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期地徵完了,所到之處,全是一個個大的拆字。
張一凡和秦川坐在車裡,司機老宋不敢開得太快,生怕張書記看不到那些要緊的地方。車子進到城北郊區的第一個村子,張一凡等人下了車,對老宋道:“你就在路邊等等,我們去裡面轉轉。”
三個人沿着村莊,邊走邊看,這裡的每一棟房屋,都標了一個醒目的記號,拆!
大部分人已經搬走了,少數部分還暫時還住在這裡。
張一凡這次是微服私訪,沒有警察和記者跟隨,三人來到一條巷子裡。有幾位老人在屋子裡打骨牌。
這幾個老頭聲音很大,遠遠都能聽到有人在叫:天九雜八!哈哈……要了,要了!
對這種由三十二張組成的骨牌,張一凡也略知一二,見大家玩得興起,張一凡便提出過去瞧瞧。
一棟不大的兩層建築裡,堂屋中間圍着六七個閒得無事的老人。這些人的年紀,大都在五十幾歲到六七十歲之間。
張一凡三人進來的時候,剛纔那個喊天九雜八的老頭,正笑呵呵地收着錢。每個人二塊。幾人見張一凡等人進來,也沒有人打招呼,習以爲常地繼續玩牌。
秦川問旁邊一個看牌的,“聽說你們這村不是已經要拆遷了,爲什麼還沒有搬走?”
那人警惕地看了三人一眼,沒有說話。
一個正在打牌的老頭斜着眼睛看過來,“你們是幹嘛的?”這老頭語氣不怎麼好,挺橫的。秦川便微笑着上前,給每個敬了棵煙,“我們是市委辦的,隨便看看。”
“市委辦的?”那老頭不說話了,繼續打牌。
另一個老頭慢幽幽的道:“回去告訴你們領導吧,要想拆了我這房子,除非把我這老骨頭拆散了,否則我是死也不會答應你們拆遷的。”
張一凡愣了下,這幾個老頭挺犟的,應該是這裡所謂的釘子戶。
他們現在明白了,幾個守在這裡的老頭,估計是特意在這裡抗拆遷的吧?秦川還要說話,張一由招招手,三個人退了出來。
“李偉,你打個電話給拆遷辦的肖楚南,問問這是怎麼回事?”
李偉應了聲,拿出手機跑到邊上給肖楚南打電話去了。
張一凡和秦川邊走邊看,見前面還有一個婦女帶着兩個小孩,守在一堆破破爛爛的屋子裡,清理着傢什。
這又是怎麼回事?張一凡覺得有些奇怪,這戶人家的東西還沒有搬走,怎麼房子就倒了?看樣子應該是被強行推倒的。
張一凡皺起了眉頭,這裡大多數房子已經搬空,只是少數幾戶還住着人。於是兩人又朝那婦女走過去。“這位大姐,你們這東西爲什麼還沒有搬,房子就被推倒了?”
婦女擡起頭,打量着這兩位衣冠楚楚的年輕人,搖了搖頭,“唉!你們是外地人吧?”
秦川上前一步,幫她擡出了只被壓壓扁扁的皮箱。“大姐,我來幫你吧!”
張一凡也走過去,兩個人在那堆瓦礫中,翻到了一牀半新的棉被。“這些東西都是好的,爲什麼當初沒有搬走?”
婦女見兩人如此心好,便說了起來,“你們不知道,我們這個村子所有的土地不是全被政府徵用了嘛,錢還沒到帳,但是他們就*着我們拆遷。前幾天我帶孩子去了親戚家裡。今天接到鄰居打來的電話,說房子已經被推倒了。孩子他爸去了廣省打工,就我帶着兩個孩子,也奈何不了他們。”
“怎麼會這樣?”張一凡有些惱火,拆遷之前,不是應該和每家每戶勾通好的嗎?明明看到拆遷補償名單上,每個村民都簽了字的,爲什麼還發生這樣的現象?
記得文件中寫得明明白白,拆遷補償費每畝田三萬六,每畝地二萬四。然後每個村民根據房屋的建築面積和房屋新舊裝修程度,按比例進行一次性補償。
可也不是這樣的拆遷辦法,至少得讓人家把東西搬完了之後,纔給拆房子吧!
“大姐,這房子是哪裡的人拆遷的?”張一凡在問話的時候,秦川旁邊做記錄。
婦女道:“都是村委會組織的,帶着一夥地頭不三不四的混混,開着推土機。你們看——”婦女指着不遠處一排排被推倒的房子,“他們是搞承包制的,拆一棟房子多少錢。”
這時,拆遷辦主任肖楚南匆匆而來,快五十歲的肖楚南,剛剛被任命爲拆遷辦主任,剛好這次大開發,他就派上了用場。
見張書記親自來到現場,他一路小跑,喘着粗氣來到衆人跟前,“張書記,張書記,您怎麼來了?”
“我要不是來,你們還能鬧出多大的亂子來?”張一凡憤然道。“這是怎麼回事?”
肖楚南抹着汗水解釋道:“張書記,您不要誤會。我們給村裡每家每戶下達了拆遷通知書,補償款也早已經到位了,可是他們有些人就慢騰騰的,我這不也是怕影響進度嘛,就把任務分下去了。可能是這戶人家一直不在,我們也不能一直等着啊,於是就給推了。”
“那邊什麼那邊有一棟沒有拆?”張一凡指着斜對面不遠處,有一棟老房子,就是剛纔那幾個老頭子打牌的地方。
肖楚南吞吞吐吐道:“這……這……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要不我把村委會主任叫過來。”
肖楚南就去打電話,張一凡轉身對那婦女道:“這位大姐,你這東西也不要搬了,到時是誰推倒的,誰幫你來搬。”
婦女哪裡敢啊!她看到剛纔這位拆遷辦的欽差大臣,居然在這年輕人面前服服帖貼,她就在心裡擔心,自己剛纔有沒有說錯話。
這個拆遷辦的主任,她剛過好幾次,每次過來的時候,總是前呼後擁的,象古代皇帝出巡。村委會那些人一個個象跟屁蟲似的,他指到哪,後面那些人就把頭點到哪?
如今這位拆遷辦的大爺,居然如此老實服貼,不得不令這位婦女感到心悸。村委會主作早就交待過了,如果誰敢說錯話,以後的安置房就別想要。
村委會的人來了,一個村委會主任,一個支書,一個秘書,每個夾着一個公文包,走路的時候有板有眼的,官味十足,不明真相的,還以爲來了三個什麼大官。
村支書留着反西式,村主任留着分頭,兩人都是四十來歲。後面的秘書相對年輕,也在三十七八左右。
可能是剛纔肖楚南在電話裡沒有說清楚,村支書掏出一包中華煙,第一個就敬給肖楚南,“肖主任,您又大駕光臨了。”
肖楚南怕他們說錯話,便立刻介紹道:“這位是市委張書記,這位是市委秦秘書長。”他沒有介紹李偉,也許在他看來,介紹李偉純屬沒有必要。
村支書和村主任他們這些人,哪裡見過市委書記?平時頂多也就在鄉鎮開個會,能與鄉長書記打交道已經很不錯了。現在因爲拆遷的事,又認識了肖楚南,這已經是他們見過的不得了的大官。
突然冒出個市委書記和秘書長,三人心裡突突地。
看到張一凡身後站着的婦女和兩個小孩,三人的臉色微微一變,有些很不自然。
“說吧,這是爲什麼?”張一凡看到三人的樣子,頗有不悅。本來自己的計劃和理想中,這是偉大的宏圖霸業,沒想到被他們搞成這樣子。目前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徵地和拆遷。以後的事情還多着呢?
如果因爲城市建設,搞得老百姓怨聲載道,民不僚生,張一凡寧願放棄。村主任只得厚着臉皮解釋道:“都是我們工作不仔細,以後一定改正,一定改正。”
張一凡今天心情還算不錯,也不想發火,只是對三人道:“你們這是草菅人命,致人民羣衆生命財產於不顧。”
他叫李偉拿了張名片,轉身對那婦女道:“這位大姐,名片上有市委辦公室熱線電話,如果有人爲難你們,就打這上面的電話。”
說完,他就朝前面走去,秦川和李偉立刻跟在後面。
村委會的幾個人面面相覷,肖楚南氣得罵了句,“還愣着幹嘛?快叫人來把東西清理出來。該怎麼補償就怎麼補償。”
“哦,哦!”村支書連連應道。“我去叫人!”
肖楚南罵完人,便跟了上去,張書記三人來到村子深處,看着這些還沒有來得及拆遷的房子。對秦川道:“不行,不能讓他們這麼折騰下去,否則幹壞事的是他們,捱罵的可是我們。”
這時,肖楚南已經跟上來,張一凡對他道:“今天這事,暫不追究責任,以後如果再發生類似的事件,我撤你的職!”
“是,是,是!”肖楚南一個勁地點頭。
然後張一凡一邊走,一邊聽着肖楚南的彙報。由於徵地工作剛剛完成,拆遷辦爲了趕時間,就把任務下達給了每個村委會,要求他們在最快的時間內,把工作落實到位。但是這些人爲了完成任務,便叫了一幫遊手好閒的傢伙,強制拆遷。於是就發生了這一幕。
張一凡問拆遷款補償到位了嗎?肖楚南心裡沒底,答不上來。
張一凡就罵了句,胡鬧!
肖楚南一個勁地在心裡叫苦,他只責任拆遷,補償款的事情,好象不歸自己管。當初徵地,丈量,都是他們國土局的工作。
張一凡在村子裡轉了一圈,給肖楚南下了個指示,文明執法,耐心開導!一切從人民羣衆利益出發!
肖楚南只得象小雞啄米一樣,連連點頭,知道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