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縣終於平靜了,就象一個盒子裡的世界,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蘊釀以久的壓抑,終於在一朝暴發,整個城市都轟動了,誰也沒有想到,一覺醒來,這個世界變了。
這麼巨大的一個犯罪團伙,在傾刻間土崩瓦解,除了軍隊,還有什麼人能做到?一些局外人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內幕,但是那些知道的人,都不敢說。
就這樣,沙縣蒙上了些傳奇色彩。
打掉清水堂這個犯罪團伙後,整個沙縣領導班子開了個會,在這次的會議上,每個人的表現都很奇怪,基本上是按程序走了一個過程,也沒什麼人發言。
好象每個人都在迴避什麼,顯得格外的低調。張一凡跟平時沒什麼兩樣,就象那次掃黑行動跟他沒什麼關係,他依然是那個新來不久的年輕縣長。
很奇怪,這次散會之後,很多人都很自覺,等鄭茂然,張一凡依次走了之後,他們才一個接一個出來,沒有象以前那樣說說笑笑,三五成羣。
沙縣的官場,似乎變得有序起來,王博也不象以前那麼高調,看到張一凡的時候,甚至連眼神都在閃躲。
大家似乎在某一個瞬間,達成了共識。在以後的幾次會議上,只要符合政策,對民生有利的提議,基本上都能通過。再也沒有人故意唱反調,這是一種很奇特的現象。
自從那天之後,到縣長辦公室請示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地履行自己的職責。也許只有這個時候,才能讓他們想起,自己是人民的公僕,是國家的幹部。
三月十號,幹部問責制度如期推行,這項工作做得有條不紊。縣長熱線也已經開通,沙縣似乎在那一次之後,走進了新時代。
張一凡終於有機會騰出手來了,正想管管溫長風案子的事,溫雅與李辰博一起來到。經得秦川的通報之後,兩人進了縣長辦公室。
“張縣長!”兩人打着招呼,張一凡笑笑道:“坐,坐!”
然後朝秦川喊道:“把我新賣的龍井拿出來!”秦川立刻應了聲,很快就拿了一罐茶葉。正是杭州產的西湖龍井。挺貴的,而且一般人買不到。
因爲張一凡喜歡喝茶,對咖啡之類的不怎麼感冒,董小凡就託人從杭州買來了上好的西湖龍井。
不過,這都是去年的,再過些日子,新茶也要上市了。
秦川打開茶葉包裝,立刻就聞到一股清香,泌人心脾的感覺。這樣的好茶,看到秦川都有些流口水了,張一凡就說了句,“喜歡的話,你自己也泡一杯吧!”
這茶葉可是幾百塊一兩,太貴了。一般人哪有機會品嚐?秦川也不客氣,笑呵呵地拿出了三個杯子。張一凡用的是專用杯,泡好四杯茶,看了表妹一眼,他就端着自己的那杯出去了。
“最近調查得怎麼樣了?有進展嗎?”張一凡看了眼溫雅,好長一段時間不見,溫雅倒是清瘦了許多。兩隻眼睛都深深地陷了下去,本來漂亮的臉蛋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澤,看來這段時間吃了不少苦頭。
看到溫雅的樣子,張一凡就有一種內疚的感覺,如果不是自己去看溫長風,也許他就不會死。至少對方不會因爲怕自己查出些什麼,而急於送他上路。
據自己的分析,溫長風絕對還有重要的資料在手中,於是張一凡在這段時間裡,讓兩人去溫長風生前最喜歡呆的地方仔細尋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什麼線索。
沒想到兩人果然還真找到了一些線索,溫雅從包裡拿出一個本子。這是政府辦公室裡專門發的那種,張一凡也有一本,因此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種黑皮的筆記本,應該就是溫長風生前留下的。“這是我們在老家的房間裡找到的,裡面記載了很多東西。”
溫雅將本子交到張一凡手裡,這時,李辰博接了一句,“這上面牽連到很多人,如果真要動,只怕沙縣又是一場大地震。”
張一凡還沒有看,就直接回答,“不管牽繫到誰,違法必究!總不能讓溫縣長背這個黑窩,走得這麼不明不白。”
溫雅的眼圈立刻就紅了,經過這麼多年,她也不象以前那麼衝動。此刻的她,已經深刻的意識到,要打贏這場官司的難度有多大。
證據,關鍵是證據。
光靠溫長風的日記本,恐怕不能直接將這些人定罪,關鍵得還有其他的真憑實據。如果這些記錄都可以證實的話,那事件就好辦了。
張一凡打開日記本,第一眼就看到首頁上寫着八個字:憑良心做事,做好事!
看到這幾個字,張一凡就心頭一熱。什麼是真正的好官,什麼是有良心的人民公僕?大概就只有溫長風這個人才能理解老百姓的痛苦。
不管怎麼說,能有這種心態,有這種情懷的人,張一凡相信,絕對不會是壞人,也不可能是貪官。但是偏偏一個不是貪官的人,被定罪爲貪官,而且不明不白地死了。
張一凡很心寒,也很憤怒。
溫長風這案子,老子管定了!
再翻開筆記本,裡面的字跡蒼勁有力,一畫一劃都寫得那麼清晰。溫長風的字屬於那種比較正楷的字,看起來很舒服,也不用費力。
這裡面,記載了他上任以來的每一件事情。有事實也有數據,張一凡一邊看,一邊想,其實涉及最多的,竟然是常務副縣長黎國濤。
黎國濤有問題!至少他有重大的嫌疑。
看到後面,張一凡就漸漸地明白了,溫長風之死,緣於對礦區的整改與規劃,他的所做爲所爲,影響了好些人的利益,於是就有人暗中要對他下手。
準備地說,這只是溫長風平時習慣的一本工作筆記,但是最後的幾頁,卻被撕掉了。張一凡將目光落在這幾頁紙的缺口處,溫雅就解釋道:“我們找到這個本子的時候,後面的三頁紙就沒有了。
關鍵的三頁紙究竟去哪裡了呢?因爲溫長風在記錄中寫道,自己喜歡把很多重要的數據,歸納在最後的幾頁紙上,因爲這樣一來,查找的時候比較方便。
偏偏這三頁紙不翼而飛,張一凡拿着日記本,陷入了深思。
是別人捷足先登?還是溫長風事先察覺到了什麼?自己把他撕下來了呢?
張一凡馬上否定了前面的設想,如果是別人捷足先登的話,絕對不會留下這麼個本子給兩人找到,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也許溫長風察覺到了不妙,自己把它撕下來藏在另一個地方。
“辰博,你用相機把這上面的資料拍下來留個底。從今天起,你們就接着這個本子去調查,取證,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這些人挖出來,還溫縣長一個清白。”
“好的!”李辰博接過本子,“那我們先走了。”
張一凡點點頭,“有什麼需要,隨時跟我說。我會派人協助你們。”
目送兩人離開,張一凡又看到了溫雅複雜的眼神。感激與委屈,飽含在那寧靜的眸子裡,溫雅變得成熟了,學會了忍辱負重。
溫長風的案子,將展開對沙縣的廉政之風。到底會牽繫到多少人?這個答案恐怕沒有人能說清楚。當官的,沒有人不貪,有的貪名,有的貪利,有的貪權,有的貪色等等,不言而論。
沒有幾個男人,能逃過得色與權的誘惑?
沙縣雖然得到了暫時的平靜,但是時日一久,那些心思氾濫的人勢必又會死灰復燃。如果溫長風的死,真與黎國濤有關,那麼必定牽繫到佟建成。
真要查起來,與佟建成他們這些人建立起來的聯盟馬上就會瓦解,張一凡思來想去,憑自己一己之力,恐怕還是壓不住這些人。或許與鄭茂然聯手,黨政兩大一把手來主持這件事的話,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只是鄭茂然又願不願意跟自己站到同一條線上呢?這是其一,其二,萬一這上面也牽繫到了鄭茂然,或者鄭茂然下面的人,自己又該怎麼辦?
跟整個沙縣的官場勢力爲敵嗎?這個問題,讓張一凡也很難決擇。
身在官場,有時不但要鬥智,還要鬥勇。張震南的出現,讓沙縣官場感到一陣強烈的震憾。張一凡就是決定趁他們畏手畏腳的時候,迅速拉開對溫長風案子的調查。
下班後,張一凡哪裡都沒去,直接回了自己的住處,這一夜,張一凡想了很久。
夜深了,張一凡卻怎麼也睡不覺,就一個人來到陽臺上,看着那輪彎彎的月亮。
沒想到對面的陽臺上,同樣站着一個人。
溫雅就靠在窗臺的鋁合金窗臺上,同樣望着夜晚的天空。張一凡發現了她,她也發現了張一凡。
“怎麼還不睡?”
這句話,竟然同時出自兩人之口。
“睡不着!”這個回答,又是那樣的巧合。
溫雅穿的是睡衣,在這個初春的季節,看起來是那樣的單薄。張一凡就安慰了一句,“別想這麼多,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人總不能一直回憶在痛苦的。你現在要做的還有很多,我可不希望你垮下去。”
“放心吧,我很堅強!”溫雅隔着窗臺看着張一凡,心情十分複雜。
父親是因爲插手礦區的事而遭到別人陷害,報復,張一凡插手父親的案子,會不會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