,希望能夠儘快處理這件事情,而不是無限期的拖下去。
邵涇川的意思很微妙,擱下來,不說誰的責任,這看似很公允,但是影響卻不小,而對於孫震來說,卻是最不願意見到這個局面的。
“少遊,這件事情省政府那邊調查也需要幾天時間,我想幾天時間也影響不到大局,等到我們這邊回去,估計那邊結果也出來了,到時候再來研究。”田海華頓了一頓,“我和陶漢說了,調查歸調查,但是不要一棒子打死,也不要遽下結論,對問題要一分爲二的來看,嗯,你在和老陶聯繫一下,說一說我的意見,調查儘量不要影響到地方經濟的發展,阜頭這樣經濟薄弱的窮縣,招商引資不容易,拉到幾個項目對於一地經濟發展也許就是生死攸關,所以儘量避免影響,不定性,不定調,也請他把我的意思轉達給涇川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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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裡的督導組下來的很快,名義上是督導組,其實應該是調查組,地區行署副專員何學鋒和行署秘書長親自作陪。
宋大成和蒲燕都有些惴惴不安,但是陸爲民卻很淡然。
省裡和地區來人態度都還算平和,陸爲民和宋大成親自接待,也把整個情況經過以書面形式向調查組作了彙報,調查組查閱了縣委常委會議紀要和縣政府辦公會議紀要,同時陸爲民和宋大成以及蒲燕、糜建良也接受了調查組的個別詢問。
調查組還到縣工業園區和縣國土局進行了調查瞭解,也到實地查看了情況,工作做得非常仔細。
“陸書記,三天了,這些人要幹嘛?”糜建良有些憤憤不平的走進陸爲民辦公室,“我們這邊的工作還開展不開展,光說我們幹我們的,可是他們還要去和人家企業業主談話瞭解,這不是故意製造恐慌氣息麼?要有責任也是我們自己的責任,和人家企業主有什麼關係?”
“建良,退一步海闊天空,調查組向企業主瞭解情況也在情理之中,把心放寬一些,你這個態度,反而容易讓企業業主們感到擔心,大氣一點,淡然一點。”陸爲民站起身來,拍了拍糜建良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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