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過年了,大年二十九是最後一天上班。
張一凡回到住處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他正準備收拾一下,準備連夜回省城。因爲一家人說好了,三十那天坐飛機去京城,所有人聚在一起趕年夜飯。
這是老爺子的命令,今天不管是誰,每個晚輩都要到場,張一凡就做好了回省城的準備。
沒想到出門的時候,溫雅站在那裡,看到張一凡出來,她猶猶豫豫,言欲又止的模樣。張一凡便問了句,“有事嗎?”
溫雅看着他,表情頗爲複雜。
張一凡就猜到要過年了,她一個女孩子家孤苦零仃的,這個年上哪裡過?令張一凡很奇怪的是,溫縣長出事以來,一直沒有看到他老婆。
溫雅就一個人住在這裡,當然這房子跟張一凡一樣,都是租的。
溫雅走過來,有些難爲情地看着張一凡道:“你能幫我個忙嗎?”
“說吧!”張一凡看看錶,才六點半,大不了晚一點回省城,反正只要二個多小時的車程就到了。
沒想到溫雅提了一個令他爲難的問題,“我想去看看我爸,要過年了,給他送點東西過去。可看守所那邊我沒熟人,根本就見不到他。”
這個問題還真有點難度,溫縣長關在市看守所,市區那裡自己也沒什麼熟人。答應她吧,該去找誰託關係呢?不答應她吧,好象又有點於心不忍。
跟溫雅認識也有些時間了,通過這段時間的交往,兩人又是鄰居,她還是劉曉軒的朋友,張一凡就勉爲其難的同意了。
“好吧!那你準備一下,我們馬上出發。”
“謝謝你!”溫雅突然眉開眼笑,飛快地朝房間裡跑去,很快就拖出一個包來。
“你等一下!”張一凡進了自己的房間,拿了那臺筆記本,就匆匆出了門。
柳海就在樓下等着,看到張一凡身後還有個溫雅,主動地打開車門。幫溫雅將包放在尾箱之後,柳海就回過頭問了句,“哥,去哪?”
“先去市看守所吧!”
柳海點點頭,發動了車子。
溫雅聽到柳海叫張一凡爲哥,頗有些意外,她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兩人好一陣子。剛好張一凡此時來了電話,他就輕聲地餵了一句。
電話是何蕭蕭打來的,“一凡哥,海南這邊的地皮已經處理了,我準備明天回來,能見到你嗎?”
算算時間,蕭蕭去海南的日子又有二個月了吧!最近海南那邊地價有點麻煩,前兩年剛剛回升,最近又有些低落的味道。因此,他早就叫何蕭蕭將地皮處理掉,能賣多少就賣多少。
自九三年以來,海南的地價經過了一次大風大浪,二叔原以爲過了這麼長時間,它能重新回到以前的軌跡。沒想到等了幾個月,雖然有點小漲,還是難成氣候。因此他也通知了何蕭蕭,還是不要弄這玩藝了。
形勢的變化,令二叔也是始料未及,幸好何蕭蕭這次也沒虧,小小地賺了一筆,目前的資金有七百多萬的規模。
張一凡看了眼溫雅,對何蕭蕭道:“你先回來再說吧,我要過年之後才能回來。這段時間,你暫時休息一陣,好好陪陪你媽媽。”
“嗯!那我等你回來。”何蕭蕭的聲音,依然那麼溫柔,而且人也很乖巧,很聽話。
市看守所裡,張一凡和溫雅等在門口,被看守所的人拒絕了。
張一凡就打了個電話給馮書記,馮書記聽說張一凡要去看望溫縣長,他就知道張一凡準備介入那樁案子了。馮書記也沒說什麼,只是回了句,“你先等着,我給那邊打個電話。”
大約過了十幾分鍾,看守所裡就出來一個人。“誰是張一凡?”
對方是個穿着制服的中年人,臉上長滿了星光燦爛的麻子,人稱麻五,麻隊長。張一凡遞了支菸過去,“我就是。可以進去了嗎?”
麻五打量了兩人一眼,應該是認出了溫雅,“你又來了!”
然後他就大大咧咧地對兩人說了句,“跟我走吧!不過時間不能太久,十五分鐘。”
麻五也不接張一凡的臉,表情冷漠地說道。
兩人隨着麻五進了大門,然後拐了幾個彎,又經過三道鐵門,每道鐵門處都有幹警看守。麻五將兩人帶到一間房子裡,冷冰冰地說了句,“你們在這裡等着!”
砰——鐵門一響,麻五就出去了。聽到這聲音,溫雅渾身就哆嗦了一下,張一凡打量着這間不大的屋子,對面是一條走廊,中間有一道鐵柵欄。
大約五六分鐘過後,穿着刑服的汪縣長被兩名幹警從走廊裡帶出來,隔着鐵柵欄,溫雅的淚水立時就出來了,“爸——”
看到滿着亂髮,穿着黃馬甲一樣刑服的汪縣長,面容憔悴,厚厚的眼鏡架在鼻樑上。五十來歲的汪縣長,在看守所裡不到三個月時間,完全就象變了個人似的。
汪縣長是這裡面唯一沒有剃光頭的犯人,可能因爲他以前是縣長的緣故,看守所裡對他特別對待。“雅兒!”再次看到女兒,溫縣長的心象被什麼狠狠地刺了一下,渾身有種說不出的痛。
“爸!你一切還好吧?”溫雅流着淚水,隔着鐵柵欄緊緊拉住汪縣長的手。
汪縣長使勁點點頭,“我沒事,你放心吧!雅兒,聽爸的話,早點離開這裡,去國外吧!這個地方不適合你的。”
汪縣長看了張一凡一眼,在心裡琢磨着此人的來歷。按理說,現在這個時候女兒是進不來的,那這個年輕人又是誰呢?
在他打量着張一凡的時候,張一凡也在打量着他。這就是政治鬥爭的犧牲品,汪縣長真的受賄了嗎?在沒有證據的時候,張一凡也不敢妄言。
溫雅的淚水嘩嘩地流着,哭得令張一凡都有些感動了。溫雅拉着老爸的手,“爸,是女兒無能,不能把你救出來。爸,你要保重,我一定會想到辦法的。”
溫縣長拍拍女兒的手,“別傻了,你一個女孩子,鬥不過他們的。聽爸的話,回英國去吧!”
“爸的刑期也不長,十幾年就出來了。”溫縣長還故意擠出了一絲笑容,對女兒道:“雅兒,你也不跟爸介紹一下,那位先生是誰?”
自從見到女兒,溫縣長就一直在關注張一凡。他想知道對方的身份,更擔心女兒會不會被人騙了。溫雅畢竟是個女孩子,而且在國外的時間比較長,萬一錯信了人,被別人利用就麻煩了。
自己因爲還能在看守所裡過得去,那是因爲手裡還有一份重要的證據。只要這份證據沒有露面,自己的處境暫時是安全的。
溫雅聽到父親提起,這才記起身後的張一凡,她抹着淚水道:“爸,這位就是新來的縣長張一凡同志。”
“你是新來的縣長?沙縣現任縣長?”溫縣長几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年輕的小夥子,居然能接替自己成爲沙縣一縣之長。這個消息實在令人太震憾了!
只是他還不能確定,自己能不能相信他。
“你好!溫縣長。”張一凡隔着鐵窗朝他伸出了手。
“我已經不是什麼縣長了。”溫縣長搖搖頭,眼中無限的傷感與悲憤。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地道:“你們放過雅兒,不關她的事。我手裡也沒有你們要的東西,難道我都這樣子了,你們還在害怕嗎?哈哈……”
溫縣長的臉色在瞬間突然大變,極不友善的盯着張一凡。
“爸!張縣長他是好人,你錯怪他了。”溫雅愣愣地看着父親,替張一凡解釋道。
“哈哈……好人,這個世界上,除了我自己,我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你們就死心吧!真相總有一天會大白於天下。姓張的,我不管你是誰派來的,希望你們不要利用雅兒做文章,否則你們誰也逃不掉,大家同歸於盡。”
溫縣長的眼神突然變得陰森起來,就象一箇中了魔咒的病人,時而大笑,時而悲憤欲絕。張一凡看着他,冷冷地看着他,緩緩地道:“如果你不想溫雅有事,就把東西交出來。否則發生意想不到的後果,將是你這一輩子的遺憾!”
“哈哈……”溫縣長又大笑起來,笑得有點狂,笑得那樣悽慘。“我就知道,一切都是你們計劃好的,想用我的雅兒來做文章!你們這些畜生,簡直不是人。雅兒她是無辜的,有本事就衝着老子來吧!”
張一凡也不動氣,依然冷冷地望着面孔都有些扭曲了的溫縣長,“那我們就做個交易吧!你把東西交出來,我保證讓你女兒出國。讓她安全離開!”
溫縣長帶着殺人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張一凡,好象要從眼睛裡伸出一張血盆大嘴,把他整個人吞下去似的。
“他們這是怎麼啦?我怎麼聽不懂他們說的話?”
溫雅莫明其妙地看着兩人,一會瞧瞧老爸,一會瞧瞧張一凡,她迷茫了。張一凡他,張一凡他,怎麼啦?難道他真的是一個僞君子,一切都只是一個圈套?
天啦!我都做了些什麼?居然把他當成自己最可靠的人。溫雅看着張一凡,突然竭廝底裡的大叫了一聲,“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你……你……居然是個傷君子?”
說着,溫雅再也受不了了,雙手捧着頭腦衝了出去。
這個世界太殘忍了,居然破壞掉自己心目中最後一絲希望。天啦!爲什麼要這麼殘忍?爲什麼——?
大年二十九的夜晚,天空又開始颳起了寒風,飄飄蕩蕩的雪花,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
天,又開始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