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的天氣,就是這麼古怪,白天一片晴朗,中午炎日當空,偏偏早上和夜晚,那陰號的海風,依然讓人找不到春的感覺。
省委大院的九號別野,象徵着權力至尊的省委書記陸氏,陸正翁靠在書房的椅子上,聽着前蘇聯古老的曲子,微閉着雙眼,手指很有節奏地彈擊着書桌。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陸正翁好久沒有找到這種權力巔峰狀態下的感覺了。今天的會議上,又一次讓他如此暢快淋漓。
與陸正翁截然不同的是,就在不遠處的龐書記,同樣把自己關在書房中。
自從下班之後,他就一直悶在房間裡,一個勁地抽着煙。
陸正翁不會就這麼放過他,上次跟他有仇的人,他都會清算。俞端陽是自己的秘書,如果俞端陽扛不住,龐書記的麻煩就大了。
一個秘書知道領導的事情實在太多,龐書記也不犯傻,別看他爲了一個秘書這麼着急,讓每個人都這麼認爲,他對自己的部下還真不錯。
其實,真正着急的原因,他心裡最清楚。
俞端陽在紀委手裡,他沒有任何機會跟俞端陽接觸,但他必須給俞端陽信心,要他相信自己一直在努力挽救。
龐書記站起來,透過窗口望着九號別墅。
電話響了,龐書記拿起手機,“馮衛,怎麼樣了?”
“龐書記,您還是出來一下吧,我在竹雨軒等您。”
“好吧!”
九點四十二分,龐書記匆匆出門,趕到竹雨軒茶樓。
竹雨軒是江淮檔次很高的休閒場合,馮衛經常在這裡喝茶。龐書記沒事的時候,偶爾也來光顧。只不過,他每次出現都是走特別通道,不那麼張揚。
在一間日式的包間裡,兩人席地而坐。馮衛屏退了服務員,親自給龐書記倒了滿茶水。
馮衛倒茶的動作,很遲緩,包間裡靜得只聽到茶水的聲音。龐書記道:“說吧,我已經有了心裡準備,做了最壞的打算。”
馮衛知道自己瞞不過他,就算是動作再慢,茶水也有倒滿的時候。事實上,面前的杯子,已經滿了,他無法再繼續掩飾。
龐書記的話,讓他不得不拋開顧慮,“我看您還是去一趟京城吧!俞端陽扛不住了。”
馮衛看着他,“今天李虹書記和龍主任去見過端陽,你也知道,李虹書記從來不親自出馬。但是這一次,她居然出場了。而且她一上場,就給俞端陽看了一件證物。我不知道她給俞端陽看的是什麼,可我聽說,俞端陽沒有怎麼抗拒,就把事情摞了。”
“這次只有龍主任和李虹書記兩人在場,我沒法知道更多的信息。這些都是守衛那裡打聽到的。當時他聽到俞端陽說,李書記,我招,我什麼都招了!後來有人過來,他就藉故走開,沒有聽到裡面說什麼。我不希望這件事,連累到您老,所以你還是早點去一趟京城,否則一定出事,就來不及了。”
馮衛說得誠懇,龐書記的心沉了下來。
“天做孽,猶可活;自做孽,不可活!”
龐書記的老臉上,驚現那清晰可見的青筋。握着茶杯的手,也有些顫抖。馮衛知道,他已經很生氣了。俞端陽如果真跟李虹說了什麼,他這個省委副書記也很麻煩。
沉默了一陣,龐書記才擡起頭,看着馮衛,“馮衛,這麼多年,我沒有白培養你。你在紀委,一定要好好紮根下去,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能暴露自己的秘密。”
馮衛慎重地點點頭,“除了上次的事情,我想別的還不至於讓人懷疑。”
“上次的決策,你本來就是一個錯誤。天下這麼大,他俞端陽能跑得掉嗎?秘書長在歐洲這麼遠的地方都被抓回來了,俞端陽還能跑哪裡去?”
秘書長在考察的時候逃走,卻又莫名其妙回來,這令很多人都不解。但是偏偏秘書長死了,沒有人知道他回來的真正原因。不過這件事,一直讓龐書記耿耿於懷。
“我錯了,龐書記。”
“算了,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還是想想以後的打算吧!”
龐書記看看錶,喃喃道:“你走吧,我再坐一會。”
馮衛走了,留下龐書記一個人靜坐在包間裡。
第二天,龐書記給省委值班室打了個電話,便去了京城。
聽到這個消息,陸正翁冷笑了下,並沒有任何表示。
歐陽三號卻有些擔心,“龐書記肯定到上面告狀去了,陸書記,難道我們就這樣,什麼也不做?”
陸正翁看了他一眼,“打個電話給一凡同志!”
歐陽三號很奇怪,爲什麼老闆最近熱衷於與張省長合作。現在外面很多人都這麼說,陸正翁與張省長已經達成某種協議,平分江淮權力。
以後黨政互不干涉,大家平等互利,共同發展江淮。
這些話,歐陽三號聽了,覺得有些無厘頭,可外面就是這麼傳的。
電話接通了,陸正翁親自跟張一凡對話,“一凡同志,上次跟你提的那事,董書記有沒有時間?如果方便的話,我們擠出時間來,去拜訪一下。”
張一凡道:“我跟他通過電話了,董書記對我們的造訪,表示歡迎。時間上嘛,他暫時沒有說,這樣吧,我找個機會,再跟他談談。”
本來董正權倒是一口答應,讓陸正翁和張一凡過去,但是張一凡不想這麼快答覆陸正翁,他要把主動權抓在自己手裡。
在龐書記到京城的第三天,國務院的電話,直接打到了張一凡辦公室。
國務院副總理王老居然親自打電話過問此事,他在電話裡道:“今天我跟你之間的談話,純屬機密,不得跟任何人提起。”
張一凡知道他肯定是問關於陸正翁與龐書記之間的事情,他這樣應該算了做一個電話調查吧!王總理道:“張一凡同志,你是江淮一省之長,對於江淮的穩定團結,你也有責任。陸正翁同志和老龐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需要你跟我說實話。”
張一凡慎重地考慮了一下,“王總理,關於江淮發生的這些事,我個人認爲,並不值得驚動上面。那只是一些省委組織部完全可以處理的事情。這也是我沒有上報的原因,做爲一個黨員,一個幹部,接受組織的審查,必須坦然面對嘛。老龐同志的秘書,在作風和人品方面,存在着一些問題。這個紀委李虹書記更能清楚地表達給你聽。”
張一凡想以李虹的爲人,上面會更加信任一些。畢竟李虹的身份和她的人品,沒有人質疑。
“你想推卸?還是想跟我打太極?陸正翁同志和老龐同志,都是江淮多年的老幹部,他們之間爲什麼會鬧到今天這個地步?你身在江淮,又是一省之長,完全可以調解。這些,你都做了嗎?”
張一凡道:“王總理,我想我們江淮省委省政府,一直都在按制度辦事。對事不對人。至於老龐書記的秘書被審查一事,不僅他不知道,連我也不知道。這是陸正翁同志和李虹同志決定的。我看不如這樣吧,王總理,我個人建議,從上面派一個調查組下來,將問題徹底弄清楚。孰是孰非,便能一目瞭然了。”
張一凡的意思很明顯,自己的話也不足以令國務院信服,還不如他們派調查組下來,會更有說服力。
王總理嘆了口氣,“你說說看,他們兩個,哪個留在江淮更利用江淮的發展?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張一凡沒想到王總理會使用這一招,先抑後揚,看來這個纔是他的真正目的,他這是徵求自己的意見?張一凡突然意識到這一點,他會不會是試探自己?
如果自己說留下陸正翁,他勢必會懷疑自己和陸正翁聯手打壓龐書記,也許龐書記在京城就是這麼說的,要是自己說留老龐,他又實在不喜歡這個人。從張一凡的角度,還有這段時間的觀察,龐書記的人品人的確不怎麼樣。
他先是表現出一種懦弱,膽小怕事,一味妥協的味道。後來他又突然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強勢。敢於跟陸正翁較勁,或許,他心裡還有別外的打算與計劃,張一凡想如果跟他相處,還不如陸正翁那種性格比較合得來。
張一凡想到這裡,便道:“我聽從組織的安排。”
王總理一愣,這個傢伙如此狡猾,這麼快就識破了自己的計謀。那老龐同志的話裡,有幾分真假?張一凡和陸正翁到底有沒有聯手打壓他?
看來,江淮的事,的確有必要查一查。